第八章 激 变

　　“先告诉我奥伦，如果我以同等先前的召唤兽与你作战，你会怎么办？”

　　他这是在关心我吗？我无言以对，但若说这是讽刺，以个人而言却是完全没有感受到的，倒是可以感觉出他话语中透着一丝的惋惜。

　　“呼～”一种无奈的叹息后，只听他道，“那么，我会来亲自解决，尽管……你的能力并不……适合，但至少……你也会就此死心吧。”

　　然后，他开始一步步走近，显然他并不想立刻就使用高级的魔法瞬间结束战斗。我猜不出他想用什么方式战斗，只不过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他蓦的收住脚步，脸上则浮现出一脸的失望神情。

　　“我猜大概已没有必要了，”顿了一下继续道，“你现在的样子很难过，不是么？”

　　他指的不是心情，而是我额头因某种理由正不断冒出的丝丝冷汗。

　　麦恩——不，既然连身份都是假的（指他在学院期间的人类身份），或许名字也……算了，无所谓这些。但他说的没错，这之前我尚以为这仅是种错觉，但他的话已使这种感觉愈加清晰了。

　　事实上是从自己脱离魔法罩时起，身体便已开始在逐渐‘虚弱’，只是刚开始由于眼前的事而未曾留意。不过现在，一旦身体静下来，便蓦然清晰到这种（机能）退化的异常。

　　很快，身体一半以上的重量几乎只能依靠剑身来支撑，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始终无法满足肺部空气的需求，好象那里被什么紧紧压迫，只有豆大的汗珠不住由额头淌下。

　　“你！？但……你做了什么？”

　　事实上，我根本没看到他做过任何异常的举动，而如果还没有开始便就此结束，那么无论从精神、**都是让我无法接受的。

　　“这样说来……”他信步走向石台的边缘，望向以外的空间，遂言道，“的确是，不过需要澄清一点，我‘此时’并未做任何事，而且那也本非针对于你。”

　　他的话摸棱两可，我无法把握他言中真正的意思。

　　“简单说，你现在的困境皆因为你所处的这个空间。对了，你应该还不了解这里（他之前与艾岚娜的对话，由于魔法罩的关系，因此没能听到），既然你想知道，那么……”

　　接着，在稍微解释了一下后，他继续道：

　　“你能闯入这里虽然令人吃惊，但我想还是可以找到解释的方法。不过对于你，因为即不具备魔族的相融体质，也并非神族的神源体质，所以没办法承受幽闭空间的混沌力量。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时连她……”说到这儿，麦恩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回复一丝精神的艾岚娜道，“会迫不及待的对你施用魔法，不单是阻止你介入，应该也是为了保护尚不自知危险处境的你。”

　　其实他此时原本没必要多说什么，大可以很轻松的消除阻碍。单以这点而论，他与我无论从古籍亦或道听途说中的凶残魔族，是截然不同的。

　　他绕过我，径直走向全无反抗之力的艾岚娜。此时，在他的眼中，已只有身为神族的艾岚娜。尽管对方是女性，但是长久以来两族间的根本对立，已足以泯灭一切微不足道的顾忌，况且他来此的初衷原本如此。如果没有意外，那么这场‘游戏’的结局应该是很单纯的。然而，尽管命运轮盘的转向通常无从更改，但间中总会有一些异常动作的‘齿轮’，使轮盘发生微妙的偏差。

　　他走向她，准备结束一切，可就在他准备击出已凝聚的毁灭能量时，从后侧猛然掠过一道炽灼的气流。虽然仅仅是擦身而过，但仍能感觉出其中的威力，而且这很清楚是种警告。

　　我喘息着，气息中充满了潮气，蕴涵元素力（包括剑本身的力量）的攻击已不再使我的周身感觉痛楚，但反之却越来越疲倦。于是，我打定主意不再拖延，不再考虑，不再思索所谓的战术。

　　可能的话，我只想在我还能睁大眼睛的时候全力战斗。因此，在他皱着眉转过身后，我便扑了过去。

　　因为没有学过正统的剑技，所以只有依靠直觉来战斗；因为已经没有余力集中精神，再加上连续却杂乱无章的攻击，因此也再没有动用魔法的可能。视线中的人影几乎是模糊的，轻松的游刃于我的刃烽间隙（或者魔族即便纯法师的体质，也远优异于人类寻常的武者）。我能做的，唯有一刻不停的发动着完全不知成效的攻击。

　　…………

　　渐渐的，麦恩的面上开始多了一层诧异、困惑及忧虑相揉杂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这种攻击对他短时间内不会造成威胁，倘若在间中他再有机会施用一两个简单的防御魔法，那自己根本就无懈可击。然而，毕竟他已嗅出危险的气息，因为在他身周掠过的混杂了炽热斗气的攻势，已非开始偶尔出现的一两次，而变得连绵不断，几乎每一击都决不亚于前一击的攻势。

