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城】第七十章

    韩嫣老神在在的跟着瑞喜往刘彻的书房走，时不时的看看宫里死寂一片的花坛里冒出来的点点绿色，忍不住感叹——真是隆冬快过去了，新的春天要来到啦！看看这万物复苏的劲头儿。

    瑞喜边走边忍不住的悄悄回头打量一下正在笑眯眯的左顾右盼的韩嫣，心想——韩大人真活泼……

    瑞喜从小长在皇宫里，来往于庙堂之中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也见过很多，比如说武馆要不就是魁梧雄壮的猛将要不就是略带书生气的儒将；文官要不就是掉书袋子的老刻板要不就是一肚子精明算计的小人或者就是坦坦荡荡的君子……唯独韩嫣跟他所讲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总觉得他带着一股子的无所谓跟……瑞喜摸了摸下巴——看热闹的随兴？

    正在边四处乱看边走的韩嫣没注意到停住了脚步的瑞喜，好悬没刹住车撞到小瑞喜的身上。当下有些狐疑的开口道：“怎么了？”

    “没事儿……”瑞喜挠了挠脑袋，一躬身道：“大人恕罪。”

    韩嫣嘴角抽了抽，瑞喜的年龄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送来刘彻这儿当差的时候还是根豆芽菜呢，因为聪明又能干所以刘彻非常信任他。只不过一直没适应封建王朝的阶级制度的韩嫣一直把他当成弟弟看，以前就跟他说过了，他们俩之间不需要那么拘礼。但是自从自己升官了后瑞喜每次见他礼数周全的自己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是皇宫里的规矩，宦官不得私交大臣。于是瑞喜这么礼数周全也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避嫌。道理都懂，但是有的时候想了想还是觉得日子还是以前过得好。

    韩嫣点了点头示意没事儿让他接着带路。小瑞喜本来也没以为韩嫣能把他怎么样，当下又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韩嫣原地摇了摇头，迈步跟了上去。

    ……

    刘彻的书房按照韩嫣的话说，跟这个无趣的男人一样的死板，黑气沉沉的。都说看一个人的房间陈设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性格，而刘彻的么……

    不知道是因为曾经这里是景帝的书房的缘故么？每次进来都有一种压迫感跟深沉的感觉。总之一点儿都不自在。瑞喜给通报了一声后就跑去忙自己的了，刘彻放下了手里的笔看到了正在仰着头不知道在打量什么的韩嫣当下有些好笑，低头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一边道：“看什么呢？上次不是参观过了一次了么？”

    “是啊，参观过了。”韩嫣仰着脖子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敲了敲下巴：“为什么每次来都会有一种又深沉了的感觉呢？”

    刘彻白了一眼笑嘻嘻的韩嫣，顺手扯了一份竹简看着。眉头微蹙，眼神略微犀利，只可惜这明明看起来很帅的造型到了韩嫣眼里只有一个白眼望天——小屁孩一个装什么深沉。

    “陛下宣韩嫣来有什么要紧事儿么？”韩嫣瞅着刘彻不知道看什么东西看的入迷，把这儿还站着自己这个大活人的事实给忘掉了。当下有些着急，倒不是别的，只是因为韩大人今天一觉醒来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于是没吃早饭就匆匆忙忙的来上朝了。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刘彻看了一眼正有意无意的按了按胃部的韩嫣，问：“你怎么了？”

    韩嫣有些不好意思的讪讪笑道：“没事儿，陛下如果没事儿的话，那韩嫣就先告退了。”

    见韩嫣表情轻松，刘彻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问：“你上朝还习惯么？”

    韩嫣挑眉，似是没想到刘彻的脑回路怎么突然跳到了这里，然后有些愣愣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很适应。说实话，韩嫣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真的是快赶上了蟑螂，真是能再二十一世纪混的开心也能在两千年前的封建王朝扎根发芽！

    刘彻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欣慰，然后对韩嫣道：“阿嫣你知道我站在堂上看着那些文武百官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吗？”

    一统千秋，建功伟业，打跑匈奴？韩嫣默默地在心里狐疑道，刘彻也没真的指望韩嫣说了一三五出来，然后自顾自的说：“站在那个至高点上，我能看到每个大臣的样子。我不像父皇那样了解他们，将他们的人心全部揣测到像是掌上玩物。于是我就在想，我需要有人来帮助我，来辅佐我。我需要治理朝纲的帮手，需要熟悉军政的大臣。”

    说到此刘彻眼里的那丝光亮有了些许的黯淡，然后叹气道：“可是数来数去，却找不到自己满意的人。”

    韩嫣心想，你只要别找到我头上你找谁都行。小爷我就是因为撺掇你打匈奴结果被你老娘无情的干掉了。再加上他本来年纪就不大，又在昔日为了避嫌给众人留下了个吊儿郎当的印象，以至于他现在做个千石的官员都有人有些微词，要是刘彻再给自己给予点什么厚望还指不定那些人背后说什么呢。

