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 第 58 章

　　卓不凡深觉愧对师父与师叔。

　　似这般明知道再也难以回来，却仍是要弃师父与师叔而去。这样的行为，通常被称之为不孝。他亦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这样一个不孝弟子。

　　上一次穿越时空，是意外而非本心。

　　可是这一次穿越去现代，却是出自他的自我选择。

　　挚友欧阳皓即将遭遇劲敌！

　　而且，还是因为他思虑不周导致欧阳皓的大敌穿越去了现代，他怎么可以坐视不理？

　　所以，跪在师长们面前，他艰涩的说：“徒儿不孝，只怕……只怕要与师父、师叔永别了……”

　　“凡儿，你是去天宫吗？”岳断山眉花眼笑的问。

　　他错愕了一下，想起杜琉璃对他们那帮穿越群体来历的“官方说明”，点头承认：“是。”

　　“凡儿你就放心的去吧，不用担心我们。”白云深急急的接口。

　　“是啊是啊。”杜入明也马上表明立场：“只要你有出息，我们决不会阻着你白日飞升。”

　　卓不凡的师长们神态都十分轻松。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家徒儿去“天宫”的名目和之前的极乐帮主决不会一样。那极乐帮主乃是偷闯天宫；自家徒儿么，显然是跟点点仙子一道正大光明的上天去。

　　卓不凡狂晕：“师父，师叔，我是要去跟那遁去的极乐帮主一决生死！”

　　白云深、岳断山与杜入明超有默契的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啊？”卓不凡一怔。

　　“凡儿，你一定要好好立功，杀了那极乐帮主，天宫自不会亏待你。”白云深道。

　　“嗯，既要去天宫，斩了那极乐帮主以作进身之阶是最方便的法子。”岳断山也附议。

　　“记着姿势要优美，什么懒驴打滚之类的招式一定不要乱使，免得天宫的仙人因此而看低了你。”杜入明关心的则是师侄的形象问题。

　　“还有，天宫想必仙子众多，可是你既然跟小凌在一起了，切不可再三心二意。”白云深很不好意思的跟徒儿提点了一下有关感情生活的话题。

　　“我看点点仙子似是气性有点大的样子，凡儿，你此去天宫，也不可太委屈了自己。”岳断山很体贴的加了一句。

　　“凡儿，你飞升之后，我们可否出去昭告世人，我神农派终于也有以武得道升仙之人了？”杜入明却一下子念头转到了师门荣誉上头去了。

　　……………………

　　卓不凡囧了。

　　呆呆的跪着听师父与师叔滔滔不绝的吩咐提点，隔了很久，才吁出一口气来。

　　算了，不必解释。若是师父与师叔认为他这一去殊大了神农派的门楣，心中喜乐，那倒也是件好事。

　　现在的问题是：大家觉得最适合去现代的两个人选中，一个人选已经做好准备，另一个人选却坚持拒绝。

　　卓不凡简直不敢相信。

　　他的妖女怎么会不愿意回现代去？那边有电灯，有电脑，有汽车有飞机，有很多好玩的物事，对女性的宽容程度更非这个时代可比。

　　可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他从来没试过勉强凤凰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就连之前她要劫机，那么违反他做人的准则，可是他都也勉强顺从她的心意。可是现在情况紧急。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在那个时空，会不会已经有他不乐见的惨剧发生了？或即将发生？

　　“点点，跟我走吧……”他苦苦哀求。

　　凤凰，不允。

　　卓不凡擦汗。他不明白，为什么凤凰突然对回去现代那么的抗拒。

　　他又不能一个人先冲回现代去。这时若跟她分开，便是永别。

　　“喂，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卫昱在一边看不过眼的出声。“你还想小卓求你几次？小卓你也是，对这种不听话的女人，点了往肩上一扛就得……”说得正高兴，头上被敲了一记：“小孩子家家的别多嘴。”

　　敲他的人，是杜琉璃。所以卫昱虽然满心不以为然，还是老老实实的捂住头，退后。

　　可是你别说，卫昱的话还真提醒了卓不凡。卓不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在心里计较：若是把凤凰点了强行带回现代，最坏的后果是什么？他是否承受得起？

　　杜琉璃及时的出声，把卓不凡从蛮干的危险道路上拉了回来：“点点，我可不可以问你，你不想回去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凤凰很酷的牵牵嘴角：“对我没好处的事，我不会做。”

　　杜琉璃了解的笑了：“那么就是说，如果有好处，你就会考虑回去的事了，对不对？”

　　凤凰很赞的瞥一眼杜琉璃。还是这个最伶俐啊。“对。”

　　杜琉璃很诚恳的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好处呢？可是……我在现代没有自己的帐户的啊，都用附属信用卡，而且掉过来这么久，估计早给停掉了。”

　　凤凰笑了：“不是钱的问题。我想要小岳那个千魅心法的修练方法……”

　　杜琉璃惊愕：“点点你要这个来干嘛？”

　　“随便学学。”她酷酷的说。

　　“可是……”杜琉璃招手让岳引过来，“岳引，点点的话你听到了？”

