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善恶

　　两人下了楼梯，一路走到餐厅内，此时餐厅内只有孔义一人，正拿着一根牙签，咧着嘴，清理着牙内的污垢。他看见两人下来，露出憨厚的笑容，道：“苏浅啊，你先去场馆吧，安娜在那里等你呢。”

　　苏浅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轻笑道：“墨白哥哥，我先走咯，拜拜。”说完后，眨了眨眼，一蹦一跳的越过餐桌朝着楼下跑去……

　　餐厅中，孔义望着苏浅逐渐消失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随后，他将目光转到墨白身上。

　　墨白因为早上被放了鸽子，此时心情非常不好。他走到餐桌旁，一屁股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玉米饼放到嘴里咬了一大口，接着大声咀嚼起来，似乎在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孔义也不说话，只是憨笑着望着他。

　　墨白坐在那里，左一口牛奶，右一口玉米饼，同时狠狠的盯着桌子对面的孔义，不知怎么的，他现在看到那张满是笑意的肥脸，特别想站起来揍他一拳。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且不说能不能打到他，即便打到恐怕也只是不疼不痒罢了，过后还要挨一顿揍。

　　又过了一会，终究是墨白先忍不住，开口道：“早上的约定，为什么放我鸽子啊？”

　　孔义耸了耸肩，笑道：“我只是让你不要离开这座别墅，没说不让你下来吃饭啊。”

　　墨白顿时一怔，不知道说什么好，仔细回想了一番孔义昨天的话语，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是自己理解错了。

　　想到自己无端的等待生气了一早上，原来只是一个误会，墨白一时有些愕然，只是看到孔义那张笑脸，嘴上竟是怎么也不肯服输，忿然道：“哼，反正你就是放鸽子了。”

　　孔义却是不怎么在意，他淡淡一笑，道：“快点吃吧，吃完了就上课了。”

　　墨白点了点头，手中飞快的将食物塞到自己的嘴里。

　　这之间，孔义也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目光偶尔有些迷茫，这个情况让墨白有些意外，心中不禁想到：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这胖子难道在思春？

　　墨白吃完早饭之后，拿起纸巾抹了一下嘴，便盯着孔义，道：“我吃好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上课呢？”

　　孔义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墨白，道：“就在这里。”

　　墨白心中不解，四周望了望这个餐厅，疑惑道：“这里怎么上课？”

　　孔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脸色一正，忽地道：“墨白，你说对于佣兵来说，什么最重要？”

　　墨白怔了一下，这么快就进入主题了？他定了定神，答道：“力量？速度？实力？智慧？……”

　　孔义微笑着摇了摇头，笑着看着他，半晌，沉声道：“都不是，是心术。”

　　墨白坐在那里，虽然他不太认同孔义的观点，仍是老老实实“哦”了一声。

　　孔义拿起桌上的玉米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接着道：“你可知道古代齐王赵海和鲁王明辉，争夺乐土西方主话权的故事吗？”

　　墨白怔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知道的。”

　　这两人的事迹在古代历史上有很深远的影响力。那齐王赵海本是一市井混混出身，成气候之前的故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因此史书上也只是一笔带过。相比之下，那鲁王明辉可就不同了，他是堂堂的王室之后，文韬武略，其父亲坐下客卿弟子遍布整个人间界。

　　按理说，这二人本没有可比性。可是不知为什么，最后两人争雄的结局，却是以鲁王明辉惨败自刎而结束。

　　历史书上给予的总结是：鲁王明辉孤傲自大，看不起齐王赵海，最终导致了失败。

　　孔义点点头，将手中残留的一小块玉米饼直接扔到嘴里，接着道：“那你可知道鲁王明辉为什么会输？”

　　墨白默然片刻，想了想历史书上的评价，淡淡道：“因为鲁王明辉孤傲自大，刚愎自用，最后自食……”

