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说与谁人知

    素瑾点了炉子，榻上铺好了羊绒毯，地上的绒垫也换了新的。霍红颜还站在窗前，只披这一件薄纱，看着肩头突起的骨头，似乎又消瘦了不少。素瑾轻声叹息，从使女手中接过暖汤，走到霍红颜身侧，道：“娘娘，喝一些罢，身子要紧。”

    初春的日子还有些许寒意，霍红颜哈出一口气，还能看到微薄的白雾。她笑了笑，接过碗，道：“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素瑾，我每次醒来觉着能看见宫中这一角天地，都感激上苍。”

    素瑾捏了捏手心，却不答话。她知道，霍红颜心中在想着谁。虽然皇帝每日都来，就算不留宿，也会找各种理由待上一个时辰。可霍红颜的心里全是那人的身影，一丁点缝隙都没有，任谁都进不去。

    喝下一碗汤，身子略微有了些暖意。霍红颜微微皱了皱眉，接着唇角微翘，笑道：“我总想着，这身子冷了是什么样的感觉。可就这一碗汤，就能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娘娘……”这些日子，素瑾疼的心都要化了。世间这么多女子，为何就她活的这般痛苦？素瑾也分不清皇帝究竟是疼爱她还是只想得到她，顶着满朝文武百官的反对要立她为后。可曾知道那些文人武将私下里是如何说的？说霍红颜是红颜祸水，皇帝被她的妖术迷住了，是妖妃。皇帝若是娶了她，定会祸国殃民，天下大乱。

    这些传言，素瑾不敢说，但听着，憋在心里也着实难受。明明她家主子什么也没做，也不在乎什么皇权天下。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其中的意思，直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

    “亲王到！”门口宫人传报。

    霍红颜浑身一颤，险些砸了手中的碗。素瑾赶忙接过，道：“要不要奴婢去拦一拦？”

    “不必了……”霍红颜话音刚落，单叶庭就进了内殿，见她一身薄衫，忍不住道：“怎的这般不好好爱惜自己？”

    霍红颜疲惫一笑，道：“王爷来此何事？”

    单叶庭看了看四周，朗声道：“你们都下去罢。”转头特意嘱咐了素瑾，“你也下去罢，有何事本王会喊你。”

    素瑾没吭声，看了霍红颜一眼，不愿走。

    “本王说话你没听见？”单叶庭语气不善，霍红颜立即出声道：“你先下去罢，本宫没事。”

    “是……”素瑾施了礼，这才一步两回头的出了殿。

    待下人一散光，单叶庭就上前两步握住了霍红颜的手捂在胸口，满眼都是欢喜，道：“颜儿，为兄好想你啊。”霍红颜抽了抽手，谁知单叶庭握的紧，硬是没抽出来。

    她冷笑道：“我在府上住了那么些时日，也不见你待我多好。”

    单叶庭眸子一黯，话语里带了愧疚，道：“能待你好的都待你好了，为兄只怕到时不忍再送你入宫……”

    霍红颜忽然甩开他的手，怒道：“那你为何要再送我入宫！你明知道……”话还未完，单叶庭伸手一把把她揽入了怀中，沉声道：“怪为兄无能，不敢与皇家相抗，只能眼睁睁见你掉入虎穴，你要怨便怨罢。若有一丝机会为兄一定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你说什么……”

    单叶庭拉开两人距离，望着霍红颜不可置信的神情，深情道：“即时，你愿与我远走高飞吗？”

    “单叶庭！”霍红颜一把推开他，“你不要欺人太甚！”

    单叶庭显是没想到霍红颜会如此抗拒他，脸上的表情一僵，愣愣道：“我以为你……”霍红颜打断他的话，指着他怒道：“你们单家，除了会摆布人何时有想过我的感受？你说入宫便入宫，你说远走高飞就远走高飞！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你可曾有把我当做一个人看！”最后一句话霍红颜几乎是吼了出来。

    两人就这么对看着，愣了半响。单叶庭从未想过霍红颜会有反抗的一日，他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霍红颜。他未曾有过把霍红颜当下人的想法，只是老王爷曾一再的告诫过他，这个女子此生都注定飘荡无定，不得终老。可他那颗心仍旧忍不住记挂，想念。他的霍红颜是站在梨花树下满脸天真笑容的粉人儿，他的霍红颜是生病时守在床沿寸步不离的乖妹妹，他的霍红颜是一舞倾城的绝色佳人。

