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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山飞狐 | 作者:金庸 | 更新时间:2017-04-30 12:3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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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望山峰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全身冷了半截。

  那山峰虽非奇高但宛如一根笔管般竖立在群山之中陡削异常莫说是人即令猿猴也是不易上去心中都将信将疑:“本领高强之人就算能爬得上去可是在这陡峰的绝顶之上难道还会有人居住不成?”那老僧微微一笑在前引路又转过两个山坡进了一座大松林。

  林中松树都是数百年的老树枝柯交横树顶上压了数尺厚的白雪是以林中雪少反而好走。

  这座松林好长走了半个时辰方始过完一出松林即到山峰脚下。

  众人仰望山峰此时近观更觉惊心动魄心想即在夏日亦难爬上眼前满峰是雪若是冒险攀援十成中倒有九成要跌个粉身碎骨。

  只听一阵山风过去吹得松树枝叶相撞有似秋潮夜至。

  众人浪迹江湖都见过不少大阵大仗但此刻立在这山峰之下竟不自禁的忽感胆怯。

  那老僧从怀中取出一个花筒火箭幌火摺点著了。

  嗤的一声轻响火箭冲天而起放出一道蓝烟久久不散。

  众人知道这是江湖上通消息的讯号只是这火箭飞得如此之高蓝烟在空中又停留这么久却是极为罕见。

  众人仰望峰顶察看有何动静。

  过了片刻只见峰顶出现一个黑点迅异常的滑了下来越近越大待得滑到半山已看清楚是一只极大的竹篮。

  篮上系著竹索原来是山峰上放下来接客之用。

  竹篮落在众人面前停住不动。

  那老僧道:“这篮子坐得三人让两位女客先上去还可再坐一位男客。

  那一个坐?和尚不揩女施主的油我是不坐的哈哈”。

  众人均想:“这和尚武功极高说话却恁地粗鲁无聊”。

  田青文扶著郑三娘坐入篮中心道:“我既先上了去曹师哥定要乘机相害子安。

  若是我叫子安同上师叔面前须不好看”。

  于是向曹云奇招手道:“师哥你跟我一起上”。

  曹云奇受宠若惊向陶子安望了一眼得意之情见于颜色当下跨进篮去在田青文身旁坐下拉著竹索用力摇了几下。

  只觉篮子幌动登时向峰顶升了上去。

  曹田郑三人就如凭虚御风、腾云驾雾一般心中空荡荡的甚不好受。

  篮到峰顶田青文向下一望只见山下众人已缩成了小点原来这山峰远望似不甚高其实壁立千仞却是非同小可。

  田青文只感头晕目眩当即闭眼不敢再看。

  约莫一盏茶时分篮子升到了峰顶。

  曹云奇跨出竹篮扶田郑二人出来。

  只见山峰旁好大三个绞盘互以竹索牵连三盘互绞升降竹篮十馀名壮汉扳动三个绞盘又将篮子放了下去。

  篮子上下数次那老僧与群豪都上了峰顶。

  绞盘旁站著两名灰衣汉子先见曹云奇等均不理睬直到老僧上来这才趋前躬身行礼。

  那老僧笑道:“和尚没通知主人就带了几个朋友来吃白食了。

  哈哈!”一个长颈阔额的中年汉子躬身道:“既是宝树大师的朋友敝上自是十分欢迎”。

  众人心道:“原来这老僧叫做宝树”。

  但见那汉子团团向众人做了个四方揖说道:“敝上因事出门没能恭迎嘉宾请各位英雄恕罪”。

  众人急忙还礼心中各自纳罕:“这人身居雪峰绝顶衣衫单薄却没丝毫怕冷的模样自然是内功不弱。

  可是听他语气却是为人佣仆下走那他的主人又是何等英雄人物?”只见宝树脸上微有讶色问道:“你主人不在家么?怎么在这当口还出门?”那汉子道:“敝上七日前出门到宁古塔去了”。

  宝树道:“宁古塔?去干甚么?”那汉子向阮士中等望了一眼似乎不便相告。

  宝树道:“但说无妨”。

  那汉子道:“主人说对头厉害只怕到时敌他不住所以赶赴宁古塔去请金面佛上山助拳”。

  众人一听“金面佛”三字都吓了一跳。

  此人是武林前辈二十年来江湖上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为了这七个字外号不知给他招来多少强仇树上多少劲敌可是他武功也真高不论是那一门那一派的好手无不一一输在他的手里。

