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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香蜜沉沉烬如霜 | 作者:电线 | 更新时间:2017-05-02 20: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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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千须臾。

  十年,一千零九十五万须臾……画尽了万张纸,方才挨过。

  我驻足在忘川边,漫无目的地望着虚空的川水,一望便是半日。渡船的老爷爷将旱烟杆在船沿磕了磕,清了清沧桑的嗓子,不经意道:“老夫近日除了姑娘外,夜里倒是常见着一人,此人除却十二年前见过一次,最近倒是夜夜都从这忘川口坐渡船到对面的魔界去。”

  “哦。”我淡淡应了一句,我素来并不关心周遭物事,只是不好辜负老爷爷找我聊天的兴致,便漫不经心附和问道:“不知是何人?”

  “老夫只是个撑船的,不识得这许多人,只是那姑娘一身衣裳倒是有些与众不同,遂留下了印象。”老爷爷吧嗒了一口烟圈,缓缓道:“她的披风为百鸟艳羽所织,裙摆甚长华贵非常,想来应该位阶不低。”

  穗禾?

  我不答话,低头沉吟片刻,实在想不明白这穗禾公主频繁出没魔界幽冥所为何事,遂作罢。

  是夜,小鱼仙倌公文繁忙不得空来监督我就寝,左右我也睡不着,索性用瞌睡虫迷晕了看管我的离珠,又用离珠香甜憨实的梦境引诱那饥肠辘辘的魇兽去食,摆脱了这两只后,我便飞去了忘川,付了少许渡资后,老爷爷稳稳当当将我渡至对面幽冥入口处。

  我忍着四周绿幽幽狼眼睛一般忽隐忽现的冥火在岸边喂了大半宿的蚊子精,可算遥遥见得远处一道霞光落,老爷爷又渡了一人过来。我将自己的身形隐了,蹲在艾叶丛中,果然见那穗禾一身霓裳羽衣下了船自我面前行色匆匆走过,直奔幽冥深处而去。

  我自失了六成灵力以后,身上气息便消减了许多,况,我本性属水,一入夜气味便融入了更深露重的夜色之中根本分辨不出来,遂,我隐着身形跟了穗禾大半路也未引起她的察觉。

  但见她一路疾行,避开鬼怪妖精出没的熙攘处,专挑僻静猥琐的小道绕了走,行走之间神色警惕,时不时不忘左右前后看一看,这般模样,我一看便知多半有猫腻,不是去偷东西便是去偷情,总归离不开个偷字。

  最终,见她鬼祟停在一棵树桩跟前,再次左右确认无人后,伸出右手,用食指尖沾了边上草叶上的露水沿着树桩的年轮细细描绘了一遍。少顷,便见那木桩轰然从中间对半开裂,现出一条鬼火憧憧的通道,穗禾一闪身便钻入其中,那木桩眼看便要迅合拢。

  我急了,半路跟丢可就前功尽弃了,赶忙上前要扒开那仅剩了一条缝隙的木桩,岂料还是慢了一步,眼见着那木桩在我面前合拢得严丝缝细痕迹了无,我正待照那穗禾适才所做依葫芦画瓢一番,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便疾疾竖起耳朵,用了些法力趴在木桩子上凝神倾听。

  有两个说话的声音!一男一女!

  女的是那穗禾,男的……苍老浑厚地陌生,我提起的心又沉沉地溺毙在深潭里。

  “老君那里倒是有灵丹……只恨我不便问他讨要,六殿知道,座上的那位心有七窍,盯得紧,我若问老君讨丹,他必定不出半日便能知晓,届时此……败露无疑……这是花界的灵芝圣草……过去,花界长芳主曾让我鸟族蒙冤百年,心有亏欠,我此番问她讨要此草,她便不好推拒……但是,她手上也不过仅有三株,还是过去先花神留下的,如今能种出此草的……除了……别无他人……此女既痛下杀手,又如何……”

  “如此,只好拿这灵芝圣草先行吊着……其余也无法……倒是难为穗禾族上一片痴心四处奔波……”

  两人对话饶是我用了法术亦听不是十分真切,时断时续。

  “穗禾要多谢六殿才是,此番若非六殿于混乱之中眼明手快,又如何留得住……”

  “非也,幸得……不同于一般……七魂七魄,尚多一魄……为……盘轮回所用……穗禾族上近日频繁出入可有注意周遭异样?”

