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飞蝗场夜话

　　易天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才到达万兽门第一天，日子还长着呢，用不着如此的费脑子，等观察几天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吧。这段时间来一直奔波，已经耽误了修练，也有必要静下心来把自己的身心都调整到最佳状态了。

　　抬头看了一下已经渐渐西沉的月亮，易天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坐了快一个时辰。正想着回竹屋修练的时候，突然，易天的身体停住了。迎着月光，易天发现，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正朝着飞蝗场方向飞来，如果眼力不好，如果不认真看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发现这个小黑点。

　　易天一惊，大晚上的，有那个家伙会来飞蝗场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且，瞧这小黑点的移动速度，明显的是个凝息初期的修士。万兽门内的凝息期以上修士就四个人，这应该是其中的一个，如此一个位高权重的家伙，会在凌晨时分来此喂养金背飞蝗？

　　几乎是下意识地，易天就把身子一缩，闪入了旁边的竹林里面，然后，才紧紧地盯着那个小黑点。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方向也有点儿偏了，看得出来，此人的目的不是飞蝗场，而是离此约两三里远的一座小林子。易天心中一动，闪出竹林，抢先朝着那个小林子摸去，保不定，他可以发现一些秘密呢。万兽门有那么多奇怪的地方，任何一个探究秘密的机会，易天都不会轻易错过的。

　　为防被对方发现，易天并没有透出神识，而是一边摸索着前进，一边施展倾听术。以易天的修为，一旦施展倾听术，就可以听到方圆百丈内的一切声音，而对方的神识探测范围只有三十丈左右，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儿的话，应该不会被对方发现的。

　　凭着修士远超常人的目力，易天在黑暗的秘密中自如地移运，才一会儿时间就走了三里左右，停了下来。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着。七十丈开外，有一个修士正在那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脚步稍有些凌乱，听得出来，此人的心绪很乱，好象有什么事情难于做出决定似的，甚至于都懒得用神识来探测一下四周。

　　正当易天在猜测此人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散步时，突然，耳朵里面传来了一阵微微的脚步声，一个修士从跟易天相反的方向走了过来，易天没有放出神识，不知道那个修士的修为如何，不过，应该不会太高吧，毕竟，他的脚步声，比先来的那个修士要沉重得多了。

　　先来的那个修士停住了脚步，用略带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来了，陈师弟。”

　　被称为陈师弟的那个人的声音相当的好听，沉稳，平静：“钱师兄已经十年末曾发信号相邀了，不知今日为何突然发了信号呢？”

　　师兄？师弟？易天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自己好象碰到好玩的事情了。万兽门内，所有弟子无论修为高低，皆以道友相称，而这两个人却以师兄弟相称，看来，他们不止万兽门弟子这样一层身份。正如自己所预料的话，早就有门派把主意打到万兽门头上了，而且，派了不止一个人。

　　钱师兄叹了一口气，说道：“南方正值多事之秋，局势混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师弟前段时间外出，今天下午刚刚回来，我想，肯定有人跟你联系过，并且，发来消息了吧。”

　　“没错，”陈师弟的口气中没有见着半分的喜悦：“掌门人下令，要我们加快行动，门内已经快耗不住了，一下子增加了几千个弟子，吃喝撒拉睡外加修练都要灵石，家底子也快败光了。”

　　钱师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可是，从其脚步上易天可以判断，此人心中正面临着抉择。

　　陈师弟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后，这才淡淡地说道：“师兄，不知师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钱师兄突然间加高了语气：“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师弟的语气却半点儿没有变化：“师兄，你的心，乱了。”

　　钱师兄愣了一下，脚步突停，好一会儿这才说道：“陈师弟，虽然你比我晚入门，修为也比我低，可是我知道，你的智计比我强得多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师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淡淡地问道：“师兄，你觉得，在万兽门内舒服，还是在那个所谓的师门内舒服？”

　　钱师兄愣了一下，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我不知道。”

　　陈师弟也慢慢地踱起步来：“三十年前，师兄奉掌门人命令加入万兽门的时候，才不过是一个纳息中期的修士，而现在，已经是凝息初期的修为了。师兄在师门内修练百年，不过从纳息初期进阶至中期。而在万兽门只用了短短三十年，就连着进阶了两回。还有，师弟我在师门时只不过是纳息初期修士，五六十年来毫无寸进，可是，在这里仅仅二十年，我就进阶至纳息末期。这里，没有灵石，没有丹药，甚至于灵气也比师门内差了很多很多，可是，我们两个为什么能够轻松进阶呢，为什么呢？”

