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五龙支离

　　第四章五龙支离

　　胖子被甩了出去，这一下极是沉重，他一手撑地双腿缓缓一抬竟没有爬起来。．无常双煞中的瘦子见状，急奔过去拦腰抱起胖子，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瓷花小瓶，拧开口倒出一些白色粉末，敷在流血不止的肩头处。他见血仍是不断渗出，抬手“刺啦”一声撕下自己袍绣的一角，缠了上去。此时的方大同也由罗刹女搀扶着，上了止血的金创药，缠上了布条，只是伤势同胖子一样沉重，伤口处仍不断渗出血水。

　　这一战只是瞬息之间，就有两人受伤。风吹月剑被震断，险些丢了性命。五龙帮自出道以来，从没有遭到如此惨败，是以人人心中只感到有说不出的凄凉和伤感，他们或站或躺默默无语，既不向彼此看上一眼，也不向不老红颜多看上一眼，把个虎视眈眈一出手即置人于死地的女魔头觑得如境外人一般。

　　不老红颜此时这才轻轻放下手臂圈着的英儿，笑道：“好孩子乖孩子，听话，等我把这伙人杀光了，再跟你玩。”见她轻轻地把英儿放在草地上，用手柔柔的摩挲了一下英儿的小脸蛋，才站起身来。她向众人身上逐一扫去，见众人神态平静，各顾各的，竟不拿正眼瞧上自己一下，不由怒火中起，冷冷道：“哼，怎么，这就不打了么？我可是要动手了！”见众人仍是不睬，心头怒气更盛，手中拐杖一指，朝离她最近的罗刹女刺去。罗刹女柳叶刀一摆，冷笑道：“哼，即便杀了我们，又能怎样！”言罢，迎了上去。罗刹女不敢拿刀去磕拐杖，只能左躲右闪，以企反击，殊不知只躲不攻的周旋对于武功高出自己甚多的人来说，无异于老鼠戏猫。罗刹女只是跳跃躲闪了几下，就被不老红颜寻了个破绽，点中了手腕，柳叶双刀随即“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罗刹女腾身后跃，只觉得身后一撞，又反弹回来，竟是一株柏树挡住了退路。跟着拐杖闪电般直刺罗刹女咽喉要处，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听得身后“哇”地一声大哭，不老红颜一惊，拐杖一顿凝神不发，罗刹女趁机就地一滚，只听“哧”的一声，拐杖尖头已刺进身后树身之中。这一刺力道甚大，那株碗口粗的柏树晃了晃，竟被刺了个透心凉。这一下死里逃生，直惊得罗刹女脸色苍白，心中乱跳，饶是逃得狼狈，却有幸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不老红颜抽回拐杖回头看去，却是那小女孩在哭。她随即转身回到小女孩身边，笑道：“怎么，这小男孩已给了你，为啥还要哭呢？”小女孩埋怨道：“瞧瞧，他又不能说又不能笑，我抱着他，跟个死人一样，还有啥意思呢？”不老红颜道：“这好办。”随即伸手一拂，只见李少岩身子一动，抬头咳嗽了几下。小女孩见状高兴地摇头晃脑地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他可以陪我说话了，他可以陪我捉蟋蟀了，他可以陪我……”话音未落，只听得小女孩“哎呦”一声大叫，原来是李少岩伸嘴在小女孩的胳膊上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只咬得女孩雪白的手臂上登时凹下深深的一圈齿印，随即血紫肿胀起来。不老红颜见此情景，心中大怒，抬手虚拟一拟，就要往李少岩的顶门落去。不料小女孩怒道：“奶奶，你要干嘛？”不老红颜心疼道：“瞧瞧这不识抬举的浑小子，竟敢咬我的乖孙女，看我不毙了他！”言罢，又要抬手。不料小女孩生气的叫道：“奶奶，你要杀他，就先把我杀了吧。”不老红颜不解道：“怎么？”小女孩天真的道：“奶奶，我愿意让他咬我，不信，你看……”随即伸出手臂，凑到李少岩的嘴边，笑道：“再咬一口吧！”这声音甜美温柔，竟没一丁点的怨怼的意思。李少岩见手臂伸了过来，毫不客气的伸嘴又在她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女孩咬咬牙，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但她随即忍住，朝不老红颜笑道：“奶奶，你看看，是我愿意的，须怪不得他。”不老红颜心疼道：“乖孩子，不疼么？”小女孩抬头笑道：“刚咬下去的时候疼，现在不疼了，真的，一丁点的疼都没有。”不老红颜定定的看着小女孩，不相信的又说道：“真的不疼？”小女孩抬起脸，倔强的点点头，说：“奶奶，不疼！”言罢，眼泪竟“刷”的一下流了下来。不老红颜见此情景，竟愣愣地呆在那里，她看着小女孩稚气未脱的小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似有说不出的苦楚。不老红颜怕李少岩又要咬小女孩，抬手又点了李少岩的**道。小女孩刚想开口说话，却只是怔怔的看了一眼不老红颜，随即忍住低下头喃喃道：“谁让你不听话，还是这样的好。”