　　“放屁。”孔义直接粗言打断，他撇了撇嘴嘴，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接着道：“那明辉乃是王室之后，文化修养远在正常人之上，即便傲气又怎么可能到目中无人的地步？其次那鲁国乃是当时西方最强大的国家之一，能人异士之多，又怎么可能过度纵容明辉？”

　　墨白一时愕然，脑袋有些转不过弯，但是也觉得孔义这番话有些道理，于是问道：“那是为什么？”

　　“呵……”孔义自嘲了一声，轻叹道：“因为那鲁王明辉一开始就没有将自己当成王。”

　　他的话语中有些悲凉，让墨白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可是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没有出声，安静的听着孔义接着讲道：

　　鲁王明辉，生平最喜欢的书是人间界第一兵书——孙子兵法。他将那本兵书读的很通透，因此他带兵打仗的能力当时冠绝人间界，无人可敌，再加上明辉本人本就力大无比，可举千斤巨鼎，因此当时的他被称为战神。

　　而那齐王赵海，最喜欢的书却是记录了各国王室权术谋略的奇书——资治通鉴。他从来没有读过兵书，更没有上过战场，可是他却战胜了鲁王明辉，这是为什么呢？

　　说到这里，孔义停了一下，见墨白听得有些入迷，点了点头，接着道：

　　为将者，兵行诡道，身先士卒。为帝者，心术权谋，操控人心。那齐王赵海，粗鲁，没有教养，可是他却有一个明辉所没有的优点，就是他懂得心术的重要性，他懂得御人，他不需要会打仗，只需要懂得如何操控会打仗的人，让他们为他所用就可以了。

　　因此，那鲁王明辉，天生就是为了打仗而生的帅才。而齐王赵海，是天生的帝王。

　　墨白听得张口结舌，这理论他本心是不赞同的，因为他觉得那齐王赵海，分明就是个只会耍阴谋诡计的小人，而那明辉才是他的偶像，铮铮铁骨，不卑不吭，英雄本色。他想出言辩驳，可是事实胜于雄辩，最终的结果确实是齐王赵海胜了。

　　墨白不禁有些困惑，他屏住了呼吸，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可是最后却想起了一句不怎么搭调的尘世俗语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孔义看着他困惑的模样，停了片刻，微笑淡淡道：“那么墨白，你想不想学这操控人心之术呢？”

　　墨白身子一震，呆呆的盯着眼前的孔义，他的心中有些好奇那权谋控心之术，但同时内心深处，却又有一股正义之念，不断干扰着他，令他言不由衷道：“我不学，我要做一个像明辉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孔义愣了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接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猛然站起身子，拿起桌上的筷子朝着墨白脑袋上打去，边打口中还边怒道：“朽木，朽木，我跟你废了这么多口舌，你都听了些什么东西？”

　　墨白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豪言壮语竟是换来了眼前胖子的动粗，那筷子虽细，可是敲在脑袋上，还是有一些生痛，他抬起头对着孔义大声道：“死胖子，你打我做什么？”

　　说话间，随手拿起手边的汤勺，想着如何反击。

　　孔义看着他，皱了皱眉头，突然停了手，目光变得有些复杂，片刻之后他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冰冷，道：“为什么面对敌人你要讲道德？为什么在你眼中报仇和你的尊严、你的男子气概有关系？你的敌人那么强大，讲这些东西，你拿什么去报仇？如果你想守护你心中值得守护的，就应该从背后干掉你的敌人。”

　　墨白听着他的话心中一震，如遭雷击，脑海中突然想到了死去的姐姐，还有那些未知而又强大的敌人，他沉默许久，终于不再坚持，低声道：“我知道了。”

　　孔义深深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低沉，缓缓道：“墨白，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生来都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善良勇敢，侠骨柔情，剑胆琴心……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人们每时每刻都在因为外界的变化而变化着，这种变化或许是好的，或许是坏的，没准某一天起床，看着镜子，我们会发现自己变成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

　　墨白闻言慢慢低下了头，心中五味陈杂，他知道孔义说的很对，自己也因为命运，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仍是有一个结没有打开。