  “穗禾惯来小心,但不知为何今日心中一直惴惴难安,还是先行一步……这秘道外未设结界是否不妥?”

  “此话差矣,若设了结界,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暗示他人此处有异……”

  说话间,木桩突然开裂,幸得我闪身快,化成了一滴露珠混迹在周遭草叶之中,但见穗禾步出秘巷,犀利的目光左右警惕看了看,最后停在我栖身的这丛小草上,似是凝神仔细将此处瞧了瞧,终是没能看出什么,只好转头撤去。

  待她走远,我方才松开鼻息,呼出一口长气。片刻后,木桩再次裂开,自里面踱出一个男子。

  我凝神看了看,认出竟是于那场婚礼之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十殿阎罗之一——排行六的卞城王。但见他回身仔细将那木桩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丝毫破绽之后,又挥手移了些四周的杂草将其掩盖,若非细看谁人会在意这路边被伐断的一棵木桩,更不会想到这木桩下还另有玄机。

  卞城王渐行渐远,直到他瘦高的身形隐入魔界暗红色不祥的天色里,我方才摇摇晃晃自那草叶上滑落下来,变回原本身形。

  我俯身贴在那木桩圆圆的断面上听了又听,确认没有任何响动后,方才伸手沾取一滴露水要依照方才穗禾所作描画那年轮,怎奈手指却一下不听使唤,连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我强自压下心头那个盘亘了十二年的奢望压下那些久久不能平息的澎湃念想,用左手大力地握紧右手的手腕,勉强平复下颤抖,一圈一圈重复描绘了一遍树轮……

  木桩豁然自里打开,一盏冥火倏忽点亮。我踏入其间,那木桩又在我身后悄悄闭合。我脚下踉踉跄跄磕磕绊绊地向前走去,最后,终于在转角处被脚下裙裾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倒跌到了干燥的泥地上。

  满面土屑轻轻刺着我扎着我,逼迫着我一点一点抬起头来,仅仅一眼,我便又俯面趴回地上。有东西自我的眼尾漫溢而出,那些久违的我以为再也流不出的液滴一颗一颗渗入了我面下干涸的土壤中,小小声地哔剥作响叫嚣着。我不敢抬头再看二眼,不晓得这样的幻象会不会一眼即灭。

  我趴了很久,很久,喉头哽咽,直到那些摇曳燃烧没有温度的冥火烧得我身心剧痛,方才按捺不住地抬起头。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一片悄悄燃烧的幽蓝冥火之中,面上神情一如十二年前的那一刻,长长的眼睫根根分明地顺服垂下,唇色惨淡,睡得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般一动不动。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一捏那脸颊将他吵醒,告诉他,大可不必睡得如此规矩,便是翻翻身子也是好的……

  三棵灵芝仙草在他身下烧成一缕一缕淡淡的仙气笼罩在他周身慢慢汇入他的百会之中,却如同泥牛入海沙砾沉井无消无息没有引起他胸口一丝一毫的起伏,没有换得哪怕丁点能证明他尚且活着的吐纳气息。

  仅有间簪的寰谛凤翎金光熠熠,那根我曾以为随他消逝的凤翎。

  心中有一个强烈的念想,想要再碰碰他,再看看他,仅仅这样一个简单的念想,竟让灵魂到身体都渴望地要炸裂一般疼痛。我知道是那控制我的降头术又开始作了。这降头术定是他十二年前在我身上种下的!是不是……是不是只要将他救活,我便会痊愈?便会摆脱这巫蛊之术?