  近十年他销声匿迹武林中不再听到讯息有人传言他已在西域病死但无人亲见也只是将信将疑。

  这时忽听得他非旦尚在人世而且此间主人正去邀他上山人人登时都感不安。

  原来这金面佛武功既高为人又是嫉恶如仇若是有谁干了不端行径他不知道便罢只要给他听到了定要找上门来理会作恶之人轻则损折一手一足重则殒命决然逃遁不了。

  上山这多人个个做过或大或小的亏心事猛然间听到“金面佛”三字如何不心惊肉跳?宝树微微一笑说道:“你主人也忒煞小心了谅那雪山飞狐有多大本领用得著这等费事?”那汉子道:“有大师远来助拳咱们原已稳操胜券。

  但听说那飞狐确是凶狡无比。

  敝上说有备无患多几个帮手也免得让那飞狐走了”。

  众人又各寻思:“雪山飞狐又是甚么厉害角色?”宝树和那汉子说著话当先而行转过了几株雪松。

  只见前面一座五开间极大的石屋屋前屋后都是白雪。

  众人进了大门走过一道长廊来到前厅。

  那厅极大四角各生著一盆大炭火。

  厅上居中挂著一副木板对联写著廿二个大字:不来辽东大言天下无敌手邂逅冀北方信世间有英雄上款是“希孟仁兄正之”下款是“妄人苗人凤深惭昔年狂言醉后涂鸦”。

  众人都是江湖草莽也不明白对联上的字是甚么意思似乎这苗人凤对自己的外号感到惭愧。

  每个字都深入木里当是用利器剜刻而成。

  宝树脸色微变说道:“你家主人跟金面佛交情可深得很哪”。

  那长颈汉子道:“是!我们庄主跟苗大侠已相交数十年”。

  宝树“哦”了一声。

  刘元鹤一颗心更是怦怦跳动暗道:“来到苗人凤朋友的家里啦。

  我这条老命看来已送了九成”。

  片刻之间两只手掌中都是冷汗淋漓。

  各人分别坐下那名汉子命人献上茶来站在下相陪。

  宝树说道:“这金面佛当年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原也太过狂妄。

  瞧这副对联他自己也知错了”。

  那长颈汉子道:“不我家主人言道这是苗大侠自谦。

  其实若不是太累赘了些苗大侠这外号之上只怕还得加上『古往今来』四字”。

  宝树哼了一声冷笑道:“嘿!佛经上说当年佛祖释迦牟尼降世一落地便自称『天上天下唯我一人称独尊』这句话跟『古往今来打遍天下无敌手』倒配得上对儿”。

  曹云奇听他言中有讥刺之意放声大笑。

  那长颈汉子怒目相视说道:“贵客放尊重些”。

  曹云奇愕然道:“怎么?”那汉子道:“若是金面佛知你笑他只怕贵客须不方便”。

  曹云奇道:“武学之道无穷要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他也是血肉之躯就算本领再高怎称得『打遍天下无敌手』七字?”那汉子道:“小人见识鄙陋不明世事。

  只是敝上说称得想来必定称得”。

  曹云奇听他言语谦下神色却极是不恭心中怒气上冲心想:“我是一派掌门焉能受你这低三下四的佣仆之气?”当即冷笑道:“天下除了金面佛想来贵主人算得第一了?嘿嘿可笑!”那汉子道:“这个岂敢!”伸手在曹云奇所坐的椅背上轻轻一拍。

  曹云奇只感椅子一震身子向上一弹。

  他手中正拿著茶碗这一下出其不意茶碗脱手掉落眼见要在地下跌得粉碎那汉子俯身一抄已将茶碗接住道:“贵客小心了”。

  曹云奇满脸通红转过头不理。

  那汉子自行将茶碗放在几上。

  宝树对这事视若不见向那长颈汉子道:“除了金面佛跟老衲之外你主人还约了谁来助拳?”那汉子道:“主人临去时吩咐小人说青藏派玄冥子道长、昆仑山灵清居士、河南太极门蒋老拳师这几位日内都要上山嘱咐小人好好侍奉。