    他的霍红颜如今……似乎丢了。

    他漠然的垂下头，轻声道：“不论你如何看我，在我心中，你始终这世上我最爱的那个女子。妹妹也好，倾心者也罢，始终都是。”

    霍红颜愣了愣，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喉头发紧。单叶庭勉强一笑，道：“今日是为兄打扰了，告辞。”

    “慢着！”在他快要踏出殿门的时候，霍红颜出声叫道。

    单叶庭几乎同时转身，眼里带着希翼望着霍红颜。只见她绝美却冰冷的唇瓣一张一合：“把满月楼还给我。”

    单叶庭一怔，眸子里暗淡下去，良久，他道：“明日我便让紫依进宫。”说罢，便转头而去，再不停留。

    人走了好半响，霍红颜这才呼出一口气，双手还在微微的颤抖，她难以置信方才竟然跟单叶庭说出了那样的话语。是，他们彼此太过于了解彼此，她从未反抗单家是因为老王爷的养育之恩，而今这份恩情与自己的处境相比起来，似乎太过于渺小。自打进宫以来，无一不是在偿还，这恩也该还清了罢。

    “娘娘。”素瑾快步从殿外进来，担忧的唤道。

    霍红颜扶着她坐下，颇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道：“近日王爷若再来，就说我不想再见他。”

    对于单家，素瑾起先是感激的，感激单叶庭把她买了回来，并且赐给了霍红颜。可单家对于霍红颜所作所为，却不是她所能够容忍的。见霍红颜如此，方才在殿外也听到了些细微的争吵声，素瑾没有多问，便应了下来。

    单叶庭一路出宫，走的飞快。身后的公公不敢吭声，只紧随其后。待到快要出宫门时，单叶庭猛然回身对那公公道：“就当今日本王不曾来过，可记住了！？”

    “是是是。”那公公抹了抹额头的细汗，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小的谨记，王爷走好。”

    一小斯急忙从外跑了过来，在典子涯身侧耳语了几句，就见他眉头紧皱。桌子底下皇甫太轩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典子涯挥了挥手，展颜笑道：“王爷来的真不巧，今日亲王怕是回不来了。”

    “哦？”桌子底下的手一松，皇甫太轩心中松了口气，眼中的笑意加深。原本想在单叶庭去宫中的这段时间内从典子涯的口中套出卫琳琅的下落，没想典子涯果真是个圆滑之人，不论皇甫太轩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松半分口，眼瞧着单叶庭就要回来了，简直是犹如天助。

    他笑了笑道：“无妨，本王今日本就不是来找亲王的。”

    典子涯一愣：“那王爷是……”

    皇甫太轩见茶盅已见底，便也不再拐弯抹角，道：“本王是个粗人，不懂那些阳论阴谋，也就不跟先生绕圈子了。”

    典子涯似是知他要说什么，立即抬手制止道：“王爷的事，想来典某也做不得主。还是请王爷改日再来，即时典某一定告知亲王在府中静候。”皇甫太轩微微一笑，也不着急，抬手拉下典子涯的手道：“先生可是怕本王了？”

    “王爷与典某毫无瓜葛，有何可怕之理？”典子涯强装正定道。

    皇甫太轩稍一倾身，离典子涯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那先生为何不让本王把话说完？”

    典子涯放下手，暗自叹息，接着双目一闭摆了个请的手势。就听皇甫太轩道：“话已至此，本王只为一事而来，请问先生一句。亲王可是把□□上的卫姑娘请来做客了？”

    谁料，典子涯摇了摇头，苦笑道：“此事典某不知，卫姑娘若是亲王宾上客那自然会安排好生招待，也不必知会与我。”

    皇甫太轩心中一慌，看来这典子涯是铁了心不会承认了。他若是死不松口，也不能来硬的，毕竟这是亲王府。典子涯似是微微松了口气，朝下人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皇甫太轩暗道不妙。

    “既然是宾上客，那府中的管事应当知道一二才是。那就劳烦先生，请附上管事前来一问。”皇甫太轩见典子涯似要拒绝，又立即接道，“卫姑娘是秦王一派的师姐，平日里极为尊重，几日前□□的管事与本王说卫姑娘已几日未归，本王念在旧情，这才来寻。不论是否卫姑娘在府上，也还请先生给本王一个交代。”

    典子涯被这一番话说的愣住了，究竟是谁说这谏远王草包一个，只靠着柳卿云风光？这般伶牙俐齿，可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将能说出口的。

    “好。”典子涯心一横，“来人啊，请管事来一趟。”

    “多谢先生。”皇甫太轩抱拳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