　　此时五龙帮众人早已没了斗志，除风吹月外人人心存了个慷慨赴死的壮志，只是担心临死前切莫死得屈辱。江湖中人在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很是看中这一点。不老红颜为人阴险，谁能知道她让人临死前会使出怎样阴险卑劣的手段呢？人不人鬼不鬼的屈辱而死，倒不如一剑来得爽快。风吹月却一门心思想如何解脱，他那双小眼珠子滚来滚去，只要觑得一有机会，即可逃走。本来他的轻功已是不错，只是敌人实在太过强大，只怕稍以使为即遭毒手。

　　不老红颜又回转身子面对众人，一瞥眼见风吹月躲在无常双煞的身后兀自在东张西望，心中已然明了，暗想：此人阴险卑鄙，绝非好人。适才刺向英儿的一剑全不念是个小小孩牙，与第一剑者绝非同路之人。想到此心中一动，当下呵呵一笑，道：“我念你们五龙帮也是一群江湖上有血性的汉子，一举杀之实有不忍，我只杀你们当中的一人，一雪辱我之仇。”此言一出，众人均是一愣，想不到不老红颜竟有此一举。

　　方大同挣扎站起，在罗刹女的搀扶之下，勉强向前挪动了几步，随即一抱拳道：“念前辈不杀之恩，在下感激涕零，唯求一死，若救得五龙帮一息尚存，坐山虎万死不辞！”言罢，突伸右手，举剑欲往自己颈上挥去。不老红颜见状，早已跨前几步，一把将剑夺了过来，冷冷道：“你这一剑下去，岂不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方大同不解道：“前辈刚刚说过，如何又要反悔呢？”不老红颜正色道：“我的话从没反悔过，只是这人由我来选，岂是人人都可一死了之。”此话一出，罗刹女向前几步，躬身施礼道：“小女子愿祈一死，望前辈成全！”众人此时既知她是不老红颜，省去“老”字，就不算得罪于她。无常双煞离得远，当下也高声嚷嚷着，祈盼一死能救得其余众人的性命。风吹月见众人如此，只得也开口敷衍一句，以塞众人耳目，只是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

　　不老红颜目光如电，逐一在众人脸上扫过。此时众人都在定定的看着不老红颜，四目相对，都不自觉的心头一颤，脊背一阵发凉。战前众人都无暇去仔细地瞧她那张脸，只是关注如何去战胜对手；战后人人心灰意冷，对不老红颜长得如何，更是莫不关心了。此时细细看去，才发觉除了那一双灵动飞转的眼睛，整个脸上竟没一点表情，干枯焦黄，似僵尸一般。众人心下明白，不老红颜是戴上了一副假面具，饶是如此，人人还是心惊。

　　只见不老红颜朝风吹月一指，冷冷道：“我就让你去死！”风吹月只觉得头顶“嗡”的一下，心中暗想：我命休矣。他勉强朝前走了两步，拾起地上胖子丢下的开山大背刀，眼一闭，做势就要往脖子上抹去。耳旁只听得有人一声惊呼，不由得手腕一软，手一松，开山大背刀“嗒”地一声插在了地上。这一下只惊得风吹月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一层冷汗。

　　不老红颜冷冷一笑：“怎么，下不了手？还要等我动手么？”言罢，已是走了过来。风吹月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回身猛地一把抓住毫无提防的瘦子朝她掷了过去。瘦子本就分量轻些，风吹月急情之下这一掷又是用上了平生最大力道，只听“忽”的一声朝不老红颜砸去。不老红颜一惊侧身一躲，随即一掌把瘦子推了出去，瘦子嘴一张鲜血狂喷，眼看是不行了。众人齐声惊呼，罗刹女大哭一声奔了过去，一把把瘦子抱了起来，摇晃着喊着：“四弟四弟……”此时风吹月趁机斜蹿，几个起落已是在数丈之外，探手就把草地上的英儿攫在手中，尖着嗓子高声喊道：“再追我就毙了这个孩子！”不老红颜见风吹月如此狠毒，倒真的不敢发足去追，怕他孤注一掷之下，出手伤了孩子。当下只是高声喊道：“快快放下孩子，否则我绝不放你。”风吹月见不老红颜当真不敢穷追，心中一宽，足下加劲，当真是兔起鹘落，奔得甚是峻急。方大同见风吹月不顾兄弟情意，竟拿自己人当成挡箭牌，眼见得瘦子性命难保，心中伤痛，一咬牙挺剑一瘸一拐地也追了下去。

