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多舛

　　山洞外仅仅几米宽的空地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整个人罩在一团血红色中，峭壁上呼呼吹过的寒风似乎根本触摸不到他的身体，空中飘落的如鹅毛般的雪片，在靠近他身体周围存在的气息时，竟然脱离了原本掉落的轨迹，自动绕开，不会落在他身上。

　　“该死！那些吃白饭的家伙，竟然把老子扔在了这个鬼地方！不是说这鬼大陆美女如云，繁华无比吗？怎么比我们那里还不如，地面至少不会这么滑！”

　　山洞外莫名出现的男子动了，天啊，他竟然没有双脚！不，不是的，他只是双脚离开地面一尺，整个人悬浮在空气中。

　　“让人心烦的雪，最好不要粘上我的皮肤，这里的空气闻起来真不舒服。”看不清楚怪人的表情，只能听出他的语气很不爽，一团血气，就这样缓缓向洞里飘去。

　　“哈哈！这里不错！那个通道消耗了我太多的能量，必须要调息恢复了。我可不想再多留在那鬼天气里一秒钟！”男子浮在山洞中央，双肩抖动，似乎在得意地笑。

　　“诶？还有人？”男子低头时，终于现了地上站着一个老头，正以一种极其恐惧的眼神望着自己。

　　接触到那男子眼神的一刹那，拉西好像崩溃了一样，即便那男子处于一团血红色中根本看不清楚……

　　是感觉！

　　仅仅只是感觉，就让一个足以在奥菲拉尔大陆扬名立万的传奇魔导士的意志瞬间瓦解！

　　“你是……在害怕我嘛。”男子的声音中带着气息，直接让拉西吐血！

　　“那就死吧……死了，就不害怕了。”

　　一道红线从那团血红中射出，度很慢……

　　拉西却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线像一道血丝一样飞到眼前，然后从他的额前进入，接着从后脑钻出……

　　拉西倒下了，尸体挡在了撒加面前，遮住了男子的视线……

　　在他还剩下最后一点意识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忘记保护这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孩子。

　　不是回忆……

　　不是代替……

　　是真实……

　　我是真的爱你啊，可爱的孩子……

　　因为我忘不了……

　　你叫我的第一声……

　　拉西爷爷……

　　拉……西……爷……爷……

　　那稚嫩的童声还在耳边缭绕，却渐行渐远。拉西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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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得真慢。”男子降落到拉西身边，包围着他的那团血红下面凸起一块，像是他伸出腿，踢了拉西的尸体一脚。

　　“从来没有见过虫子还能挣扎的。咦？”男子看到了拉西尸体后露出的一根破布条。

　　他踢开了拉西。

　　“奇怪啊，如此弱小的生命竟然还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这小东西的呼吸……”男子感觉到了撒加呼吸间隔十分长。

　　于是他移动到小撒加的身边，低下头，仔细观察起来。

　　一缕血雾从男子身处的那团血红色中冒出，包围了撒加的身体。

　　“哦？经脉被封，难怪。手法很高明嘛，啊，讨厌的雷系元素。”男子喃喃自语，那团血红动了几下，透明了几分，从外看去，已经可以看到他的动作，只见他右手食指一弹，血雾消散。他双臂环抱，右手扶住下巴，似乎在思索。

　　他突然眉头一皱，“咦？要消失了？算了，遇见大人我，就顺手帮帮你吧。”他桀桀怪笑，似乎在打着什么阴险的主意。

　　他双手平伸向前，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口中念出了一串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字符。

　　只见，山洞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时间凝固了！

　　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串巨大的字符，散着黑色和金色交织的光芒，排列成队，缓缓地进入撒加的体内。

　　字符很长，走了十多分钟还没完，男子似乎快要支持不住了，额头上开始渗出了红色的液体。

　　“这小东西是人类？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类？难道那几个吃白饭的信息有误？”男子身体一阵颤动，周身那团血红瞬间消散！

　　他喉咙里出了一声低吼，无数红色的光线从他身体里喷射而出。接着他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大，背后竟然长出了像蝙蝠一样的巨大翅膀，头上冒出了两根像内弯曲的角，双手变得血红，三寸来长的指甲慢慢伸出，尖利如刀。

　　他竟然是光着身子的，难怪一直把自己笼罩在一团红色里。

　　他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个模样狰狞的幻象，血盆大口似乎要将一切吞没。他的身体起了变化，暗红色的鳞甲从皮肤下生出，逐渐覆盖住了他全身。他的身形开始变大，原本如人类的脚掌变得很像蜥蜴的爪子。

　　地面剧烈震动，空气流动异常急，石屑碎渣漂在空中，不停地相互撞击！

　　“竟然出汗了……这该死的小东西，害我变成这副丑陋的样子，真不想变身啊。还好没有美女看见，不然我这个本体可是会伤了她们脆弱的心房！”很寒，这个怪家伙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自言自语，真够啰嗦的。

