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起云涌 055 小爷认得你

　　太阳已经西陲，看起来最多一个小时过后就会彻底沉入地平线。曹毓文就蹲在色楞格河的冰面上，肩上披着一件警用大衣，嘴里叼着那根看起来永远也不会点燃的香烟，在他面前是一个两米见方深度接近六十公分的冰抗。

　　天知道他已经在这里蹲了多久，以至于西北风卷起的残雪让那件黑色的警用大衣已经覆上了一层白雪。如果不是口鼻之中间歇性的呼出一团白色雾气，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具雕塑。下一刻，雕塑动了。他抬头眯着红肿的眼看了看低垂在西方的太阳，冲着身后招了招手。

　　立刻有手下小跑着过来，弯下腰听从吩咐。

　　“几点了？”曹毓文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更多的则是沮丧。

　　“下午三点一刻……头儿。”

　　“肖飞毅他们沿着河流走出去多远了？”

　　“额，十分钟前回报，肖组长已经走出去十三公里了。”

　　“十三公里……”曹毓文咂了咂嘴，自失的苦笑了下：“告诉他们别找了。我们又让那小子给耍了。”

　　强大的行政力量之下，有关杨峥的一切蛛丝马迹无所遁形的呈现在曹毓文的面前。他知道杨峥几点钟去的那家潜水用品商店，知道那套潜水用具最多可以在水下支撑一个成年人待多久，很快也找到了破冰潜水点。但当曹毓文见到眼前这个两米见方的冰抗的时候，本能的就觉着不对……一个急于隐藏行迹的逃亡犯，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一个冰抗？

　　虽然有所怀疑，但曹毓文还是派出了一组人沿着冰冻的河面向下游寻找。12升空气压缩瓶最多可以储藏2400升的空气，一个成年人每分钟需要消耗25-30升空气。就算二号目标心肺能力惊人，紧靠着这些空气他最多在水下待两个小时。这还是不考虑冰面下零下四度水温每时每刻都在消耗人体大量能量的情况下。

　　顺流而下，两个小时二号目标撑死游出去十公里。而现在已经沿着河流搜寻到了十三公里，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发现另一个冰洞。所有的证据与逻辑推理全都证实了曹毓文不好的感觉……没错，他又一次被狡猾的二号目标给耍了。

　　也许那个家伙现在早就跑到千里之外，或者干脆躲在某处高层建筑里，用望远镜细细的看着自己出糗。不论怎么说，这一次的行动彻底失败了。甚至曹毓文觉着二号目标已经彻底逃出了自己布置的口袋。

　　“拉我起来。”也许是蹲下太久的缘故，站起的时候因为头部供血不足让他一阵摇晃，已经麻木的双脚让他走起路的姿势有些怪异。但没人嘲笑曹毓文的走路姿势，谁都知道这个刻板的上司现在心情究竟有多糟糕。

　　步行了几分钟上了河堤旁的公路，曹毓文将大衣丢给手下，一头钻进了黑色商用车里。

　　失败的情绪仅仅困扰了曹毓文一会儿，跟他那刻板性格如出一辙的大脑，片刻之后就恢复了理智，转而开始思索二号目标的逃亡路线。但这正是他不解的地方。公路、铁路、机场，一切可以离开乌兰乌德的途径全都被警方与海外情报中心封锁了。他实在想不通杨峥是怎么从层层封锁中逃掉的。

　　他重新将那一支已经皱皱巴巴的香烟叼在嘴上，然后突然愣住。机场专用通道里，那个娃娃脸的年轻飞行员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跟着他迅速拿掉香烟，语速极快的吩咐：“我要你立即……”话到一半他又收了嘴。就连他自己都清楚，这种无端的猜测，得到正确结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在专用通道里，他仔细检查了对方的飞行航线私人徽章。铜质的徽章看起来很新，但做工精细，完全看不出作假的痕迹。更何况还有女地勤的佐证……因为自己的无端猜测而动用海外情报中心的行政资源，去调查一个名叫杨森长了一张娃娃脸的飞行员……不论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副驾驶位置的手下转过头来等着曹毓文的吩咐。好半晌没听到下文，忍不住追问：“你想说什么？头儿？”