  大师第一位到足见盛情敝上知道了必定感激得紧”。

  宝树大师受此间主人之邀只道自己一到便有天大的棘手之事也必迎刃而解岂知除了自己之外主人还邀了这许多成名人物。

  这些人自己虽大都未见过面却都素来闻名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手早知主人邀了这许多人倒不如不来了那金面佛苗人凤更是远而避之的为妙;兼之自己远来相助主人却不在家接客未免甚是不敬心下不快说道:“老衲固然不中用但金面佛一到还有办不了的事吗?何必再另约旁人?”那汉子道:“敝上言道乘此机会和众家英雄聚聚。

  兴汉丐帮的范帮主也要来”。

  宝树一凛道:“范帮主也来?那飞狐到底约了多少帮手?”那汉子道:“听说他不约帮手就只孤身一人”。

  阮士中、殷吉、陶百岁等均是久历江湖之人一听雪山飞狐孤身来犯而这里主人布置了许多一等一的高手之外还要去请金面佛与丐帮范帮主来助拳都想这雪山飞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用著对他如此大动干戈。

  眼见这宝树和尚武功如此了得单是他一人多半也足以应付何况我们上得山来到时也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当时主人料不到会有这许多不之客而已。

  其中刘元鹤心中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原来丐帮素来与朝廷作对在帮名上加上“兴汉”二字称为“兴汉丐帮”显是有反清之意。

  上个月御前侍卫总管赛总管亲率大内侍卫十八高手将范帮主擒住关入天牢。

  这事做得甚是机密江湖上知者极少。

  刘元鹤自己就是这大内十八高手之一。

  今日胡里胡涂的深入虎穴定然是凶多吉少。

  宝树见刘元鹤听到范帮主之名时脸色微变问道:“刘大人识得范帮主么?”刘元鹤忙道:“不识。

  在下只知范帮主是北道上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当年赤手空拳曾以『龙爪擒拿手』抓死过两头猛虎”。

  宝树微微一笑不再理他转头问那长颈汉子道:“那雪山飞狐到底是何等样人?他与你家主人又结下了甚么梁子?”那汉子道:“主人不曾说起小的不敢多问”。

  说话之间僮仆奉上饭酒在这雪山绝顶居然肴精酒美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那长颈汉子道:“主人娘子多谢各位光临各位多饮几杯”。

  众人谢了。

  席上曹云奇与陶子安怒目相向熊元献与周云阳各自摩拳擦掌陶百岁对郑三娘恨不得一鞭打去虽然共桌饮食却是各怀心病。

  只有宝树言笑自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满嘴粗言秽语那里像个出家人的模样?酒过数巡一名仆人捧上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各人累了半日早就饿了见到馒头都是大合心意正要伸手去拿忽听得空中嗤的一声响众人一齐抬头只见一枚火箭横过天空射到高处微微一顿忽然炸了开来火花四溅原来是个彩色缤纷的烟花缓缓散开隐约是一只生了翅膀的狐狸。

  宝树推席而起叫道:“雪山飞狐到了”。

  众人尽皆变色。

  那长颈汉子向宝树请了个安说道:“敝上未回对头忽然来到此间一切全仗大师主持”。

  宝树道:“有我呢你不用慌。

  便请他上来吧”。

  那汉子踌躇道:“小的有话不敢说”。

  宝树道:“但说无妨”。

  那汉子道:“这雪峰天险谅那飞狐无法上来。

  小人想请大师下去跟他说主人并不在家”。

  宝树说:“你吊他上来我会对付”。

  那汉子道:“就怕他上峰之后惊动了主母小的没脸来见主人”。

  宝树脸一沉说道:“你怕我对付不了飞狐么?”那长颈汉子忙又请了个安道:“小的不敢”。

  宝树道:“你让他上来就是”。

  那汉子无奈只得应了悄悄与另一名侍仆说了几句话想是叫他多加提防保护主母。

  宝树瞧在眼里微微冷笑却不言语命人撤了席。

  各人散坐喝茶只喝了一盏茶那长颈汉子高声报道:“客人到!”两扇大门“呀”的一声开了。

  众人停盏不饮凝目望著大门却见门中并肩进来两名僮儿。

  这两名僮儿一般高矮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穿白色貂裘头顶用红丝结著两根竖立的小辫背上各负一柄长剑。