　　红光开始汇聚，凝结成很多光团，飞射进怪人已经暴涨到三米多高的身体里。

　　此时，一根直径五十米的血红色巨大光柱出现了，将那个三米多高的怪异躯体罩在里面，颤抖了几下后，朝着山洞顶端直射而去！

　　“轰！”

　　洞顶的石壁竟然被光柱冲破，无数碎石跟随光柱一起飞向了天空，一刹那，血红色将方圆十里的天空屏蔽，像是下了一场血雨。冷如刀锋的劲风从那个将近五十米宽的大洞中猛灌进来，带出尖锐的呼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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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菲拉尔大陆绝对的中心。戈亚。圣城。

　　十二双眼睛几乎同时睁开，望向北方。

　　然后，几道光芒从圣城中射出，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戈亚北面的天空中。

　　剩下的眼睛，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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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身似乎完成了，他的气息散出浓浓的血腥味，黑色的气流在暗红色的身体周围飘动。

　　嘶嘶……

　　拉西的尸体开始腐化，很快变成了一汪血水，然后血水被气流卷带，没入了男子恐怖的身躯。

　　他双手十指交错，摆出一个奇特的手势，空气的压力瞬间暴增，他脚下的字符移动度陡然加快，争先恐后地涌入撒加的体内。

　　又过了十多分钟，当最后一个字符进入了撒加体内后，男子，不，应该是怪物了，他硕大的脑袋上，已经布满了血红色汗珠。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伸手抹去了头上的汗水，“失败，刚来就得露出本体！”蓦地，他血红色的眼眸寒光一闪，“靠，那些家伙还是感应到了！”

　　他看了看地上的撒加，狰狞的脸上尽是得意的表情。他咧开嘴巴，两颗大獠牙向两旁分开，看上去恐怖之极。

　　“哈哈，七夜，你不是很叼嘛？你们阿修罗一族很嚣张嘛？我把你们的东西烙印在这个卑贱的弱小人类身上，就是对你们最大的侮辱！哼，敢违背那位大人？你们就是在找死！没有想到吧，你临死时最后的封印也被毁了。哈哈，本人可是血魔族最出色的天才！力量？力量有个屁用！”

　　他摸了摸胸口，似乎很疼的样子。“不过，七夜，你不愧是阿修罗族最强的王者！你最后那一下，让我痛苦了那么多年！你知道那种痛苦么？每一天每一夜……”他长吁口气，晃晃脑袋，像要把那令他战栗的回忆从眼前甩掉。

　　“哈哈，阿修罗王？可笑！我佩服你！所以，就更要做点事情来纪念你啦！你的灵魂封印，就要在这个小东西身上长眠了！那一下，我永远记得！所以，我一定要抹去你们最后的痕迹！让你们引以为傲的血脉，彻底消失！记住，这是我鲁南大冥王无法磨灭的诅咒！”

　　他一脸恨意，言语中流露的尽是报复的快感，“你没有想到吧，我竟然在你自爆的最后一刻，用血魔法的大禁咒封印了你的灵魂残存！这样你的灵魂就不会消失，但是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苏醒！血魔法终极大禁咒——永恒封印！哈哈哈哈哈哈！你就停留在一个卑贱的躯壳里慢慢痛苦吧。对了，你是感受不到的，你这个白痴！”

　　突然，他的表情又是一变，“来的还真快！现在的魔力只剩下了不到百分之一，虽然只是几个小家伙，但我鲁南大人的生命是多么高贵，怎么可能毁在那些垃圾手里。哎，失算，没想到一个小把戏，竟然让我消耗这么多，看样子需要很长的时间恢复，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才行……咳，人类啊人类，构造还真奇特！”

　　这个叫鲁南的怪家伙绝对是一个跳跃性思维的异种，不仅神经质，而且相当啰嗦。言语间，他的身体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

　　和人类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他俊美得很妖异，身形颀长，比例很完美，还有一对血红色的眸子。拥有这样惊艳的外形，也难怪他讨厌刚刚变身后的样子。

　　右手轻轻一挥，一个像门般大小的血色光坏凭空出现，鲁南身形一闪，没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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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

　　山洞里恢复了平静。

　　撒加的身体也开始产生奇异的变化。他原本褐色的头变得漆黑，黑得很浓，像深夜的天空一般，散在他周围一片白茫茫里，显得很扎眼

　　刚刚被那个叫鲁南的怪物强行打入体内的字符，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他身体表面，散出黑色和金色交织的光芒。

　　难道这就是那什么叫七夜的阿修罗王的灵魂残存？

　　不知道，只知道撒加现在很痛苦，那是一个两岁孩子绝对忍受不了的痛苦。皮肤一寸寸的被剥落，然后在字符的作用下，又开始长出新的皮肤。

　　接着，脱落，又长出。

　　来回了七八次后，他的肌肉开始撕裂，那是精确到毫米的断裂，一点一点，痛不欲生！

　　黑金色的字符又开始挥了效力，断裂的肌肉裂变成分子，在空气中以一种奇特的轨迹运行后，又重新组合成肌肉纤维。

　　撒加此时已经完全清醒，那无法形容的剧痛让他稚嫩的声音变成悲嚎，回荡在山洞中。

　　肌肉组合完毕，最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他浑身的骨骼硬生生的从肌体中挤了出来，一副完整的骨架，就这样脱离了身体，浮在空中，字符开始围绕着骨骼旋转，像是在整齐的跳舞。

