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童年（修改版） 第一章 我

　　心中有所爱，是极为幸福的事情；人生有理想，是极为有激情的事情。既幸福又充满激情的人，是最令人羡慕的。

　　——张祖凡

　　我叫林白兰，小名兰兰。

　　白兰，不是白色的玉兰花之意，两个字解释时是分开的。我有个哥哥叫林白羽——爸爸年轻时喜欢一个叫刘白羽的作家——所以，我的名字里有一个“白”；爸爸说他和妈妈都特别喜欢兰花，所以，我的名字里有一个“兰”——我之所以强调是爸爸说的，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家有谁买过或种过兰花。

　　本来我还有一个弟弟，叫林白玉，可惜还没有出生就死了。记得当时妈妈在医院里醒过来得知弟弟没了的时候，紧紧地搂着哥哥和我号啕大哭。她搂得那么紧，如同生怕一眨眼哥哥和我也不见了。那一年，哥哥九岁，我五岁。第二天，哥哥对我说，我们要把弟弟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从那时候起，哥哥的老师再也没有因为哥哥惹麻烦来找过爸爸妈妈——虽然他后来仍然干了很多够得上条件让老师找爸爸妈妈的事情。

　　我生长在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里，从来没有想过什么远大的人生理想或者人生目标。记得小学的第二篇日记就是“我的理想”（第一篇是“我的名字”），当时我想了好久都没写出来，最后还是请哥哥帮我才解决了问题。

　　当时哥哥正在写情书；我知道是因为情书的接收方是我同桌的姐姐，连信都是我帮他交给同桌转送过去的。所以，那段日子他从来不敢得罪我；因此，尽管我请他帮忙时，他嫌麻烦，很不愿意搭理，但还是帮了我。

　　咬着笔杆子想了一会儿，他才说：“当科学家吧，以前我就写过，还受过老师表扬。”

　　“不要，我一点都不想当。”

　　“那就当老师，老师看了一定高兴。”

　　“也不要，我不想撒谎。”

　　“你连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说出来的当然都是假的。”

　　“可是，日记怎么办？老师要求写出真情实感。”

　　“真情实感？真的当然好写，可是你没有，当然只能编一个。其实，老师只是想让你练习怎么写；把假的写成真的一样那才是最高境界。”

　　“那你帮我编一个，可我就是不要假的。”我不知道自己所犯的逻辑错误在别人看来有多么严重——既然是编的，又怎会是真的——只知道反正这件事情哥哥会帮忙解决。

　　哥哥皱眉苦思——谁让他有把柄在妹妹手里。

　　“好吧，你先告诉我，今天你最想干什么？”

　　“看动画片。”

　　哥哥翻了一下白眼，说，“常言道，三岁看老；你已经七岁了，那么最多也就能看到五十岁，不过算到四十岁就够了，所以，你将来一定喜欢看动画片。好了，你索性就当个画动画片的吧。”哥哥果然是厉害，什么样的难题都难不倒他。

　　“可是，我的画画课分数很低。而且，我也不喜欢画画。”我继续折磨他。

　　“那就当个专门看动画片的好了。”

　　“有这样的工作吗？”

　　“你去干不就有了！世界上总要有人第一个吃螃蟹，只要你去做，你就是最勇敢的。”

　　于是，一种全新的职业诞生了：卡通欣赏家——说白了就是每天看看动画片就能过日子的职业。

　　我挺高兴的，因为我不但解决了作业，还找到了一份自己真正喜欢而且勇敢的工作。不过，我这篇反映真情实感的日记没有得红五角星，老师只写了一个“阅”字。记得班里那篇受到表扬的日记题目是“我想当老师”——当时我真的很佩服哥哥的先见之明——不过我忘了是谁写的，也不知道那个人后来是不是真当了老师，但是我一直很喜欢看动画片。

　　除了喜欢看动画片，偶尔练练琵琶和笛子，我就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了。

　　我的人生观也极为淡泊——与其说淡泊，不如说不知生为何物。我知道世界上有叫做金钱、权力的东西可以令人激情焕发，但是这些对我来说，丝毫没有作用。或许这和我的家境有关。

　　我家不是大富之家，但是据我所知，不比我家富有的同学有很多，至少从我九岁开始，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坐着自家车上学。不过，我和哥哥一样，从来不坐。我不知道哥哥是为什么，但我的原因很简单，避免麻烦——上幼儿园时，有个小朋友每天都是坐爸爸的车上学，结果没有人和她一起玩；刚上小学时，也有同学坐自家车上下学，结果关于他们的谣言特别多。

　　钱够花就行——这是我的姥姥告诉我的，她向来最疼我，想必不会骗我，而恰好我从来不用发愁衣食或零花钱。所以，我一直不需要想关于钱的事情，至少到现在为止不用。

　　我家也不是权贵之家，但是从小我就见过很多当官的，上至市长、下至科长，我叫他们叔叔或者伯伯，当然也有爷爷，这要由爸爸决定。我见过的最大的官可能是省长，不过我没有印象了，因为那次是我们小学演出时见到的，还有一张照片可以作证——我就蹲在省长的脚下。可惜那时我才二年级，不知道那个伯伯的头衔意味着什么。

　　秉承对金钱同样的道理，我想权力这东西对我们家而言已经够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去想太多。而对我个人而言，那些官甚至还不如班里的小组长有用——至少小组长每次收了作业可以抄别人的，还可以理直气壮的催促别人。但是，就是小组长我也不用当，因为我向来都是班里作业做得最快的。

　　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有叫做贫穷的东西。学校里组织过捐款，因为据说山里的孩子连铅笔、本子也买不起，只能在石板上用砖头碎片练习写字。可是，那些离我太遥远，愿不如我在周围所见的比夸谁身上名牌多来得深刻——我觉得这种行为比幼儿园孩子比谁的红五角星多更没有意思，因为红五角星至少是自己得来的，而名牌不是花自己的钱买的。

　　我知道在中国还有很多渴望读书的同龄人因为贫穷而读不起书，希望工程的捐款我也捐了，但是那还是离我太遥远，而我的周围大有视读书为苦差的人在——也有刻苦勤奋的同学，但他们为什么而刻苦读书，我不知道他们也从来不说；有人说，他们只是为了平衡一下自己名牌少的劣势——我们班刻苦的同学没有一个是家庭富裕的。

　　这就是我，一缕茫然飘荡在人间的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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