  我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亟不可待地疾行几步到他跟前,不顾那些扑面而来看似无害却燎人魂魄的冥火,踩过那些张牙舞爪的护法魂魄罔顾他们的尖牙利齿刺穿我足底的涌泉穴,扑到他的身边,伸手抚上他的面颊,却不想什么都没有触到,指尖只是穿过了一片虚无,穿空而过。

  我怔怔然,原来,他留下的仅是一缕形魄……

  不过……我摸了摸胸口的九转还魂金丹,将其掏出放入口中。未几,一缕赤金的烟气逸出,我看着他空灵灵若隐若现的面庞,俯身贴上那没有任何触感的虚无唇瓣……

  我不是要救活我的杀父之人,我只是要救活他解了我身上的降头术而已……是的,我只是要救我自己!说服了自己,我坚定地闭上眼,将金丹之气一寸一寸渡进他口中。

  慢慢地,唇面上有了软热的触感,慢慢地,鼻尖亦碰到了另一方挺直的鼻梁,慢慢地,手下贴紧的不再是一片空虚寂静,有什么正隔着我的手心隔着一方胸膛缓缓地、不紧不慢地搏动了一下,又一下……

  最终,我耗尽全身气力跌坐在一旁,看着他身下的幽幽冥焰烟消云敛……那黝黑的长睫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我一时竟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不得动弹,楞楞瞧着,直到外面转角处传来一阵衣摆摩挲的声音,我方才一惊而起,化了身形隐匿在一棵未烧尽的灵芝上躲入这斗室的墙角里。

  “何人?!”原来是去而复返的穗禾。看着熄灭的冥火,她的脚步戛然而止,面上立刻惊疑不定。

  我心下一跳。

  与此同时,凤凰的眼皮动了动,霍然睁开双目。

  一双长长的眼睛黑如沉墨,深不见底……

  番外:

  “那是什么?”

  “唉?”我正研墨研到欲睡死过去,冷不丁旁边凤凰募地冒出一句问,立刻睁大了眼,做精神抖擞状抬头看了看他。但见他微微蹙了眉正看着右下方。顺着他的目光瞧去,但见一小摞蓝底白皮儿的小书正被压在书案桌底下,单薄脆弱的摸样颇有几分辛酸。当然,也有几分眼熟。

  一时想起,是我早上练幻形术时,拿这书桌小试牛刀,本想将其变作一只王八,却不想音起咒落,这书案非但没变,却呼啦啦一倾身子给瘸了一条腿。所幸,瘸得并不厉害,我摸了几本书册权且垫在桌脚处,便又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四平八稳。不想凤凰眼睛这般毒辣,一下便瞧见了……

  做贼未必心虚,心虚必定是贼。是以,我坦然应到:“自然是书了,垫着稳当些。”

  凤凰挑眉看我,手指一抬,募地那叠书挣脱束缚,一飞而起变落入他手中。眼见着满桌笔墨纸砚一时因着这桌案的长短腿噼里啪啦变要往下落,幸得我眼疾手快一下伸手脱住桌腹方才稳住。

  眼见着沉水乌木书案将将要将我的腕骨舌断,凤凰这歹毒的鸟儿却不管不顾,径自捏了其中一册书一扫封皮,念到:“满园春色关不住?”面色一沉,抬头睨了我一眼,伸手就着那书册又翻了几页,面色益沉下来。最后,将书往书案一掷站起身来,“你竟用这种书垫在我桌下?”

  哎?这书怎么了?我抬头看了看被他弃在案上正摊开的一页,唔,不过是本画册罢了。不晓得这厮生的是什么气,莫非……是嫌弃这春宫图画得不够精致?遂顺了他道:二殿下若不喜欢这本,我房中还有许多,任君挑选。

  “锦觅!”凤凰挑眼看我,挑眼便挑眼,他竟然还伸手一拍案台,不啻于雪上加霜,我腕上一疼,终是没能脱住那桌腹,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我亦被带累得身子一歪,竟是直楞楞扑入凤凰怀中。

  我动了动,想要爬起来。却不想袍带被这厮身上的什么物件给挂住了,一使力,但闻一声撕心裂肺的布帛开裂声,衣裳在腰际被扯开了一个口子。

  “厄……”身后有人出声,我狼狈回头,但见了听领着个花白胡子老神仙立在殿门外,二人皆木楞楞看着我和凤凰,又看了看摊了一地的狼籍,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抬着一只正欲迈入门槛的脚定于一半。