　　不老红颜见情势紧迫，即便放过风吹月，孩子在他手上也未必还有命在，正想发足狂追，不承想“忽”的一声，竟从天上掉下一个人来。当下不及细想，伸掌向上斜拍过去，这一掌不老红颜使出了十成的功力，渐渐的将那股惯降下来的大力化去，当手掌一触及那人的身体，跟着斜出一掌，同时身子后跃，怕那股惯力的余威伤及自己。因为她怕出掌再误伤好人，这一掌只产生托力，同时那股惯力又随她的掌力发生逆转，随那人呼呼有声的朝随后追来的方大同飞去。

　　方大同正忍痛提剑急追，不承想有人呼呼有声地从空中朝自己飞来，一惊之下正想躲闪却已不及，当下丢开长剑，双掌迎去，一触及那股随人而来的劲风，心知不好，急撤掌换式改为擒拿，以防那股大力撞伤自己。眨眼之间，人已飞到。方大同探手去抓，这一抓如何能抓得住，急情之下只得抱住来人，急往后退，以期卸去那股凌厉的劲道。饶是如此，方大同还是抱着那人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得停住。方大同睁眼细看，怀里抱着的竟是汤夫人。

　　原来汤夫人在洞中同众人一样也听到了不老红颜和一个小女孩的话，只是想不到众人刚刚离洞而去，瞬息间那妇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来到洞中，随手就抓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汤夫人知道这一去两个孩子凶多吉少，尤其英儿即可就遭毒手。大骇之下，心中如何不急，她站起身踉跄着追了出来，刚到洞口，就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一个跟头栽倒，就此晕了过去。当她醒来时，恰好不老红颜和方大同正在追赶风吹月，她心急之下，怎顾得洞高岩险，是以一头栽下，跌出洞来。

　　这一下突峰异起，实是意想不到之事。不老红颜再凝目细看，哪还有风吹月的一点影子，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身便走。刚走了几步，就觉得腿上一紧，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汤夫人紧紧地抱住了她。汤夫人声泪俱下地哭道：“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不老红颜呆呆的站在那里，兀自轻轻叹道：“她是你的孩子，可也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不老红颜乍见之下，在心里喜欢上了英儿，她在汤夫人的哭诉中，竟自有了一丝的不安和愧疚。突然有一声小孩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传到了不老红颜的耳朵里，她起身赶去，霎时就隐没在前面一片树林里。很快，她又返回来，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绸布。汤夫人此时也在方大同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见不老红颜回来，立刻迎了上去，急忙问道：“见到孩子了么？”不老红颜把绸布交到汤夫人的手上，说道：“你看看吧！”汤夫人急忙拿过展开看去，见白色绸布上蘸血写就十二个字：“孩子老尼抱走，他年定当返还。”其血迹嫣然，似刚写不久。汤夫人看罢，放声大哭。原来风吹月忌惮不老红颜，觉得安全之后，还是放下孩子，只身逃去。不老红颜见汤夫人只是一个劲的痛哭，冷冷地道：“孩子是被人抱走的，还有命在，哭哭啼啼又有何用！”汤夫人听罢，心想孩子既还有性命，实是不幸中的万幸，当下嘘唏几下，也就停下了哭声。

　　这里哭声甫毕，那边又响起哭声。不老红颜和汤夫人走了过去，看众人围着无常双煞中的瘦子，眼看得他命悬一丝，瞬息而逝，众人心中难过，忍不住呜咽有声。不老红颜悄然转身，走到小女孩的身边，随手解了李少岩的**道。李少岩**道一解，立即挣扎着逃开小女孩的怀抱，朝汤夫人飞奔而去。汤夫人迎了上来，把李少岩抱了起来。经过这半天的遭遇，母子俩几次出生入死，殆难相见，此刻母子相拥，有说不出的高兴和快乐。

　　瘦子又一次昏迷过去，待他醒来时，他环顾了众人一下，眼睛突然睁得老大，满是迷茫的神色，他艰难的吐出一句：“没想到二哥竟是如此……”话未说完，头一歪，就此死去。胖子捶胸大哭，罗刹女更是泣不成声。方大同伸手把他圆睁着的双目慢慢合拢，突然举剑一挥，竟将自己的小指削去一半，狠狠的发誓道：“不为四弟报仇，誓不为人！”当下众人掘土挖坑，把瘦子埋在这山谷之中。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一弯新月斜挂中天，方大同等人均无睡意，都默默无语地围坐在瘦子的坟旁，不时有人唏嘘有声。不老红颜带小女孩进洞过宿，汤夫人本想带少岩找个地方随便熬过一夜，不料小女孩执意要让少岩一同进洞过夜，汤夫人本来心中极不情愿，但怕为此惹恼不老红颜，也只得点头应允。当下不老红颜将她母子送入洞中，才携着小女孩一同进洞。是夜洞中四人睡得并不安稳，不时听得洞口有大鸟“噗楞楞”振翅飞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