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赴宴

　　在茫茫人海中能找到你心中的那个她/他，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千万不能轻易放弃；很多人身边的她/他并不是那个她/他。

　　——张祖凡

　　放下谱子，我上楼换装收拾——平时在家我都是一套运动休闲服。不到十分钟，我就已经身着礼裙出现在楼梯口；我的打扮偏向于简洁清新，来美国后化妆通常只用润唇膏，连唇膏都省了——爸爸和詹姆斯仍然坐在老地方。

　　“爸爸，你要准备一下吗？”爸爸也是一身休闲服——我们买的是父女装。

　　“好，你陪詹姆斯先坐一会儿。”

　　“詹姆斯先生，我不知道您和爸爸谈了什么令他如此不高兴，但是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直截了当地低声说道。

　　“萨莉小姐，令尊只是对我们事前作调查不满。对此，我深表歉意，但这完全是为了少爷的安全考虑，绝无轻视之意。”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会再追究，但我也不希望自己被人监视，请您向公爵大人转达我的意思。”

　　“没有监视，我们只是从媒体上调查了一些资料。”我不置可否，那是因为媒体上有我的资料，如果没有，他们还是少不了采用监视的手段。但我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

　　“来听一下我新谱的曲子吧，詹姆斯先生。”我突然提高嗓门说道。

　　“洗耳恭听，小姐。”詹姆斯配合得天衣无缝。他的眼里有着无限欣赏的目光，或许在他心中，正在拿我和那些任性无脑的贵族小姐相比。

　　“啪啪啪”清新、欢快、简单的曲子结束时，我听到了爸爸和詹姆斯的掌声。

　　“谢谢。这是在帕特里夏的建议下写的《理查德》。”

　　“少爷若能听到这首曲子，他一定会很高兴。”

　　“这是我想送给他的告别礼物。”

　　“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会明白的。既然爸爸也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有钱，什么叫做贵族。相比理查德家的花园，罗茨家的花园只能算豆腐块。弗吉尼亚州虽然盛产森林，但是能把森林圈进自家院子的却极为少见。从大门到主屋，我们坐的加长林肯车开了至少二十分钟，而这一路上，我还没有看见什么赛马场、高尔夫球场之类的设施，想来应该在另外一面。或许我应该考虑和理查德谈恋爱，至少这样我可以言正名顺地到这里来拍照；我对自己嘲笑。

　　车子里静悄悄，我的目光始终盯着窗外，而爸爸则半眯着打盹，詹姆斯目不斜视地坐在我们对面，目光正好落在我和爸爸之间的空缺处。

　　然后我们见到了理查德和他的父母，也就是哈伯公爵及公爵夫人。事实上，我想当欣赏理查德的父母，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一点没有电影中榔槺贵族的形象。他的母亲也是黑头发黑眼睛，但是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国人，倒和我的状况有点相似。

　　简单寒暄介绍后，我们就被引入花园就餐。看来主人很为我们考虑，并没有用那种贵族气派十足的长条形桌子吓唬我们，只是在户外的一座亭子里临时置了一个四人位的餐桌。而且所上的菜基本上都是中式菜，餐具中也有银筷子。可以说，除了就餐前的洗漱有点贵族派头，基本上整个就餐和家常便饭没什么两样，只是气氛有点压抑，因为大家几乎谁都没有说话。詹姆斯在旁边服务也不说话，指挥服务也只用手势——可能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之处吧。这倒方便了我，可以心无旁羁地品味这些菜的特点，从中找出做菜的门道。

　　临近餐末，公爵先生才开口问大家是否享用完毕。我们都点头示意。

　　“今天的菜是否合两位贵客之意？”

　　“菜非常可口，谢谢你们的招待。”

　　“这次贸然邀请你们来到这里，若有什么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哈伯先生不必这么客气，倒是我们若有什么礼节不当之处还希望你们不要见怪。”爸爸先前的不高兴丝毫不见踪迹，显然也已经对理查德父母的印象大为改观。

　　“那我们也不客气，有话就直接说了。理查德对萨莉情有独钟，希望能和萨莉进一步交往。我们今天见了萨莉，也非常喜欢，乐见其成。不知道萨莉和菲尔意下如何？”真够坦白的，我还以为要更为委婉些。