  这两人眉目如画形相俊雅最奇的是面貌一模一样毫无分别只是走在右边那僮儿的剑柄斜在右肩另一个僮儿的剑柄斜在左肩手中多捧了一只拜盒。

  众人见了这两个僮儿的模样都感愕然心中却均是一宽本以为来的是那穷凶极恶的“雪山飞狐”那知却是两个小小孩童。

  待这两人走近只见两人每根小辫儿上各系一颗明珠四颗珠子都是小指头般大小出淡淡光彩。

  熊元献是镖局的镖头陶百岁久在绿林识别宝物的眼光均高一见四颗大珠都是怦然心动:“这四颗宝珠可贵重得很哪两人所穿的貂裘没一根杂毛也是难得之极。

  就算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未必有此珍物”。

  两个僮儿见宝树坐在正中上前躬身行礼左边那僮儿高举拜盒。

  那长颈汉子接了过来打开盒子呈到宝树面前。

  宝树见盒中是一张大红帖子取出一看见上面浓墨写著一行字道:“晚生胡斐谨拜。

  雪峰之会谨于今日午时践约”。

  字迹甚是雄劲挺拔。

  宝树见了“胡斐”两字心中一动:“嗯飞狐的外号原来是将他名字倒转而成”。

  当下点了点头道:“你家主人到了么?”右边那僮儿道:“主人说午时准到因孔贤主人久候特命小的前来投刺”。

  他说话语声清脆童音未脱。

  宝树见两童生得可爱问道:“你们是双生兄弟么?”那僮儿道:“是”。

  说著行了一礼转身便出。

  那长颈汉子道:“兄弟少留吃些点心再去”。

  右边那童子道:“多谢大哥未得家主之命不敢逗留”。

  田青文从果盘里取了些果子递给两人微笑道:“那么吃些果儿”。

  左边那僮儿接了道:“多谢姑娘”。

  曹云奇最是嫉妒兼知性如烈火半分儿都忍耐不得见田青文对两人神态亲密心中怒气已生冷笑道:“小小孩童居然背负长剑难道你们也会剑术么?”两僮愕然向他望了一眼齐声道:“小的不会”。

  曹云奇喝道:“那么装模作样的背著剑干么?给我留下了”。

  伸出双手去抓两人背上长剑的剑柄。

  两个僮儿绝未想到此时有人要夺他们兵器曹云奇出手又是极快只见刷刷两声众人眼前青光闪动两柄长剑脱鞘而出都已被他抢在手中。

  曹云奇哈哈一笑道:“你两个小……”第五字未出口两个僮儿一齐纵起一出左手一出右手迅之极的按在曹云奇颈中。

  两人同时向前一扳曹云奇待要招架双脚被两人一出左脚、一出右脚的一勾登时身不由主的在空中翻了半个斤斗拍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下。

  他夺剑固快这一交摔得更快众人一愕之下两僮向前扑上要夺回他手中长剑曹云奇岂是弱者适才只因未及防备方著了道儿他一落地立即纵起双剑竖立要将两僮吓退。

  不料两僮一纵不知怎的一人一手又已攀在他的颈中一扳一勾招式便和先前的全无分别曹云奇又是拍的摔了一交。

  第一交还可说是给两僮攻其无备这第二交却摔得更重。

  他是天龙门的掌门正当年富力壮两僮站著只及到他的胸口二次又跌教他脸上如何下得来?狂怒之下杀心顿起人未纵起左剑下垂右剑突然横劈要将两个僮儿立毙剑下。

  田青文见他这一招式本门中的杀手“二郎担山”招数狠辣即令武功高强之人一时也难以招架眼见这一双玉雪可爱的孩子要死于非命忙叫道:“师哥休下杀招”。

  曹云奇挥剑削出听得田青文叫喊他虽素来听从这师妹的言语但招已递出急切间收剑不及当下腕力一沉心想在两个小子胸口留个记号也就罢了。

  那知左边的僮儿忽从他腋下钻到右边右边的僮儿却钻到了左边。

  他一剑登时削空正要收招再突觉两旁人影闪动两个小小的身躯又已扑到。

  曹云奇吃过两次苦头可是长剑在外倏忽间难以回刺眼见这怪招又来仍是无法拆架闪避当即双剑撒手平掌向外推出喝一声“去!”两掌上各用了十成力两个僮儿只要给掌缘扫上了也非得受伤不可。

