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沐瑶归心

　　只是，他才刚刚凝神阅览。蓦然，心神一下就陷了进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摄住，不能自己，放佛置身另一个世界之中。整个人呆滞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阁楼里。

　　他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乾坤易位。那薄如蝉翼的丝绸，上面的小字在这一刻放佛被赋予了生命，全部活了起来。那些小字，一个一个地从丝绸上剥离，形成一条文字组成的溪流，‘咻’的一下，接连涌入他的眉心。

　　待这些文字溪流进入他的脑海之后，心神才恢复一丝自由，眼神开始有了些许光彩。只是身子依旧定在那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睁睁地任由文字没入眉心。

　　及至最后一个小字进入脑海，手里的丝绸也在一瞬间化为寸寸余灰，流落在地板上。

　　脑海中，突有耳鸣般的“嗡嗡”声不停，可听上去却没有难受之感。似仙乐梵音奏响，煞是悦耳，蕴藏无尽的道与理。

　　他迫切地想要听个真切，可不管如何努力，那些声音终究也没法听清，只是在不停回荡。

　　正心生急切，倏尓，脑海里又响起了一组宏大漠然的声音，吟诵着艰深晦涩的经文。一下就深深地印他的心底，令他难以忘却。

　　“十觉涅生，十绝灭生，一念生世，一念灭世……”

　　“天音八法，妙用无穷。九变天音，化凡为圣……”

　　一个个闻所未闻的武法神通，乐道妙理在耳畔流过。沈云面露喜悦，眼神灼灼，有异芒流转。

　　沐瑶在一旁亭亭玉立，不知沈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方才她只看清一道金光从丝绸上脱离而出，然后就冲向了沈云。之后，沈云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好像失了魂魄。

　　她想上前唤两声，试着将他叫醒。可转念一想，方才打翻茶杯的情况，怯怯下便又忍住了。静静地矗立在旁，观察着情况。

　　渐渐地，她发现沈云开始有了些表情流露，具是欢欣之意。她久居宫廷，心思灵敏，细思之下，意识到这恐与那冲进沈云体内的金光有关。

　　当初沈云假冒孙寒之时，引动的天地赐福在宫闱之中争相传颂。从中获得造化之人无不喜笑颜开，窃喜不已。

　　她曾听过宫中的乐姬提过此事，眼下见沈云这般变化。她便觉得那光华多半不是凡俗，只怕沈云已是得了造化。

　　一念及此，沐瑶垫起脚尖，步子轻盈，急步走到门外。连忙把房门紧扣，独自守在外面，防止有人突然闯入打断沈云。

　　她整个动作显得极为轻盈，没有造成太大的动静。

　　房间里，一刻又一刻地过去，良久，沈云静立的身体才终于动了。

　　“沐瑶啊沐瑶，你可是真是我的福星。”

　　沈云呢喃轻笑，丝绸已毁，但上面的内容，现在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

　　十觉涅生经，不仅是一部高深的功法，还是一部强大的控乐之法。

　　强如离火心诀，也仅仅只是这门功法第一式神通的简述，而且还被弱化了许多。

　　当初古云幽使出的离火燎天，法力凝聚而出的火焰莲花，有势不可挡之威，但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离火燎天。

　　这一式若想练成，需要融合真正的南明离火，才能修炼有成。小成之境，火焚百里。大成之境，一掌出而山河殁。

　　其中记载的天音八法，更是珍贵。他现在研习的控乐之法与之相比，如同萤火与皓月的差别，不可同日而语。

　　这天音八法与其他高深的控乐之法不同！传统的控乐之法，有七个境界。而天音八法，却有第八个境界。

　　非是第八个境界与其他的音道境界有何不同。而是天音八法在第一个境界，另辟蹊径。

　　传统的控乐之法，但凡入门，修成的第一境便是惑心神。以乐道迷惑敌人，使之不能自己，从而任由宰割。

　　可天音八法不同，它的第一个境界，不是惑心神。而是当日围杀古云幽时，阴阳家的三位高手使出的那种将音符融于功法，随心驱使的法门演变而来。

　　天音八法称之为掌音符。

　　掌控音符会有多强大，极限在哪里没人知道。但当时阴阳家如此做时，沈云可是亲眼所见。

　　那阴阳舍身咒结合三才阵法，融入音符之后，爆发的威力几能比肩摩诃无量。

　　以管窥豹，音符融于武道有这样强大的威能，如果彻底与乐道相合，再以武道之力祭出，那其中蕴藏的强大力量，简直难以想象。

　　得此传承，沈云又是欣喜又是苦笑。

　　欣喜的是，习武至今，终于有了一次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奇遇。看来当初那手臂粗细的天地赐福，是真的能够转运。