  “别动!”凤凰在我耳边斥道,伸手托住我的腰将我压入他怀中。

  老神仙的胡子一抖,再一抖,最后,红了。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上七零八落的春宫,道:“春天来了……来了……”语无伦次的拽了了听转头便走。

  春风中,只余几页龙阳秘戏之图瑟瑟翻飞……

  我和凤凰大眼对小眼看了小片刻,所谓敌不动我不动,风带起了他颈侧垂落的一丝扫过我鼻尖,突地,我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见凤凰阴霾的脸庞离我愈来愈近,生生骇得我动弹不得……岂料,最后他却只是伸手捏了捏我的髻,冷冷道:你预备在我身上趴到何时?

  惊出我一身寒毛,立刻手上胡乱一撑,站了起来。站直身子后,却见凤凰眉头一蹙,脸色竟是一瞬有些白,“你……!”

  我?我又怎么了?我莫名看他,却见他阴了脸看着我的手,一字一字磨道:“你——出——去!”

  诚然,我不指望他这样一只鸟儿能象我们做果子的这般心胸开阔与人和善,却不想他竟睚眦必报到这般田地……

  二日,他将我变做一双筷子,整整一天夹得到菜却吃不到菜,欲哭无泪……

  三日,月宫的婵娥抱着玉兔来访,他指尖一抬将我变成了一株水汪汪的大白菜,那玉兔看着我刹时眼露精光便要扑上来,亏得婵娥仙子抱得紧,否则我铁定命丧兔口。与那玉兔对峙了一个时辰,我方才晓得为何老胡怕兔子,兔子,果然是这世上顶顶凶猛的野兽!

  四日,这天煞的凤凰又将我变做一面鼓,拿在手中近乎要将我敲晕了才放过我。

  五日,六日,七日,八日……到八日方才放过我,实是令人指的举止,我决定再不搭理这只鸟儿了。

  之后一日偶或路过天街,听得一仙侍窃窃对另一个仙侍道:“听闻前些日子二殿下与那小书童在省事殿的书案上……双修……竟将那书案的一只脚都弄断了……”

  另一仙侍瞠目结舌。,啧啧有叹:“生猛如斯,剧烈如斯啊!”

  我仰头望了望天色,烈日当头,生猛如斯。

  番外2端午节

  ——生时间为葡萄初上天界给凤凰作书童那一百年内

  我们作果子也是有骨气的,自从凤凰罔顾我的意愿将我折腾变幻了八日之后,我便决定再不搭理他了。不给凤凰磨墨的日子,天也清了,水也蓝了,连看飞絮也觉得可爱活泼了许多。闲时陪着狐狸仙看看戏,听他品评品评春宫孤本,时间倒也过的嗖嗖快。

  唯有一处不好,虽说不看凤凰脸色的日子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可没他授我仙诀咒语,本就不高的灵力现下更是踟蹰不前,遂琢磨着弃暗投明盖头狐狸仙门下,让他教授我些许提高灵力的秘诀,狐狸仙欣然应允。

  是日,狐狸仙便郑重其事摆了一桌子明晃晃粗细不同长短各异的绣花针,对我道:“穿针乃是修习的根本之道。试想,若连根牛毛绣花针都唔不好,又如何耍的好那些千百斤重的神铁利器?故而,老夫以为,一根好的绣花针乃是一个成功仙人随身必备之上品。?接着,狐狸仙便兴致高昂地向我逐一说了遍他典藏的绣花针,慷慨的让我挑一根说是当夜便教我如何穿红线。

  我十分不解,狐狸仙本就眼神不好,不晓得为何每每穿红线要挑的乌漆吗黑的深夜,点一盏黄豆子一般小的灯,在灯下穿针。

  疑惑问他,狐狸仙却眼睛弯弯一笑道:“老夫觉得夜里比较有灵感,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注定要用它来寻找奸情。”