  突见人影一闪两个僮儿忽然不见急忙转过身来只见左僮矮身窜到右边右僮矮身窜到左边眼睛一花项颈又被两人攀住。

  危急之下他腰背用力使劲向后急仰存心要将两僮向后甩跌出去。

  劲力刚一甩出斗觉颈上两只小手忽然放开一惊之下知道不妙急忙收劲站直却已不及两僮又是一出左足一出右足在他双脚后跟向前一挑。

  曹云奇自己使力大了本已站立不住再被两人这一挑大骂“直娘贼”声中腾的一下仰天一交。

  这一下只跌得他脊骨如要断折挺身要待站起腰上使不出劲竟又仰跌。

  周云阳抢步上前伸手扶起。

  两个僮儿已乘机拾起长剑。

  曹云奇本是紫膛脸皮这时气得紫中黑拔出腰中佩剑一招“白虹贯日”呼的一声迳向左僮刺去。

  周云阳见师兄接连三番的摔跌知道两个僮儿年纪虽幼却是极不好斗对方共有二人自己上前相助也算不得理亏当下跟著出剑向右僮招。

  左僮向右僮使个眼色两人举剑架开突然同时跃后三步。

  左僮叫道:“大和尚小人奉主人之命前来下书并没得罪这两位为甚么定要打架?”宝树微微一笑说道:“这两位要考较一下你们的功夫并无恶意。

  你们就陪著练练”。

  左僮道:“如此请爷们指点”。

  两人双剑起处与曹周二人斗在一起。

  这庄子中佣仆婢女个个都会武功听说对方两个下书的僮儿在厅上与人动手纷纷走出来站在廊下观斗。

  只见一个僮儿左手持剑另一个右手持剑两人进退趋避简直便是一人双剑连环进击紧密无比。

  看来两人自小起始学剑就是练这门双剑合璧的剑术。

  难得的是那左僮左手使剑竟和右僮的右手一般灵便定是天生擅用左手。

  曹周师兄弟二人连变剑招始终奈何不了两个孩子。

  转眼间斗了数十合曹周二人虽无败象却也半点占不到上风。

  阮士中心中焦躁细看二僮武术家数也不过是一路少林派的达摩剑法毫无出奇之处只是或刺或架交叉攻防出击的无后顾之忧守御的绝回攻之念不论攻守俱可全力以赴而已自忖以一双肉掌可以夺下二僮兵刃眼见两个师侄久斗不下天龙北宗的威名摇摇欲坠。