　　苦涩的，乃是因为以前的坐井观天。得知曲子有品阶之后，他本以为对乐道的了解已经掌握了七八分。

　　可天音八法，彻底将他的这个念头击碎。

　　今天他才知道‘音有八法，乐分七境’。乐道造诣，唯有迈入五音齐幻之境，达到无论以何种乐器，都能用一种乐器，同时演化出五种不同的乐器之声，五音同奏，才能被称之为乐道大师。

　　他虽然懂音乐，对吉他的弹奏也炉火纯青。但目前也才迈过音徒之境的丝竹之音，比肩音手做到余音袅袅，影响别人心弦的地步。至于音师的五音齐幻，连门槛都还没有摸到。

　　“可怜呐，可怜呐。难怪这里乐道如此神奇，原来已经演绎到了极致。”

　　沈大公子失笑长叹，但却没有一点颓然。相反，他心潮澎湃。以前浑浑噩噩，对这方天地的乐道一无所知。现在不说一清二楚，但对于乐道总算有了修炼方向和修炼之法，不会再停滞不前，单纯地依靠曲子本身了。

　　乐武同修，沈云不知会有怎样的威能，可着实令他期待不已。

　　拍掉手上残留的余灰，沈云打开房门。沐瑶见他出来，忙低首俏生生恭敬道：“见过公子！”

　　她这番模样，显然还没有从沈云的余怒中退出去。纵然离开了宫廷，尊卑之念依旧深入骨髓。

　　沈云轻笑，这妮子可是他的福星啊！误打误撞送了他一个大造化，须得好好感谢一番，莫要令人心寒。

　　他温声问道：“沐瑶，你可愿修炼？”

　　“嗯？”沐瑶猛然抬头，不明白沈云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惊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公子，沐瑶~沐瑶只要能侍奉在公子左右，便无所求了。”

　　她低下了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以及突然加速流动的血液。根本不可能在一丈之内，瞒过宗师之境的沈云。

　　这小妮子，还是太过胆怯了。

　　沈云淡笑着，耐心地循循善诱：“沐瑶，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只会留你一时，不会困你一生。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恢复自由。到时候你若修炼有成，成为绝世高手。那时候，天下虽大，但你处处皆可去得，再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这样你还不愿意修炼吗？”

　　“沐瑶~沐瑶……”她听后嗫嗫嚅嚅，心乱如麻，不知如何作答。

　　修炼，她又如何不想？以前虽不曾出过皇宫，但见过的高手也不少。不论是守卫皇城的宗师，还是影刹门来的弟子，她都见识过一些。

　　那种翻手掌生死的力量，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身处于这个时代之下，断然没有心动之理。

　　只是，她不敢相信沈云会教她这些。

　　嬴泗被称为明君，但依旧严禁大部分内宫侍奉之人修炼武学。权贵豪门，也对丫鬟小厮苛刻无比。这些，都是在防止下人平日里受不了怨气，会突然谋害主子。

　　可现在，沈云竟然问她想不想修炼？试问天下间，哪会有这般心善的主子？

　　这是对刚才她目睹一切秘密的试探，还是奖赏？

　　沐瑶无法揣测，只能选择明哲保身。忠于主子才会活得长久，这是她能从宫中活着出来的信念。

　　沈云不知她的想法，但听她吞吞吐吐。言语中带着三分胆怯，三分提防，三分犹疑，以及一分不信任，便也不再勉强。

　　他笑道：“沐瑶，我真心相询，你好好考虑考虑。你虽是我的侍女，但我绝不是你的主人，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你已经出了皇宫，除了蚀心丹令你不能有任何危害我的心思之外。其他的事，你都是自由的。我的承诺一直有效，文道武功，你皆可选择。等哪天你想通了，便告诉我一声，我再传授你不迟。当然，如果你面对我难以启齿，让别人转告我也行。再不然，你当成情书写给我也行。”

　　沈云突然调笑道。前面都还一派正经模样，说到最后，又忍不住油嘴滑舌一番。

　　“多……多谢公子，沐瑶会好好考虑的。”沐瑶俏脸晕红，含羞回答。方才还有些惧怕的心理，经沈云这么一闹，立刻就淡了许多。

　　只想着这公子从来没一个正形，全不像戏文里的纨绔子，只会用赤|裸|裸|的言语猥|亵，以简单粗|暴的行为去霸|占|侍女们的|身子。

　　似这般对她谨守理法，却总在毫无防备之时语出轻佻，用“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话语，将她的一颗芳心任意拨弄，难以生出反感。

　　“或许，他真的只是想着奖赏，不是在试探我的忠心。”沐瑶暗自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