　　孔义看着他的模样，也知道他心中的纠结，当下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中纠结善恶道德的问题，那么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墨白恍然一怔，慢慢抬起头，道：“什么故事？”

　　孔义微微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子，走到窗边，背对着墨白，阳光透过窗户洒进餐厅内，让他肥圆的背影看起来有一些模糊。

　　他沉默着，过了一会，缓缓道：

　　善恶，是一个充满了哲学性的话题……

　　有人说，世界如果是美好的，那么成功的代价一定是美好的。

　　相反，世界如果是肮脏的，那么成功的代价一定也是肮脏的。

　　我曾经有一个梦想，买下一座城市，建立绝对公平的制度，让世界远离肮脏充满爱。

　　但是有一天我看了一部电影之后，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问题，那样的世界是虚假的。

　　让世界充满爱的方式不是改变世界，而是改变人心。

　　然后我开始思考，我应该怎么去做。

　　用善良的心去面对肮脏的世界，毫无疑问那会死的很惨。

　　曾经的我那么相信且爱着的一个女人，她却背叛了我跟我的朋友在一起，在我的车里藏毒陷害我，然后找黑社会追杀我，我知道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在的时间里，她爱上了他，同时她为了消除她的愧疚，选择了抹掉我的存在……

　　墨白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一阵愕然，没想到这孔胖子还有这样一段情感辛酸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墨白总感觉那女人真正离开他的原因，不是爱上了别人，而是因为孔义长得丑……只是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他继续认真听着孔义的话。

　　真爱无罪，或许我不应该怪她，但是我却不得不自救。

　　最后拯救了我的正是我那转变的心，我用虚假的言语哄骗她，利用她对我仅存的最后一丝愧疚实现了逆转。

　　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或许我会被那些光头大汉埋在土里当肥料。

　　结局怎么样？有谁在乎呢……

　　那么转回问题，若是秉承恶念，人与禽兽何异？

　　既然不能秉承善念，又当如何处之？

　　有一段时间里，我始终都在思考，我安静的呆在家里不出门，我怕我的善恶观会影响我为人处世的态度。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阳台上，看着夜幕下的夜景。

　　那天下着大雨，雨滴在夜色中点点灯光下显得十分凄凉。

　　我望着远方最高的建筑物，突然想到了曾经一部电视剧里的场景：

　　一个老头和一个男青年站在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前。那老头指了指面前的建筑物，问旁边的男青年，道：“这座大楼里面充满了肮脏的交易，这栋大楼的主人也是肮脏的。但是这栋楼却主宰着整个城市的命运，你愿意脏了你的心走上去吗？”

　　男青年犹豫了，他既有主宰世界的野心，同时也有良心，他不知道如何选择，良久只是说了三个字：

　　“不知道。”

　　老头笑了笑，说道：“面对不知道的选择，只要试想一下选择之后的代价就可以了。”

　　“若是你不走上去，你能做的只是像那些平凡人一样，背后偶尔议论一下它，骂几句，就像那些人一样。”说完后，老头指了指四周路过的行人，那些行人低着头在路上匆匆行走着，偶尔抬起头看一眼大楼，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惧，一丝厌恶。

　　“这样的人他们守住了他们的本心，他们是善良的，他们将会得到善缘。”

　　男青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我应该成为这样的人么？”

　　老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接着说道：“若是走上去，你可以主宰整个世界，同时你的一生都将罪恶累累，下辈子恶孽缠身，一辈子受到良心的煎熬，只是……”

　　男青年一怔，转过头看向老头，他听出了老头最后“只是”的含义，他知道老头想让他选第二条路，于是问道：“为什么？”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映着老头眼中的一道精光，一句话瞬间震撼了青年的内心。

　　“因为第二条路，是唯一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路啊……”

　　一念及此，我孔义哥的眼中也闪过一道精光。

　　天空适宜的划过一道闪电，我也懂得了我自己将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