  当即喝道:“两个孩子果然了得。

  云奇、云阳退下老夫跟他们玩玩”。

  曹周二人听得师叔叫唤答应一声要待退开那知二僮出剑突快顷刻之间双剑俱是进手招数。

  曹周只得挥剑挡架但二僮一剑跟著一剑绵绵不尽挡开了第一剑第二剑又不得不挡十馀招过去竟尔不能抽身。

  田青文心道:“待我接应两位师兄下来让阮师叔制住这两个小娃娃。

  阮师叔武功何等厉害自然一出手便抓住了四根小辫子”。

  挺剑上前叫道:“两位师哥下来”。

  她见左僮正向曹云奇接连进攻当即挥剑架开他的一剑岂知这僮儿第二剑出招时竟是一剑双击既刺曹云奇的眼角又刺田青文左肩。

  田青文只得招架这一来她接替不下师兄反而连自己也给缠上了。

  曹云奇愈斗愈怒心想:“我天龙北宗剑术向来有名今日以我三人合力还斗不过两个小小孩童江湖上传言开去天龙北宗颜面何存?”想到此处出手加重。

  右僮见长兄受逼回剑向曹云奇刺去。

  曹云奇转身挡开左僮已剑攻向周云阳。

  二人在倏忽之间调了对手这一下转换迅之极身法又极美妙旁观众人不自禁的齐声喝采。

  殷吉低声道:“阮师兄还是你上去。

  他们三个胜不了”。

  阮士中点点头勒了勒腰带。

  叫道:“让我来玩玩”。

  一纵身已欺到右僮身边左指点他肩头“巨骨穴”右手以大擒拿手迳来夺剑。

  旁人见他身法快捷出手狠辣都不禁为这僮儿担心却见剑光闪动左僮的剑尖指到了阮士中后心。

  阮士中一心夺剑又想左僮有周云阳敌住并未想到他会忽施偷袭只听田青文急叫:“师叔后面!”阮士中忙向左闪避却听嗤的一声后襟已划破了一道口子。

  那左僮叫道:“这位爷小心了”。

  看来他还是有心相让。

  阮士中心头一躁面红过耳但他久经大敌适才这一挫折反而使他沉住了气当下不敢冒进展开大擒拿手法锁、错、闭、分寻瑕抵隙来夺二僮手中兵刃。

  他在这双肉掌上下了数十年苦功施展开来果然不同寻常。

  但说也奇怪曹周二人迎敌之时二僮并未占到上风现下加多阮田二人却仍然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殷吉心想:“南北二宗同气连枝若是北宗折了锐气我南宗也无光采。

  今日之局纵让旁人说个以多胜少总也比落败好些”。

  长剑出鞘一招“流星赶月”人未抢入圈子剑锋却已指向左僮胸口。

  右僮叫道:“又来了一个”。

  横剑回指点向他的手腕。

  殷吉一凛心道:“这两个孩儿连环救应果已练得出神入化”。

  手腕一沉避开了这一剑。

  避开这一剑并不为难但他攻向左僮的剑势却也因此而卸。

  大厅上六柄长剑、一对肉掌打得呼呼风响一斗数十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陶子安见田青文脸现红晕连伸几次袖口抹汗叫道:“青妹你歇歇我来替你”。

  当即挥刀上前。

  曹云奇喝道:“谁要你讨好!”长剑挡开右僮刺来剑招左手握拳却往陶子安鼻上击去。

  陶子安一笑滑开三步绕到了左僮身后。

  他虽腿上负伤刀法仍是极为精妙但二僮的剑术怪异无比敌人愈众竟似威力相应而增。

  陶子安既须防备曹云奇袭击又得对付二僮出其不意递来的剑招竟尔闹了个手忙脚乱。

  陶百岁慢慢走近提著钢鞭保护儿子。

  刀光剑影之中曹云奇猛地一剑向陶子安劈去。

  陶百岁怒吼一声挥鞭架开跟著向曹云奇进招。

  旁观众人见战局变幻不由得都是暗暗称奇。

  熊元献当阮士中下场时见他将铁盒放在怀内心想不如上前助战混水摸鱼乘机下手抢夺铁盒也好杀了陶氏父子报仇也好当下叫道:“好热闹啊刘师兄咱哥儿俩也上!”刘元鹤与他自小同在师门彼此知心一听他叫唤已明其意双拐摆动靠向阮士中身畔。

  那左僮那得想到这许多敌手各有图谋见刘元鹤、熊元献加入战团竟尔先制人出剑向两人直攻双僮剑术虽精但以二敌九本来无论如何非败不可只是九个人各怀异心所使招数倒是攻敌者少互相牵制防范者多。