　　“含不给。”岳引拽拽的说。

　　“那我就不走。”凤凰也拽拽的说。

　　卓不凡闻言，马上哀怨+恳求的望向岳引。

　　凤凰坏坏的一笑，补上一句：“就让小卓一个人承担你们两个人执行任务不力的后果吧。反正不管小卓是要一个人回去，还是留在这爆我都无条件支持他。”

　　“支持……”岳引的嘴角有丝抽搐。

　　凤凰再加一句：“虽然我很清楚整件事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但是，谁叫我家小卓太善良了呢？所以，就算他要把所有的错误都扛在身上，我也不忍心骂他，只能默默支持。”

　　岳引擦了把汗。这样的支持？这个女人还真说得出口。

　　杜琉璃看凤凰态度坚决，转头来劝岳引：“岳引，要不你就教点点吧，反正你这心法也传了不少人了，顶多叫点点不要外传就好了。”

　　是啊是啊是啊……卓不凡无声的用眼神表示对杜琉璃处理意见的附议支持。

　　岳引无奈的问凤凰：“你回去天宫还学这个干嘛？琉璃不是说你们那边厉害武器很多，而且你都用得很熟？”

　　凤凰给出的答案差点让岳引还有卓不凡、杜琉璃一干人吐血：“用来耍帅可不可以？”

　　看着岳引还有卓不凡张口结舌的表情，她快意的加上一句：“就是看你们耍帅耍多了，我才沾染上了如此恶习，唉，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岳引暴走。走到一边去找师洛要自来水笔，默写千魅心法。

　　凤凰继续同杜琉璃交待：“琉璃，我跟小卓若是走了，他的师父还有师叔未免膝下冷清……”

　　杜琉璃打包票：“这个没问题，我们璃堡负责。”

　　真爽快啊。她笑了笑，说：“我有个大哥，是泾海城那边龙帮的老大，叫龙玺。嗯，你有空时不妨代我向他传话一声，就说……就说我回去了。”

　　杜琉璃怔了怔，然后点头：“我叫岳引去传这句话。”停一停，补充：“让他开直升机去，很快的。”

　　凤凰笑，知道杜琉璃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当岳引架直升机飞临泾海城传话之际，龙玺想必会审时度势，借机同璃堡的人打好关系。再加上杜琉璃这个璃堡女主人同她的关系，龙玺在这个时空想必不会再遇上什么强大到威胁他安危的敌人。

　　好象……所有的未了之事，都已经交割明白了呢。

　　她突然趋上前去，轻轻的抱住杜琉璃。

　　“琉璃，再见了。”很轻很轻的说，话中带出极难得的一丝伤感之意。

　　身前的女孩子，是她此生第一个同性好友。虽然相处时日不多，可是她对她真正友善亲切。

　　令她享受了生命中难得的温馨友情，也令她开始学着卸下心防，象普通人那样可以同人嘻笑怒骂，不必用上太多心机。

　　以致于她到了这要说再见的时候，竟无法做到只潇洒的挥一挥手了事。

　　杜琉璃也很伤感，平素明亮的眼中漫上朦胧的水雾。她轻声说：“好象我真的没有同性缘呢，女性的好朋友总是交一个就走一个，不是成婚了，就是另有要事。”

　　凤凰笑了，轻轻拍她的肩：“放心啦，以你的性子，再结交朋友很容易的。”

　　杜琉璃耸耸肩：“难。这边的女孩子胆子都小，当我是仙子以后连跟我平等的说话都不可能。”

　　凤凰甩甩头：“算了，你知足吧，师洛岳引卫昱楚长青……一大群人宠着你，莫非还非得有个知心女友在你身爆你的人生才算完美吗？”

　　杜琉璃让凤凰说得扑哧一笑，笑过以后，神情突然沉凝：“点点，你这次回去，若是方便的话……”她犹豫了一下，才说，“若是方便的话，替我看顾下我母亲。”

　　杜琉璃同凤凰讲过她的事，凤凰自然知道她那对上流社会的父母一早已貌合神离。当下凤凰点头说：“若是杜家不再看顾她了，我自然有分数。不过，我也只能在金钱上看顾她，要我承欢膝下，那可超过了我的能力。”

　　杜琉璃嫣然一笑：“能在金钱上看顾她已经很好。嗯，要不要带点这边的物品过去换钱？我马上叫小卫回璃堡拿袋珍珠来？还有……”

　　凤凰笑着向卓不凡招手：“小卓，过来。”

　　焦急的卓不凡马上来到她的面前，期待的看着她。

　　“嗯，我以前给你的定情信物，还在吧？”凤凰曼声问他。

　　他马上按紧胸口：“你又想干嘛？”很警惕。

　　她笑了笑：“嗯，只要还在就好。”转身拍拍杜琉璃的肩头：“放心，照顾你母亲的能力，我还有。”

　　卓不凡在她身爆小心翼翼的说：“点点，小岳已经把千魅心法的功诀默写给我了，还有修习中的注意事项他也跟我说了……”