　　几秒钟之内，撒加昏迷了……

　　昏迷也好，这不是人可以承受的。

　　骨骼慢慢的降下，然后挤开皮肉，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

　　字符停止了跳动，以一种诡异的排列方式，没入了撒加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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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计算撒加昏迷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他所处的山洞外，那片白色的冰冷的峭壁，至少已经接受了起码五次日照。而此时，冰雪峡谷上空，出现了几个人影。

　　他们身上散出的气息，似乎让冰雪峡谷的寒冷开始消融。

　　“这里？”其中一个长着一头白色长、身穿金色魔法长袍的年轻人轻轻问了一句。

　　“没错。”另一个一脸冷漠、穿着黑色魔法长袍的年轻人答道。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

　　“是血魔法，这味道真让人恶心。”一个穿着白色法袍的冷艳女子娇声道，她淡蓝色的长随风飘动，和冰雪峡谷的感觉很搭配。

　　“什么实力？”一个金甲骑士问道，这是四人中唯一的战士。

　　“从残留的魔法元素波动的情况来看，不是很清楚。我只能判断出这个人要杀死我，根本不用费什么劲。”金袍年轻人道。

　　“异端？高手？”黑袍年轻人又问，他的话很简洁，基本上不会使用过两个字的词语。

　　金袍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是的，血魔法高级禁咒——鲜血之门。据我所知，这种魔法在奥菲拉尔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从我们感受到这股力量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这里的魔法元素，竟然还有如此强烈的波动。”

　　“拉斐尔，你确定？”白袍女子开口了。

　　叫拉斐尔的金袍年轻人点了点头，他低头看向怪人鲁南消失的山洞，沉思着。慢慢的，他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

　　“难道是……”拉斐尔看着其它三人的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里！”三人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

　　“巴达尔，你现在立刻回去，向圣主汇报这个情况。我和比拉、雪兰分三个方向去寻找那家伙的踪迹。”拉斐尔对着黑袍年轻人正色道。

　　“小心。”巴达尔点点头，又说了一个两个字的词语。

　　“放心，他使用的可是血魔法，而且实力很有可能是那个等级的。我们不会笨到去和他照面的。”拉斐尔道。

　　“你是说那个等级？不可能！”叫雪兰的白袍女子惊叫道。

　　拉斐尔看着远方，缓缓地道：“如果他来自那里，就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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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雪峡谷的日照时间很短，从拉斐尔四人出现到撒加醒来，又过了四个多小时。夜幕，已经降临这片冰封之地。

　　小撒加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目光呆滞地盯着洞外。

　　“嘻嘻……”他突然笑了，然后手舞足蹈。“哪里哪里？哈哈！谁？来？嘻嘻。”他像疯子一样蹦蹦跳跳，胡言乱语。

　　他的衣服早就被几个小时以前身体的那场变化给搞成了碎布片，可他根本就体会不到寒冷，像个没事人一样，只知道傻呵呵的乐。

　　难道？

　　他脑子坏了？

　　没错。

　　如果说以前撒加脑部受创，是个半白痴，那么现在，这个两岁的孩子，就真的成了白痴。

　　鲁南干的好事！他只是想报复曾经重伤过他的阿修罗王七夜，根本就不会想到，那样强大的一个灵魂残存，加上血魔法的高级禁咒——血魂度……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鲁南是谁？秒杀一个传奇魔导士的人物！他怎么可能会去考虑在他眼中只是蝼蚁的撒加呢？要不是拉西用了雷封术封住了撒加的经脉，减缓他的生命循环，他可能早就因为疼痛和生命循环的中断而死亡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由于撒加经脉被封，体内中枢系统几乎中断，所以他在承受鲁南的血魂度时，身体各个器官都是分离的，所以他才活了下来。

　　但是，他身体各部分之间的联系已经再也无法愈合，浑身经脉全部错位。也就是说，现在的撒加，不仅脑瘫，而且肢体全部不受控制，体内的器官们竟然在阿修罗王七夜那强大的无意识的灵魂力量的作用下，成为了单独的个体，存活着，却各不相干。

　　撒加幼小的身体现在就像群雄并起的乱世，大家都在，都活着，但谁也不理谁，如果一不小心生了关系，还得见面就你死我活。

　　可他竟然活着。奇迹。

　　可他已经是傻子了。这也算奇迹？

　　命运啊，多舛的命运。像一场多米诺骨牌游戏，一个倒了，一个又倒。他母亲的命苦，他更苦，难道这也算是遗传？

　　难说，唯一清楚的就是一个大脑死亡、身体不受控制、器官分裂的“人”——活着，死掉，已经没区别了。

　　撒加幼小的身体做出各种怪异的动作，像脱了线的木偶。他冲出山洞，在那狭小的空地上乱转。

　　突然，他脚下一滑，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