  田青文见刘熊二人手上与双僮相斗目光却不住往师叔身上瞟去已知存心不善叫道:“阮师叔留神铁盒”。

  阮士中久斗不下早已心中焦躁寻思:“我等九个大人还打不倒两个小孩今日可算是丢足了脸若是铁盒再失以后更难做人了”。

  微一疏神只觉一股劲风掠面而过原来是右僮架开曹云奇、周云阳的双剑后抽空向他劈了一剑。

  阮士中心中一凛暗道:“左右是没了脸面”。

  斜身侧闪手腕翻处已将长剑拔在手里。

  这九人之中论到武功原是属他为。

  这时将天龙剑法使将开来只听叮当数响陶氏父子、刘熊师兄弟等人的兵刃都被他碰了开去。

  殷吉护住门户退在后面乘机观摩北宗剑术的秘奥。

  阮士中见众人渐渐退开自己身旁空了数尺长剑使动时更为灵便精神一振踏前两步一招“云中探爪”往右僮当头疾劈下去。

  这一招快捷异常右僮手中长剑正与刘元鹤铁拐相交忽见剑到急忙矮身相避只听刷的一响小辫上的一颗明珠已被利剑削为两半跌在地下。

  双僮同时变色。

  右僮叫了声:“哥哥!”小嘴扁了似乎就要哭出声来。

  阮士中哈哈一笑突见眼前白影幌动双僮交叉移位叮叮数响周云阳与熊元献的兵刃已被削断。

  两人大惊之下急忙跃出圈子但见双僮手中已各多了一柄精光耀眼的匕。

  左僮叫道:“你找他算帐”。

  右手匕翻处叮叮两响又已将曹云奇与殷吉手中长剑削断原来这匕竟是砍金切玉的宝剑。

  曹云奇后退稍慢嗤的一声左胁被匕划过腰中革带连著剑鞘断为数截。

  右僮右手长剑左手匕向阮士中欺身直攻。

  这时他双刃在手剑法大异。

  阮士中又惊又怒一时瞧不清他的剑路但觉那匕刺过来时寒气迫人不敢以剑相碰只得不住退后。

  右僮不理旁人著著进迫。

  左僮与兄弟背脊靠著背脊一人将馀敌尽数接过让兄弟与阮士中单打独斗拆了数招陶百岁的钢鞭又被削断一截。

  刘元鹤、陶子安不敢迫近只是绕著圈子游斗。

  殷吉、曹云奇、周云阳、田青文四人见阮士中被迫到了屋角已是退无可退都是焦急异常要待上前救援一来三人手中兵刃已断二来也闯不过左僮那一关。

  宝树在旁瞧著双僮剑法心中暗暗称奇初时见双僮与曹云奇等相斗剑术也只平平但当敌手渐多双僮剑上威力竟跟著强增。

  此时亮出匕情势更是大变。

  左僮长剑连幌逼得敌对众人手忙脚乱转眼间陶子安与刘元鹤的兵刃又被削断。

  与左僮相斗的八人之中就只田青文一人手中长剑完好无缺显然并非她功夫独到而是左僮感她相赠果子之情手下容让。

  阮士中背靠墙角负隅力战只见右僮长剑迳刺自己前胸当下应以一招“腾蛟起凤”。

  这是一招洗势。

  剑诀有云:“高来洗低来击里来掩外来抹中来刺”。

  这“洗、击、掩、抹、刺”五字是各家剑术共通的要诀。

  阮士中见敌剑高刺以“洗”字诀相应原本不错那知双剑相交突觉手腕一沉己剑被敌剑直压下去。

  阮士中大喜心想:“你剑术虽精腕力岂有我强?”当下运劲反击。

  右僮右手剑一缩左手匕倏地挥出当的一声将他长剑削为两截。

  阮士中大吃一惊立将半截断剑迎面掷去。

  右僮低头闪开长剑左右疾刺将他封闭于屋角出来不得。

  殷吉、曹云奇、周云阳齐声大叫暗器纷纷出手。

  左僮窜高跃低、右手连挥将十多枚毒龙锥尽数接去。

  原来他匕的柄底装有一个小小网兜专接敌人暗器。

  七星手阮士中兵刃虽失拳脚功夫仍极厉害他是江湖老手虽败不乱当下以一双肉掌沈著应敌只是右僮那匕寒光耀眼只要被刃尖扫上一下只怕手掌立时就给割了下来。

  他最怕的还不是对方武功怪异而是那匕实在太过锋利当下只有竭力闪避不敢出手还招。

  右僮不住叫道:“赔我的珠儿赔我的珠儿”。

  阮士中心中一百二十个愿意赔珠可是一来无珠可赔二来这脸上又如何下得来?宝树见局势极是尴尬再僵持片刻若是那孩童当真恼了一匕就会在阮士中胸膛上刺个透明窟窿。

  他是自己邀上山来的客人岂能让对头的僮仆欺辱?只是这两个孩童的武功甚为怪异单独而论固然不及阮士中只怕连刘元鹤、陶百岁也有不及但二人一联手竟是遇强愈强自己若是插手一个应付不了岂非自取其辱?当他沈吟难决之时阮士中处境已更加狼狈。

  但见他衣衫碎裂满脸血污胸前臂上被右僮长剑割了一条条伤痕。

  他几次险些儿要脱口求饶终于强行忍住。

  右僮只叫:“你赔不赔我珠儿?”那长颈仆人走到宝树身边低声道:“大师请你出手打了两个小娃娃”。

  宝树“嗯”了一声心中沈吟未定忽听嗤的一声响雪峰外一道蓝焰冲天而起。

  那长颈仆人知是主人所约的帮手到了心中大喜:“这和尚先把话儿说满了事到临头却支支吾吾幸好又有主人的朋友赶到”。忙奔出门去放篮迎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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