  然而,灵力这东西,它注定和绣花针以及奸情没多大关联,我跟着狐狸仙学了足有十日穿红线,那灵力非但没见着半分提高,倒是眼睛益地花了,见着有孔的地方便走火入魔想着根红线穿进。

  正踌躇着要不要继续随狐狸仙学下去,却听闻后天也就是五月初五栖梧宫要凑兴办个什么凡人的端午节热闹热闹,说是为的祭奠颂扬一位人间勇于投河的先驱,这先驱新近飞升作了神仙,凤凰赞他文采,请他来栖梧宫作仲幕,遂随俗叫栖梧宫的一干仙侍们按那凡人端午节规置办置办。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但是,飞絮对我说,这端午节是要包粽子的,这凡人的粽子是用芭蕉叶包了糯米和香肉抑或是豆沙裹成三角状便成,天界自然不能与一干凡人一般小家子气,凤凰广袖一挥,道:“便包灵力吧。”

  灵力嗳,亮闪闪的灵力。

  凡人的粽子馅料尚且不同,有咸肉有蛋黄有板栗有杏仁天界的粽子自然更要分出个三六九等,飞絮说最寒碜的粽子只包了一年的灵力,且数量最多,随着灵力年份递增,那粽子数目便一次递减,最后,着所有的粽子里头有只大王粽。

  里面竟然包了五百年灵力。

  五百年啊!

  那可是齐天大圣当年被佛祖爷爷压在五指山下的年份,若我得了这只大王粽,可不得免去多少苦修。于是,我当机立断决定后日回栖梧宫去参加这端午节,抢夺这大王粽。

  五月初五一早栖梧宫一开门,我便混了进去,大殿案几上果然摆了许多传闻中的绿粽子,只是,这个个皆包的一样,却如何辨别其中灵力的多与少?

  虽然我没有孙大圣的一双火眼精精一眼便透过那些碍眼的总也辨别其中奥妙,但是,常言道勤能补拙。我想,挨个儿吃下去,指不定便叫我吃到那只“五百年”不是?

  然而,来来往往的神仙、仙侍、仙姑们实在太多,我只抢到了二十只粽子,不过,比起那些人手一只的仙家们还是多了许多,遂心满意足拿了这串粽子到栖梧宫后园避开众仙挨个吃过去。

  一个粽子里,我吃到了一年灵力,虽然只有一年,但是这粽子的味道我以为尚且不错,软软糯糯,香喷喷,叫人觉着即便是半点灵力也没包也还是划算的。

  二只粽子里,我又吃到了一年灵力,这便叫人心里有那么些不舒坦了,不过还有十八次机会不是么?

  三只、四只、五只、六只我涨着肚子咬牙切齿吃下最后一只

  天道不公,不公至厮!从一个到二十个,每个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我迟到近乎哽咽,只得了二十年灵力。

  我心有不甘,揣了满腹心酸委屈的糯米返回正殿,此时诸仙已散,只余了听、飞絮几个在收拾整饬,我想了听打探今夜是哪个好命的小神仙得了那大王粽,了听却一脸迷惘道:“倒是没听闻哪位仙家得了,只听说红孩儿吃的那个粽子里包了一百年灵力。”

  我一时顾不得嫉妒红孩儿,心下盘算的飞快,据了听这话分析,显然这大王粽还没被人吃到,如此说来我还有机会!当下,便问了了听剩下的粽子在哪里。

  了听埋头一面拾掇一面不屑道:“哪还能有剩下的,这新鲜玩意儿天界一次做,一早就散光了,一只没剩。”

  我急了,拦着他,“你再好好想想,真的一只都不剩了么?有没有哪位仙家拿了却没吃的?”

