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夜的泪

　　夜、为何无辉？

　　也许是日昼的疲倦。

　　夜、是孤寂的！

　　唯有漫天的星斗相伴！

　　夜为月下残缺的美，这一切的日夜交替，不过就是时间的流逝，然而，夜的忧伤，却尽皆发生在一个少年身上。他就是－－七夜！

　　此处，雷柏学院地界的一处穷乡僻壤，除了南良峰与凌云峰，还有一个小村子，唤为－－楼桑村！

　　村子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名字？缘以村中有一株诡异的怪树，名为－－五丈桑！

　　五丈桑，其根为槐树，也称鬼树，然而破土而出的却是桑树，树冠仿若遮天蔽日，径阔为五丈有余，就位于楼桑村的偏北！

　　有人说，五丈桑曾经爆噬出滔天的煞气……也有人说曾经在夜色当空时，闪烁着诡异的光辉，当然，这些是百年前的传言。

　　传言是诡异的！然而，五丈桑怪异的不止这些……因为，树干曾渗出过液体，那个颜色赫然是－－－－

　　血红色的！！

　　故此，村民对这株怪树尊敬着，同时也深深的恐惧着，久而久之，人们对这里宛如血狱禁地般的存在，非强悍的炎师，绝不敢踏入此地百丈！

　　然而，事无绝对。有着一名少年五年多的时间了，从未间断，夜夜的坐在树下，遥望着远处的荒山野岭……

　　今夜，乃是楼桑村重要的日子，那是数百名少年，报名雷柏学院预选的时间，相传，若是有幸进入雷柏学院的人，那无不是一方枭强！

　　此时的楼桑村，篝火一片，人们饮酒谈笑，皆洋溢着欢笑。

　　只有一张小脸儿，没有欢笑。

　　那是一张少年的脸，也是七夜的脸。

　　七夜正在抱膝坐在一个寂寞的角落，也是他最熟悉的角落，五丈桑的树下，滔天的篝火，映照着那孤单的身子……

　　小小的影子，仿若洒满遍地的伶仃。

　　他与人们相距不过数百米，但是他的心，却远在天涯海角……

　　世间的欢乐，皆与他擦肩而过。

　　七夜低头长思，天晓得他在想些什么，陡然一望，一双穿着锦鞋的大脚踏来，翘首望去，是个身袭黑衣的老人。

　　这老人正是楼桑村的现任族长－－玉晨。

　　七夜瞟了一眼，而后沉默，全然没有理会老人。

　　玉晨对这孩子并不喜欢，如今人们篝火前喝酒作乐，欢笑不已，只有他可怜兮兮的独自坐在这里，于心不忍，故来询问。

　　玉晨温言道“七夜，为何又独自坐在这里？”

　　仰望着漫天星斗，没有回答。

　　玉晨会意，微笑说道“傻小子，在想些什么？”

　　仰望着那轮明月，依旧没有回答。

　　玉晨稍怒，嚷道：“七夜，我在问你话！”

　　那孩子，猝的举头盯着他，眼神漠然无比。

　　那是双幽蓝色的眼睛、也是双冰冷摄人的眼睛……

　　玉晨却没有看到冷意，而是看到了寂寞、仇恨、

　　那是令人无法了解的寂寞，那是惊悚发寒的仇恨。这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少年眼中的……

　　可偏偏就在这少年的眼中出现了……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寂寞、比任何人都仇恨……

　　玉晨脾气来的快，消的快。而后叹息：“孩子，为何总是这样忧心忡忡？”

　　七夜眼角滑过一股伤感，头缓缓望向远处的一座荒山，那里有座枯坟，仿佛在夜风中呜咽……

　　那里正是前任老族长的孤冢，五年前死于春氏家族手中的族长－－－－林生！

　　玉晨抖地一怔，内心泛起滔天骇浪，道：“七夜，难道这就是你夜夜来这里的原因吗”！？

　　七夜遥望夜空没有理他，而眸子早已湿润，内心叹息：“那是养我、救我的爷爷，我从未叫过他一声的爷爷，我没有手刃春氏家族的实力，如今唯有夜夜守护他，唯有这样爷爷才不会孤独，我也不会孤独。”

　　玉晨错愕异常，深知这孩子若是默认，就是承认了。五年了……直至今日才彻底认清这孩子！

　　五年来，这孩子到底承担过多少悲悍，而他们，也包括自己，皆是恼怒着七夜害死老族长，一直以来都是对他不屑、冷眼、谩骂、未想到这孩子竟默默的承受着！

　　此刻才幡然醒悟，人们对他的怒火，不过就是懦弱的怒火，那是痛恨仇人强悍的怒火……不敢为老族长复仇的怒火，然而，这些年人们却错将这些怒火，尽数的发泄在这孩子身上！

　　七夜懦弱，也许是没有实力的缘故，却守护了老族长五年！然而，自己有实力，这些年又做了些什么？

　　老族长临死前，曾托付自己照顾七夜，但一直以来，都从未真正的瞧瞧这孩子。

　　但见，如今这孩子，剑眉星目，眉阔间有着一丝忧虑，幽蓝的眸子闪动着不凡的流光，虽乏人照顾，衣衫破烂，却依旧挡不住那奇异的气度……

　　正是这股气度烘托的他，仿若漫空星辰中的那颗孤星－－天煞孤星！

　　玉晨猛地惊觉，说道：“七夜，我带你去和人们解释这一切，走……”