　　钱师兄停了下来，没有说话，易天只能听到他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气声。

　　“其实，以师兄的聪明才智，原因应该早就想出来了吧，”陈师弟的声音也有点儿高了：“我们两个，虽然是内弟子，可是，在师门内，却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两个，我们的天赋差，我们身后没有靠山，无论是灵石和丹药，我们所能分的都只是最少的那一份。同门之间的欺凌，嘲笑，这些，我们都可以忍受，我们，只是需要一个清静的修练之地而已。

　　但是，在师门内，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对我们来说，竟然是如此的奢侈。每天一早起床，我们都会情不自禁地想一下，今天会被那个执事骂呢，今天会被那个执事派去当苦工呢？森严的门规，冷酷的同门，这就是我们天天要面对的东西。我们心已乱，志已消，所以，我们几十上百年都无法寸进。

　　做为最不成材的两个内弟子，我们两个，分别被派到了万兽门，成为万兽门的弟子，想办法弄到万掌门的御兽之术。我进万兽门才没多久，就喜欢上了这里。这里没有灵石，没有丹药，日子也比师门要苦得多了。可是，这里宁静，平和，同门之间无权力之争，互相支持，互相帮助。万掌门表面上对我们淡淡的，可是，心中对我们却相当在意，认真解答我们修练过程中的疑问，不是把我们当苦力看，而是把我们当成真正意义上的弟子，亲人。所以，我们的心境渐渐地平和了，所以，我们的修为渐渐提高了。所以，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万兽门弟子了。“

　　钱师兄停了一会儿，幽幽说道：“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是的，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陈师弟坚决地说道：“所以，我在接到师门的命令后，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就告诉钱师兄你，对我来说，这条命令已经没有任何效果了。我本来是不想来的，只是，想了好久后，最终还是决定来一趟，不为别的，我想知道师兄你的决定。”

　　好一会儿，钱师兄这才问道：“那么，你要如何应对师门可能的惩罚？”

　　“这简单，我早就想过了，”陈师弟轻笑了起来：“过一两天我就会向万掌门提及，不要再派我外出采购了。我想，万掌门会同意的。只要我们呆在万兽门内，就绝对是安全的，师门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来万兽门捣乱的，这可是一个超级马蜂窝啊，谁捅了谁倒霉。”

　　“师弟，这样一来，万掌门不会怀疑吗？”易天听得出来，这个钱师兄已经颇为意动了。

　　“怀疑？”陈师弟笑了起来：“师兄，你平时太不注意观察了吧。你以为，万掌门不知道我们两个的身份？万掌门表面粗豪，其实粗中有细，他能够修练到胎息末期巅峰，就绝对不会是个傻瓜，他只不过是不想点破而已。万兽门内的四十九个弟子，起码有一半是各个门派派来探听那御兽之术的，这一点，万掌门比谁都清楚。”

　　“不可能吧，有这么多人潜入万兽门？”钱师兄估计整天只顾着修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认真观察一下形势，因此，才会有如此一问。派这样的人来万兽门卧底，他们的老掌门估计脑袋是有点儿不大正常。

　　陈师弟冷笑了起来：“其实，师兄认真观察一下就行了。我想问一下，师兄在刚来的时候，是不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去一趟，可等十年后我进万兽门的时候，师兄已经基本上不出去了。我想，那个时候，师兄就已经在潜意识里面要跟原来的门派划清界限了。有师兄想法的，肯定不止一个人，只要想一想，如果某个人以前经常借故外出，可是后来却视外出为畏途，这种人，就是当了探子后又后悔的。”

　　钱师兄的语气中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意思：“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跟我差不多时间进来的那批人中，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争着抢着外出办事的，可后来，有些人离开了万兽门，有些人则是干脆呆在门内死活不肯出去办事，我以前还一直纳闷呢，现在想来，那些人应该跟我们两个是同样的身份。”

　　“万掌门明知我们是别个门派派来的，可是，对我们仍然呵护有加，从来就不肯点明过。掌门不是常有一句话挂在嘴上么，以心换心，他不是在教我们御兽的秘诀，他是在告诉我们，他想以真心换我们的真心啊。有掌门如此，我们，还有什么不满的呢？钱师兄，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了，从此以后，我将按照万兽门的规矩，叫你钱道友了。”陈师弟的语气，相当的坚决，这是一个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实现的人，此人有前途啊。