  “好东西自然是要尝个鲜,怎么会有拿了却不吃的道理?”了听道。

  飞絮忽然停下手上动作,“说起不吃,我记得好像二殿下当时倒是没吃,只叫我拿了放在他书房中,不晓得现下吃了没。”

  天无绝人之路。

  我看着凤凰书房里透出的烛火,矜持的扣了扣门。

  “进来。”凤凰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粽子的芬芳从里面穿了出来。

  我满怀希冀的推门而入,入眼便瞧见案头上端端正正摆了颗完完整整的粽子,心中顿觉升腾起一股澎湃,顺带瞧着一旁的凤凰也不是那么碍眼了。当然,如果他能把这粽子给我,我会觉得他真真是冠绝六界举世无双的美男子,自肺腑地。

  “锦觅见过火神殿下。”我乖乖巧巧福了个身。

  蒙昧的光晕中,凤凰稍稍一抬狭长的眼尾,见是我便又低下眼去继续流连在那些黑漆漆的书卷之中,半晌之后,方才缓缓开了金口:“听闻你近日里盖头叔父门下了。”

  “哪里哪里,定是火神殿下听错了,能得火神殿下亲授法术乃是锦觅修来的福祉,岂会不识趣改投别个仙家门下?”我连连郑重否认其事。

  “哦。”凤凰抬头看了看我,默然吐出一个字便无下文。

  我熟门熟路取了一方碧黛香墨便在砚台里磨了开来,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今夜我只看书,无须用墨。”凤凰单手持卷侧身闲闲靠在椅背上,不知是否我的错觉,竟觉得他薄唇一角轻轻勾了一勾。

  我讪讪放下墨块,又听他道:“倒是入夜已深,腹中有些辘辘,你现下便用我教过你的咒术将这个粽子热热,我权且垫入腹中。”

  我一时惊了,立刻对他说:“这凡人的粽子可难吃了,外头包的芭蕉叶有股味道,里面放的糯米又太软,远不及大米来得好,便是颗米也该作颗有骨气的米,软软糯糯的像什么话。况且,这粽子太大了,夜里吃了要噎食的。”

  凤凰眯了眯眼,嘴角笑涡时隐时现,“如此说来,我倒真想尝尝看究竟这粽子是何味道,竟然难吃至厮,叫你这般痛斥。”

  看他伸手便要来拨棕叶,我想也没想,一着急立刻便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制止,“火神殿下若是饿了,我现下便立刻去膳房亲自做一碟芙蓉酥给你吃,保证比这粽子好吃上百倍,入口即化又不噎食,可好?”

  我目光灼灼瞧着他,不想这鸟儿非但半晌无答言,还一脸晃神心不在焉的模样,不晓得在想些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瞧去,现他的眼光落处是我的手背。我一时着急,唯恐他不答应,干脆手上一翻,两只手将他那只手牢牢合握在手心,目光澄澈忠心可表的望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火神殿下以为可好?”

  不知是这烛火晃了晃,还是我穿针穿的眼花,竟觉得凤凰颊上抹过淡淡一丝异色,但见他看了看被我合握在手心的手,错开我灼灼的眼,声音泛起一缕奇怪的不自在,淡淡道:“好。”

  真真是天籁之音。

  我一把撇开他的手,端了那大王粽利落转身出门,“这粽子我便撤了下去,火神殿下稍候片刻,芙蓉酥锦觅立刻送来。”

  唯恐他反悔,我出门后端着大王粽便一路小跑开去。

  苍天不负有心人!我硬拼着已经满到嗓子眼的糯米将这颗粽子吃了下去,里面果然包了五百年的灵力!乐得我晚上连做梦都是甜甜的糯米香。

  当然,常言道“乐极生悲”也不是全没道理的,当夜我因得了五百年灵力一时乐极忘形,便将允诺了凤凰的芙蓉酥抛掷脑后全然没记起

  不过是碟小小的芙蓉酥,凤凰这只小心眼的鸟儿居然记仇,之后罚我做了整整一年的芙蓉酥,而且他早不吃午不吃,叫我整整一年没睡上整觉,几番夜半时分在膳房里揉面揉的都要睡死过去。

  而凤凰那厮每每吃起芙蓉酥便吃的一脸凝重深沉的表情,生生叫人鄙夷唾弃,那挑眉看我的眼神更是叫我恨得牙痒痒。

  凤凰美其名曰“将功补过”。

  诚然,看在那只大王粽的份上,我便权且不与他一只鸟儿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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