　　“这是萨莉的事情，由她自己决定，我不会干涉。”爸爸和我对视一眼后说。

　　“那么萨莉的意思呢？”公爵夫人殷切追问；她显然对我这个长得像混血儿的女孩情有独钟。

　　从离开家门开始，除了一些必要的回话，我还没有开口说过什么，因为在这种场合，我觉得交给爸爸处理更好。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得不说了：“我非常高兴能够结识理查德，也非常高兴能和他成为好朋友。在过去和理查德相处的几周，我每天都过得很幸福。所以我谱写了这首曲子，作为纪念。送给你，理查德。”我取出了准备好的乐谱递给理查德。理查德满脸喜色，他的父母也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我。

　　“但是，非常抱歉，我不能与理查德建立你们所期望的那种朋友关系。”我的话如重磅炸弹，炸得哈伯一家人面露惊色——对像公爵夫妇这样见惯大场面的人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不易了。只有爸爸和詹姆斯早有准备，没有太多惊讶。

　　“为什么，萨莉？难道你不喜欢我吗？”最先沉不住气的是理查德，他几乎是立马跳了起来。

　　“坐下，理查德，你太失礼了。”公爵语气严肃。理查德一脸不甘，但还是讪讪坐下。

　　“理查德，我喜欢你当我的朋友，但是不喜欢你当我的男朋友。请你不要误会，我没有门第之见，但是我们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却是事实。就像刚才，如果我像你一般激动，我会毫无顾忌地跳起来或者转身就走，但是我爸爸就算不高兴也会先护着我。这可能是他对我的溺爱吧。可是你不同，你是未来的公爵，你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合乎规范，这是你继承头衔的代价，就像刚才那样，即使你不愿意，你还是必须按照你父亲说的那样先坐下，因为他对你而言，不仅是父亲还是公爵，你头衔的现任继承者。我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么好，也不像公爵和公爵夫人所见的那样知书达理，事实上我从来不愿意自己受约束，就像刚才就餐时，我所思考的仅仅是菜肴的料理，没有想过你们。这也是我躲避媒体的原因。这样的我，如果和理查德在一起，能受得了众多约束吗？就算我能够，可是我们恋爱时，是我来探望理查德还是理查德去我家呢？我又是否能够忍受时刻有人监视的生活呢？理查德，你是注定要生活在众人目光中的人，而我，拒绝这种生活。”

　　我的一番长言令在座的所有大人动容。因为我的话完全不是一个孩子所能说得出来的。

　　“可是，可是我爱你呀。”理查德的语气焦急而又难过。他一时无法接受自己遭到拒绝的事实，尤其是在接受了甜蜜的礼物之后。或许他真的喜欢我，或许只是天之骄子的骄傲，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并不是爱情。如果我无所谓地和他在一起，那么我的生活就要改变，爸爸的生活也要改变，这绝不是我所希望的。

　　“理查德，你会遇到适合你的女孩，可是我不是。我知道你一定为了我和公爵及夫人努力过，才争取到了今天的机会。可是，我不能为此负责，我更不能撒谎而害了我和你。我想现在告诉你，对你的伤害应该是最小的。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我不愿意为你而放弃自己的世界。”而你不能离开自己的世界，因为你没有自主的能力。

　　“你不愿意走进我的世界，可是我愿意走进你的世界呀。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里我都会很开心的。”理查德却否定了我的判断。或许我又像以前那样，把人性想得过于简单。理查德生在和我不同的世界，但是他仍然具有我所在世界人类所具有的优秀品质。虽然不排除他只是借着我的名义逃离自己的牢笼，但是，在别人的眼中他依然是因为爱我才如此。

　　果然，就像为了证实我的想法，公爵先生已经厉声喝道：“理查德，请注意你的言词。你是哈伯家的人，不要忘记哈伯家族的尊严。”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们连自尊的定义也不同。

　　理查德满面悲愤，但是他没有再开口，遵照父亲的意思保持了“哈伯家族的尊严”。这一切在我意料之中，但是我还是略感失望，虽然如果理查德真的再次反抗我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我的拒绝和理查德努力的终止决定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我们还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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