　　“钱道友？钱道友？”那个钱师兄默默地念叨了几句后，突然间发出了一阵笑声，笑声中，隐隐有着一种放下心中石头的轻松：“钱道友这个名字，我喜欢，从此以后，我也叫你陈道友了。哈哈，真没有想到，搁心头上三十年的心病，竟然如此轻松就能放下，这三十年，我是白活了，白修练了。从此以后，我就是真正的万兽门的弟子，是我们万山掌门的弟子，跟那个所谓的师门，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听着那个钱修士的笑声，易天心中也很高兴，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被心病困了三十年的修士，一旦解除了心病，又在万兽门这种轻松的环境中，修为将一日千里，突破可期。有时候，所谓的灵气啊，灵石啊，丹药啊，都只不过是空的。真正的修道，其实还是修心。只是，这个道理谁都讲得出来，可又有几个能够做得到呢？

　　正在感叹之机，突然，易天听到了七八十丈外的一声轻微响声，那响声很小很小，其实就是一根小树枝被重物压断时发出来的些许声音。易天的精神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听得出来，压断这根小树枝的，应该是一个人。万兽门内，有谁能够在七八十丈外潜伏而不被易天发现呢，这个问题，其实相当简单。

　　易天的耳朵里，又传来了那个钱修士兴奋的声音：“陈道友，你知不知道，几天前，我养的一只高山雪狼产崽了，雪狼生性凶狠，特别是刚刚产崽的雪狼，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东西靠近的。可是，当我靠近的时候，那只母狼竟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看着我的眼神就象看着朋友一样。陈道友，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我理解，钱道友，”陈修士的声音中也含着笑意：“钱道友，看来，你真的是放下了。”

　　“放下了，放下了，全都放下了，”钱修士哈哈笑了起来：“从此以后，我就只需去做我喜欢的事情了，养养雪狼，养养五彩蛙，练练功，种种田，其余的，啥都不管，就算那个什么门派全被人灭了，也跟我没有半点儿的关系。陈道友，多谢你今天的开导，我请你喝酒去。”

　　直到两个人走远了后，易天这才大声说道：“万掌门，你在树上听了老半天，不觉得累么？还请下来聊一聊吧。飞蝗场内没有酒，没有茶，但清水管够。”

　　好一会儿，树林里这才传来了万山的声音：“小子，不错啊，身为凝息中期修士，竟然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让人佩服。”

　　易天呵呵笑了起来：“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前辈的存在，只是，刚才那个姓钱的修士说全放下来的时候，前辈不该心里高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却被晚辈听见了。”

　　“倾听之术？”万山恍然大悟：“真没有想到，这年头，竟然还有人去学鸡肋般的倾听之术了，今天栽在你小子的手上，老子也不算亏了。”

　　话音刚落，万山就出现在了易天的面前，不愧是胎息末期巅峰的修士啊，那速度就是快。

　　易天朝着万山行了一个礼，笑着问道：“前辈是在监视在下吧。”

　　万山脸也不红，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自然，如果是一般修士的话，我理也懒得去理，不管你是那个门派派来的都没有关系。可是你不一样，你有着凝息中期的修为，在万兽门中实力可排前四，我当然要多加小心了。只是，没想到你小子整个晚上，不是去打造那破凳子破桌子，就是来偷听别人的谈话，害得我喝了一个晚上的西北风。”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朝着飞蝗场走去。自打是听了两个家伙暗中的谈话，易天对这个万掌门颇有好感，因此，只不过是在手掌心扣了一张飞天符以防万一，并没有拿出攻击性的高阶灵符出来。而万山呢，修为比易天高得多了，更加用不着提防了。

　　走回了飞蝗场，各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后，万山这才说道：“谢谢你了，小子。”

　　易天奇怪地问道：“万掌门，谢我干吗？”

　　万山笑了笑：“谢谢你刚才没有喝出声来，没有让那两个人发现我的存在，要不然，他们心中肯定存有阴影，这对他们的修练不利。现在好了，他们既然已经放下了，我也就当成不知道，大伙儿还跟以前那样和和气气地呆在一起，多舒服啊。”

　　易天微叹道：“真没有想到，掌门人对门下弟子如此呵护有加，他们找到了一个好掌门，你呢，也找到了两个真正忠心耿耿的弟子。我相信，一旦万兽门有事情发生，他们都会豁出命去保护万兽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