　　曹毓文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没什么。”随即又将那支皱皱巴巴的香烟叼在了嘴上。拧着眉头，压榨着大脑里的每一个脑细胞。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刻他曾经无限接近于真实答案。他只需要查查东方航空的飞行员名单就会发现根本就不存在一个名叫杨森的飞行员。而此时，杨峥就待在从乌兰乌德飞往大连的航班上。曹毓文再打另一个电话，落地后的杨峥就会被无数的警察与特工包围，插翅难飞。

　　遗憾也好，幸运也罢，海外情报中心最优秀的行动处主管曹毓文在这一刻怀疑了自己的判断。所以杨峥在一小时后走出大连周水子机场的时候，才会忘形的深深吸了一口咸湿的海风，自恋而又陶醉的呢喃着说：“自由的味道真让人迷醉……”跟着他眉毛一挑，更加得意的笑着说：“小爷真他妈是个天才！”

　　五天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一些基本的飞行常识，这辈子唯一坐过的飞机，还是那架坠落后将他带入这个时空的海事局直升机。五天之后他摇身一变成了东方航空的民航飞行员，脱口而出的专业知识让航班上的空姐到机长没有一个怀疑的，继而让他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乌兰乌德，离开了那张专门为他布下的大网。

　　这种遭遇顶多发生在荧屏之上，如果现实之中真有人这么干并且成功了，那他毫无疑问是个天才。陷入狂喜与自得中的少年觉着自己的确是个天才。说起来他现在有点开始感谢那场莫名的坠机，虽然陌生的大明1890年让他无所适从，但穿越却改变了他的一切。

　　不论是身体上还是智力上。原本他以为改变的仅仅是身体，但这几天那种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及随机应变的反应能力，让杨峥终于发现自己在智力上的提升。

　　相比于手提箱中六十三万元的巨款，身体与头脑的良性改变，才是十七岁少年的最大财富。有了这样的身体与头脑，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当然，在这之前要解决掉保护伞的那群混蛋。但这没什么，在现在的杨峥看来，那只是他通向人生赢家道路上的小小绊脚石而已。既然他可以从层层封堵中大摇大摆的走出来，那同样可以搅风搅雨，让保护伞公司不得安宁。

　　欣喜于自身改变的杨峥一时间豪情万丈，踩在湿漉漉的路面上，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信步朝机场外走去。

　　他的双眼不经意的来回扫视着，然后在某个瞬间突然顿住。远处某个熟悉的身影让杨峥停下了脚步。当那人转过正脸的时候，只是一瞬间，久别重逢喜悦，被遗弃而产生的愤怒，复杂的纠结在一起却秋毫无犯毫无影响的同时涌上心头。

　　几十米外，黑色的古董系带皮鞋，卡其色的休闲裤，格子衬衫外面套着墨绿色的马甲，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棒球帽，手里还多了一面红色的小旗，上面分明写着“大连两日游”。那张罩着黑框眼镜的脸，赫然是偷偷溜走的老兔子张明澄！

　　杨峥一直以为老张就像真的老兔子一样，此时早就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那个事先早就挖好的兔子洞里。荒郊野外，人烟全无，或者干脆就是藏在地下室那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然后一边吃着贮藏的压缩食品，一边开始电视满身找虱子……这样想起码会让杨峥心理平衡一下。

　　但现实却是，老张不但没躲起来，反倒大摇大摆的站在大连周水子机场前，脸上红光熠熠，看起来过得很不错。不但如此，这家伙居然饶有兴致的报名参加了什么狗屁的大连两日游！

　　只是一瞬间，支撑杨峥原谅老兔子的信念开始崩塌。十七岁的少年现在无比的恼怒！

　　走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小爷四处逃亡的时候，你个老兔子在游山玩水；小爷玩儿命的时候，你个老兔子在游山玩水；小爷千方百计逃脱围捕的时候，你个老兔子在游山玩水……游山玩水！这叫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他急匆匆的朝着老张走去，只待一把抓住老张的衣领，然后轻蔑的说上一句：“小爷认得你！”之后他会用伶俐的语言攻势让老兔子羞愧难当。

　　但有些时候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杨峥刚刚走出去十几步，一辆飞驰的摩托车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突然横在了他的面前。惯性作用下轮胎上的泥水飞溅，转瞬间让杨峥整洁的西裤变得泥点斑斑。

　　更让人意外的还在后面。那摩托车上的骑手摘下了头盔，露出了胡子拉碴有些颓丧的面孔。双目紧紧的盯着杨峥，咬牙切齿的说：“小爷认得你！”

　　杨峥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这小子又他妈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