　　她失笑：“你急什么急？”那人掉过去到现在，也才一个小时而已。况且对方对现代生活一窍不通，她觉得就是再晚一小时过去，只怕仍然可以轻松的找到那个人。

　　侧头，她望向卓不凡的三名师长。话说……马上就要离开了，关于这三个人，是不是该去告别一下呢？

　　可是，这样去，是不是显得太刻意讨好了？

　　嗯，也不算吧……毕竟是长辈，告别……是礼貌吧？

　　在暗影刻意的训练下，凤凰一向冷漠不近人情。不过，她此刻努力的说服自己：既然都改变了这么多了；都接受爱情了；也让友情进驻生命了；那么，再多一点亲情……嗯，类似于亲情的不知什么感情吧，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让人难为情的事……

　　在这样的心理建设下，凤凰终于向白云深等人走去。

　　“嗯，白老爷子……岳老爷子……杜老爷子……”

　　“仙子有话请讲。”

　　“小凌，你这是？”

　　“仙子有何赐示？”

　　三个老头客气得不象话的态度反倒令凤凰尴尬，她干咳一声：“嗯，就是跟你们说一声，我跟小卓要……要上去了。”

　　“多谢仙子提携凡儿！”岳断山率先对她长揖到地。

　　“小凌……”

　　之所以白云深的话只说了半截，是因为凤凰已经火速的跳到一旁，拒不接受岳断山的那一礼。“三位老爷子，我是晚辈，你们就不要多礼了吧。”

　　“是啊是啊，二师叔你不要这样子。”卓不凡抢过来把岳断山架起。

　　“小凌，我们何德何能，敢自居你的长辈！”白云深很感动的样子。

　　“是啊是啊。”岳断山与杜入明异口同声。

　　凤凰悄悄的擦汗：“嗯，总之我就是想跟你们说，虽然小卓这次走了你们以后都见不到他了，不过你们可以跟琉璃她们多走动走动。还有……我知道你们担心小卓，我保证不欺负他……嗯，是尽量不欺负他。”

　　“仙子厚恩，我们怎么担当得起！”又是岳断山率先激动万分。

　　“小凌提携了凡儿不说，还会想到我们这几把老骨头膝下苍凉，特意向琉璃仙子交托……小凌，我以前真是对你不住……”白云深感动得老泪纵横。

　　“仙子，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凡儿，你就放心的去吧……”杜入明哽咽。

　　“那……那就好，我没什么说的了。”凤凰狼狈的撤退了。话说，她虽然是想向普通人的生活靠近，但是这么富有生活气息的话别场景对目前的她来说还数于肉麻，接受不能。

　　最后使唤了一把卫昱，让他去直升机上拿来降落伞。据岳引说他与欧阳皓在时空的那一端都是自高空坠地，凤凰可不想摔断条胳膊或是摔断腿。

　　同在场所有人都挥挥手，她还可以对着手捧仪器的师洛笑谑：“你肯定是在场人中间最高兴的一个，马上就有两个活生生的范本可以提供你多项实验数据了。”

　　师洛沉静的微笑，指着那疑似祭坛的物体说：“这上面的几项可拨动的机括我都没动，所以你们行经的时空跨度应该跟之前那人一致。”

　　她点点头。

　　师洛突然按住她的肩头：“凤姑娘，如果我有什么发现，我会把消息通过时空通道，象传送漂流瓶那样，看能不能传到你那边。”

　　他这话，仿佛有些蹊跷。她挑起眉，睁大眼，望着师洛。

　　师洛无辜的微笑：“只是有点想法，按照能量守恒定律……或者这个虫洞应该有对应的逆向力场空间。”

　　听不懂……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设想，一切还是需要实践来证明。”师洛对着凤凰与卓不凡笑：“你们去吧，我会据此来测定力场轨迹还有其它的参数。”

　　她耸耸肩，对在场所有的人挥了挥手，便拉着卓不凡，向祭坛之中跃去。

　　最奇妙的事发生了。

　　那看上去实实在在的祭坛，一脚踏上去，却尽是虚空。

　　那种突然而至的失重感，令她一下子气血翻腾，全靠他手中传过暖暖气流，缓解身体的强感不适。

　　眼前，之前的所有人与物，都突如其来的消失了。的黑暗空间中只得他与她两个。

　　仿佛是他们穿越到这个时空的情景再现。只不过此刻没有狂风骤雨，而是无边的黑暗。可是黑暗中仍能感觉到他的手紧握着她的，那样温暖。

　　是走到哪里，也都不离不弃的温暖。是这双温暖的手，将她自冰冷的黑暗世界中一点一点的拖出。

　　眼前，仿佛又有幻影飞速闪过。一段一段，全是他与她最甜蜜的片段，亲昵的相依，戏谑的笑语，仿佛孩子般的嬉戏，以及情人之间最亲密的爱的游戏……曾几何时，她的生命中竟也拥有了这么多的温暖与感动。

　　从前从未试想过，生命中可以得到这么多。

　　他——是她苍冷生命中，最温暖的救赎。

　　让冰山一样的她，也可以温软，愿意融化，愿意放弃那些冰冷强硬的防卫，牵上他的手。

　　在极度的漆黑中，她缓缓的绽开了最真实的笑容。

　　紧紧的、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步向未知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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