    刘彻也有些无力，道：“我想这两个位置上的人都是我能信任的人，至少他们在朝堂上能站在我这一边就好，可是……”刘彻将手里的竹简扣在了脸上，闷闷的道：“连这样的人在朝堂上我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卫绾不错，但是碍于他是儒生，如果我要是给他安排了个高位难保长信殿那里不会警觉。”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在这两个位置安排两个既不能影响您的朝纲也不会让太皇太后那里有什么不满的人？”韩嫣以自己那个政治嗅觉不太灵敏的脑子想了想然后问道。

    刘彻一脸坏笑的点了点头，道：“既然这两个人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能让他们是一帮的你说是吧？”随后有些无奈的道：“不然军政都是他们说的算，那么我这个皇帝不就是个形同虚设的傀儡皇帝了？”

    “于是陛下心里的人选是……”韩嫣顾不得肚子饿了，赶紧问。

    结果刘彻皱了皱眉，一摊手：“就是因为还没想到是谁，于是我才把你叫来么，毕竟多个人多个商量。”

    “陛下您就不怕韩嫣也是拉党营私中的一员？”韩嫣看着刘彻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样子有点感动，于是忍不住柔和了笑容打趣儿道。

    刘彻看着韩嫣明媚的笑容晃了晃神儿，大度的甩了甩袖子道：“那是，毕竟我对你……咳咳，我们之间有从小到大的情谊在么。”随后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再说了，满朝的大臣放着诸侯藩王不去巴结谁来找你个刚刚踏入朝堂的小毛孩儿啊……”

    韩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刷拉”一下垮了下来，看着刘彻那得意的笑容忍不住磨牙——好你个刘野猪，你哪儿来的自信还真以为老子会死心塌地的忠你一辈子不成？

    但是冷不丁想到了刚刚下朝的时候跟田蚡讲的话，韩嫣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自己刚刚还说过了全大汉只有一个君主，于是……

    韩嫣看着刘彻脸上的那抹笑容就觉得，刘彻怎么笑的这么欠揍？

    刘彻看到韩嫣真的快炸毛了只是碍于君臣的关系所以只好忍着，莫名想到了小时候韩嫣给自己讲过的故事里面的那个摘不到葡萄安慰自己不生气的狐狸一样的气鼓鼓。于是伸手掩住嘴咳嗽了两声压下了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道：“你觉得现在朝堂上合适的人选是谁？”

    韩嫣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之后，一脸认真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陛下问我啊？”

    刘彻闻言乐了：“这里就你跟我两个人，我不问你问谁？”

    “额……”韩嫣挠了挠下巴小声嘀咕：“那个祸从口出啊，万一得罪人怎么办？”

    刘彻看着韩嫣嘟嘟囔囔的似乎是在说什么“得罪人”当下声音陡然一冷道：“在朕这里你还犹豫什么？你就说，谁敢造次朕砍了他。”

    韩嫣看着刘彻一副认真的样子端着皇帝的架子，左右看了看，虽说这儿是刘彻的书房，周围一圈儿的侍卫太监什么的肯定都是刘彻信得过的人，但是隔墙有耳还得小心不是？于是稍微放低了声音道：“陛下也别光看着朝堂么，也看看后宫，自古朝堂后宫不分家么——比如长乐宫。”

    “你是说长信殿？”刘彻有些好笑的道：“我当然知道要小心窦家么。”

    韩嫣微微扶额道：“其实长乐宫不止一个长信殿有人住么……”然后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脸色有点凝重的刘彻，韩嫣噤了声。俗话说“点到为止”，刘彻也不是个傻子，话说的太明白了那就没意思了。再说了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再说一句自己挑拨皇帝跟太后的母子关系，那好么，除了“祸乱后宫”自己还得再背一个罪名。毕竟在讲究孝道的汉朝，这罪名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刘彻不傻，他自然注意到了王娡那里有些蠢蠢欲动，似乎是想做一点儿什么，但是刘彻更知道自己现在要是想在朝堂上立住脚不能靠韩嫣一干的新人，而是得靠外戚的力量。可是现在在朝堂上地位最高的外戚是窦氏，而陈氏一家一窝的窝囊废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要打破朝堂上唯窦家是尊的局面就得扶植一股新的势力，于是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是王娡家的那一条了，总不能指望阿娇吧？

    但是王娡是个有野心的，她想不想学吕雉这点没人知道，但是她绝对是想效仿当年景帝刚刚即位时的窦太后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而刘彻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对他指手画脚，于是想了想道：“母后哪里……我有分寸。”

    随后仰起头想了想道：“你觉得田蚡这个人怎么样？”

    韩嫣愣了愣，扁着嘴想了想。半响憋出了一句：“嗯……他是你舅舅。”

    “除了是我舅舅呢？我问的是他这个人的人品和能力，你别光想这个。是我舅舅怎么了？作奸犯科我也照砍他不误。”

    韩嫣听着刘彻的话翻了个白眼，只要有你妈在，就算田蚡从头到脚坏透了你都杀不了他。无他，只要王娡哭天抢地一番，就不信注重孝道的刘彻能真的宰了田蚡，最多撤了他的官儿而已。而田蚡这种人就是属于野草型的，春疯一吹他就又复活了！

    于是韩嫣只好实话实说道：“利益至上。”的纯粹小人……

    而刘彻没说话，低垂着头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