　　‘如果‘影响’的因素依然存在的话，究竟什么原因让他能支持这么久，而且攻击看来非但未曾减弱，反而竟愈加凛冽起来？’

　　如果当时有人问我，我也只能茫然。事实上，有一半原因是身体甚至在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潜意识凭借感知力，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感受着身外异空间的能量聚涌，并自发的开始调整身体与外界的平衡。

　　（这里恐怕是要归功于失去魔力的这段期间，因为所有的魔法接触，皆只能依靠单纯而全部的感知而已，以至几乎成为一种本能。）

　　但感知平衡的适应是一回事，而消耗却也是必然的，没有人能拥有无穷尽的力量（精神、**），除非……

　　‘难道他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

　　这个答案是令人吃惊的，却也是现时唯一可能的解释。但这种状况通常只会发生在一个搏斗中的狂战士身上，激烈而充满血腥、死亡的恐怖，而且缠斗到最后也几乎不会有任何的胜利者。

　　于是，他已不再只是闪躲，而开始动用魔法。但在近身肉搏中，是没有时间使用大型法术的，而且我的速度竟然已开始提升，相对于他的闪躲、退避如影随形。

　　隐约中，我似乎也是有一些感觉——，麻痹的，冰冷的，灼热的，能感觉到其中带来的些微痛楚，但好象很快便能忘却，通过体内不知如何涌现的源源不断的力量、斗志以及……莫名的**，（痛楚）被淡化、消弭。然后，存在脑中唯一的信念，只有战斗。

　　这种胶着的情况，很快艾岚娜也发觉了，她强支起虚弱的身躯，开始仔细留意起这场有些怪异的战斗，随后她的脸上也浮起了相同的讶异与紧张。不再犹豫，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球在她掌心凝聚，非常小，但为此艾岚娜还是累的娇喘吁吁。在瞅准了一个时机，奋力将光球投掷到拼斗正酣的两人之间。

　　爆炸！？

　　没有！与其说那是炸裂，还不如说是就宛如一个小小气泡碎裂而已，而且没有任何破坏力，一点都没有！但没有破坏力，并不代表一个法术无用，在这个小小光球爆裂的瞬间，短暂的眩目亮光同时将酣战的两人晃到，战斗在瞬间停顿了一下。就靠着这个瞬间，麦恩机警的把握住机会，以类似艾岚娜曾用过的‘幻影术’，立刻抽身脱离剑芒的束缚，移身至圈外。

　　是火明术！而且那仅仅是个半成品，通常初级魔法学徒失败时才会出现的结果，如今却被她刻意的用了出来。

　　（虽然魔法体系中，有更行之有效的闪光术，但目前的状况作为她却是无能为力的。）

　　麦恩喘息着，扭头望向已颓然依靠岩石的艾岚娜，眼中透着一些意外。

　　“我不是为了你，”歇了一下，艾岚娜肃然说道，“你的能力不见得脱离不了这个困境，但他是人类，他的体质绝对坚持不到那个时候，所以我不这么做，他就一定会死。现在，我只要求你能让他停下来。——立刻！”

　　重创之下，她的言谈举止中依旧保有着神族一向的尊严。而场内，我则仍在与留下的虚幻替身尤自缠斗，一无所觉。麦恩皱了下眉，稍一凝思，随即双手结印配合着口中以魔族语言吟颂的特异咒文，并快速不断变换，当咒文即将结束的时刻，他的双臂全然张开，空间内的魔法元素在他魔力的驱动下，如同飓风般旋转。

　　光暗如闪电般的交替令人目眩，眼前的景象蓦然全部消失，耳边回响的只有咆哮的能量飓风，然后突然间一切都停止了。景物再现，但已不再是原先的景象，压抑、虚幻之感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从狂化心智恢复的第一感受，是全身麻痹式的虚脱，同时脖颈处有冰冷的触感。

　　我立刻清楚，自己在被人用利器指着，但那绝不会是麦恩，因为首先他没有武器；其次，既管成为对立，但隐然间我仍觉得我们之间仍有着一丝默契和理解，而这也正是让我感觉难过的。

　　‘会是谁？’

　　我的眼睛暂时看不见，可能是因为魔法空间的骤然消失导致的暂时性失明，又或是体力异常消耗的结果。但比起这，更让我关心的却是麦恩似乎与某人在发生着争执。

　　“谁，谁在那里？麦恩？艾岚娜？唔……”

　　想要挣扎站起，却在同时胸口有被利物穿入的刺痛。

　　“住手！”

　　麦恩的声音冰冷中透着极其的不悦，剑身也因为我的身体顿住而没有再行刺入。

　　“喔，醒来了吗？”