　　然而，玉晨那双枯手伸到半空时，仿若静止了，在也无法伸去……

　　亦因他又看到了那道眼神，仇恨入髓的眼神……

　　玉晨哀叹，未想到五年的时光，七夜竟变了这么多，那是被仇恨吞噬的？还是这孩子心里早就扭曲了！？

　　他朦胧中记得，七夜数年前是个很开朗，很顽皮的臭小子,自老族长死后，这孩子才孤单了，寂寞了……多年来背负着骂名、嘲讽、冷眼……

　　玉晨怅然，若是当初能袒护下这孩子！也许就不是如今这般了！

　　就在这时，一直未作声的七夜，慕然开口：“解释，是无能的人，在做最后的努力！”

　　话、有着稚嫩的语味，字、却有着男人的深沉……

　　短短的一句话，令玉晨震鄂当场！

　　老人的心泛着阵阵涟漓。如同夜色那般的忧伤，这一刻仿佛衰老了十年。

　　五丈桑下的孩子，依旧望着那座枯冢、透发着一缕缕的毅然，喃喃道：

　　“总有一天，我会比你们更强，比春氏家族更强，到那时，我定要阻止世上一切的杀戮，世人再也不会流血了”

　　总有一天？

　　玉晨一怔，未料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居然会口出豪言。

　　他哪会想到七夜虽年仅十六，但老族长死后，五年来遭受的冷眼谩骂的日子，早使他懂了许多寻常孩子不懂的东西。

　　七夜的眸子流动着冷意，续道∶

　　“不单要阻止杀戮，我还要亲自铲除世间的一切邪恶的根源。那便是力量、权势、**、贪婪……”

　　这番话可谓杀机滔天，宛如真正的恶魔！玉晨听罢登时一怒，暴吼声响彻夜空，道∶

　　“那你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人、与生俱来就有着这些，难道有待一日你要将世人屠戮一空吗？！我告诉你那是错的、大错特错！”

　　这一刻，七夜笑了、那是冷冷的笑、残忍的笑、宛如死神的笑……

　　“错？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玉晨震悚着，此时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在梦中，这与先前的七夜，简直判若两人……

　　“不！你不是七夜！那个七夜早已随爷爷一起死了！”

　　这句话一针见血，玉晨道出也心痛不已。

　　是的！五年前的七夜确是一个寻常的孩子。可惜老族长林生与春氏家族血战时，竟死在这孩子眼前，那也正是七夜的未日！玉晨一直熟悉的七夜早已孤寂，何时曾道出过如此悖逆的话……

　　七夜被这针狠狠刺中，顷刻怒火中烧，眸子仿佛喷出熊熊烈火把玉晨烧为灰烬，高声嚎叫∶

　　“混蛋……你们不配念叨爷爷，否则杀了你！”七夜暴吼。

　　玉晨则心中黯伤，幽幽的说道：

　　“即便如此，我也要告诉你，那个无邪的七夜，早就陪着他爷爷一起死了……”

　　七夜听玉晨再次提及老族长，怒火冲霄之下，脸庞瞬间阵红阵青，阵紫阵白，然而玉晨的话，也令七夜脑海中，浮现出一缕缕的往事，而后杀气渐渐消散，人颓然跪倒，整个人陷于失常，口中喃喃道∶

　　“不错，七夜已经死了，七夜已经死了……”

　　说着说着，嗓门渐渐哽咽，惘然落下了泪。

　　玉晨但见七夜，目光呆滞，混沌不堪，自觉出言重了一些，歉疚油然而生，遂上前搭着七夜的肩膊，轻唤一声∶

　　“孩子……”

　　但见七夜继续自言自语，玉晨跌入回忆的深渊中。

　　五年经来，七夜一直痛苦的活着，玉晨还是首次与这孩子如此接近，他的手心可以感到七夜的身体如火灼般热，足见他的血并未冷，在这个热血少年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把他变为如今这般的血腥……

　　他太明白了，也许改变七夜的，是那无法摆脱，深入骨髓的仇恨，是仇恨！

　　七夜的仇恨，玉晨也是感同身受，因为，他与老族长乃是八拜之交！

　　他多么想念与老族长在举杯畅笑，每当记起老族长的那股豪放，他的心便在一下一下的绞痛！

　　五年的痛苦，不仅仅是这孩子独自承受着，自己何曾不是如此……想到这里，两行老泪已沿着他那布满沧桑的脸上滴下。

　　玉晨定定的看着这个命途坎坷。痛苦凄凉的孩子，怅然不已……

　　七夜还在喃喃低语，倏地又抬起头来，神色迷惘地声声喃喃∶

　　“我、去问爷爷……”

　　精神恍惚的七夜，哭着夺步而去，然而，跑了数步便一个踉跄摔倒地上，昏了过去！

　　“七夜……七夜……”玉晨呼唤着。

　　但见七夜毫无反应，霎时抱起他，化为一道莹辉腾跃而去……

　　夜，有着伤感、黯然。

　　忧伤伴着夜风飘荡，在那呼啸的风声中，仿佛有着一些若断若续的哀鸣，宛如鬼哭。

　　鸣声如泣如诉……宛如那座枯坟的悲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