　　声音不是麦恩的，因为它很冷；更不是艾岚娜，因为它缓慢、嘶哑而且深沉的可怕；当然也绝非身前持剑的人，因为距离不对。此外，这是我从未听过感觉这么‘空’过的声音，如死谷回响般从遥远的地狱深处传来。

　　“杀了他们！”

　　这句是向着拿剑抵在我身前的那个人说的，而‘他们’则指的除了我自然还有艾岚娜，于是我知道至少直到此刻艾岚娜仍然生存。

　　就在那人手中的剑要落下时，一道划出青色轨迹的风刃已然袭来。与上一次有点不同的是，虽仍是低级魔法，却已拥有切实致命的杀伤力。命令因此中断，那执行者仅在披风微晃间，蓦然从原先的位置凭空消失，风刃就此落空。

　　“我说过了，这里的事我会处理，用不着你们插手。否则，你该清楚。”似不屑般，他此时说话的对象只是冲着先前发出指令的那人。

　　“我可不这么认为，或许还是该由我来帮你下点决心。”刺耳的声音充满了戏谑的恐吓，“又或者，是你的那一半愚昧的人类血统，在影响你的判断力，欧卡麦戛阁下？”

　　原来麦恩的真实名字，是叫欧卡麦戛。

　　此时另一边，已然被魔法禁锢住自由的艾岚娜，却恰然醒悟一点：那就是为什么在相处了相当一段时间，却无法发觉欧卡麦戛也就是麦恩的真实魔族身份。同时，或许这也是他能被派来追杀自己的原因之一。

　　欧卡麦戛浑身一震，这句话实实在在的戳到他的痛处。且不论他此时想法如何，单以此事而论，以他魔将后承者何其荣耀的身份，原本是不必亲自为之的，而仅仅是由于体内包含的一半人族血统，事实上他是受到排挤才因此不得已接受这个任务的。

　　“哼，但我仍旧属于魔族，而你不是，充其量也仅仅只是个异族的追随者而已。而且，你现在甚至已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而应该说是亡灵，不是吗？”

　　话虽然刻薄，但却因为是事实而无法反驳，这回轮到那人全身一颤，恶毒的眼光却转向了一旁的我。

　　“所以，我可以不理会你的计划，但那个人，”异常恶毒的眼神瞄向了莫名未知的我，“……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交给我。”那话中，全然透出着异常强烈的仇恨。

　　“不可能！那个人类……与此事无关。”

　　“哦，无关么？我可不这么认为，而且你该清楚，命令我的人还轮不到你，况且以你的能力未必奈何的了‘现在’的我。”

　　“你可以试试。”

　　双方都毫无退缩之意，如果不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个对他们意义重大的人存在——艾岚娜，说不定他们真会就此僵持个一年半载的。

　　趁着他们对峙的这段空隙，我体内的魔力正在快速的自行复原着伤害，虽然效果并不显著，但身体的麻痹和虚脱正在逐渐好转，只有眼睛一时还无法全然恢复，只勉强可以视物。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出他们似乎起了矛盾，虽然眼睛看不清，但无论如何这可能是唯一使艾岚娜当然还有自己脱身的机会。

　　但我终究还是忽略了对方的警觉，又或者是太冀望于这可能唯一的机会，于是在我才刚一移步，致命的攻击从未曾料及的角落骤然疾射而来。

　　“大胆！”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麦恩的眼睛，于是顾不得继续对峙，以空间转移瞬间移动过来，接下那一击。正在他准备就此松口气时，不可思异的事情发生了，一股充满了怨恨之气的庞大能量在同时间紧随而来。

　　如果说前一击只属于伤害或者警告，那么紧随其来的就是绝非儿戏的致命摧毁。

　　“轰～～～”

　　强力爆炸掠起使人窒息的劲风，久久无法平息，当我陡然醒觉时，令我意外的是除了少许擦伤外，竟然再无外伤。这时我觉得眼前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摇晃，难道是……

　　一缕惊悸划过脑际，这股寒意竟然促使视力奇迹般的瞬间恢复，终于……终于我看到了自己面前的景象。

　　“！”

　　我终于明白了在能引起如此强烈飓风的魔攻（魔法攻击）下，自己仍然存活的理由了，但我却宁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甚至不曾发生过。

　　摇摇欲坠的背影在我眼前晃动，失去了生气，再没有一丝活力，如此熟悉的背影；我没有死，甚至没有受伤，因为所有的伤害被站在身前的他抵消，不是‘神’（族），也不是‘人’，而是属于——‘魔’族的，是麦恩，也许我该叫他欧卡麦戛。

　　很奇怪，我竟然没有疯狂的大叫，又或是立刻冲向前。象失了魂一般，我整个人站在原地，静静的……静静的看着身前的影子慢慢倒下，感受着那落在己身上如此真实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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