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
无心法师 | 作者:尼罗 | 更新时间:2017-05-12 14:5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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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走到半山腰,在地堡入口前打开了他的桦皮桶。
香川武夫无所顾忌的上了前,瞧过之后点了点头,心想人真是有命也有运的,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无心得来全不费工夫。
心情无端变得沉重了,他请无心再进地堡,取出干尸,无心什么都没说,只是摇头。
香川武夫不敢太勉强他,于是转向小桥惠,用日本话低声说道:“你留在外面吧。如果发生万一之事,你立刻返回天津,把我们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的汇报给稻叶大将。”
无心并不懂得日语,但是猜出了香川武夫的意思,所以当即说道:“所有人都要下地堡。活人越多,阳气越重,越能克制阴魂作祟。”
香川武夫没有多想,对着无心解释道:“她是个女人,用处不大。”
无心扭头看了小桥惠一眼,看她是个缩手缩脚的小女人。山下林中也有个小女人,为了那个小女人的活,他得让这个小女人死。
“不行。”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她必须下。”
香川武夫有心拔枪恐吓无心,但是一转念,又觉得没有必要。总而言之,他们来得太仓促,全怪稻叶大将催命似的催他出发。许多该做的准备都被省略了,他环视了身边二十来名士兵,旁人倒也罢了,只是金子纯的死,真是大损失。
现在后悔是来不及了,想要和外界联络,电台又在地堡里面;派人用两条腿往外走,一来是时间不足;二来大雪封山,未必能走出去。香川武夫又望向小柳治,他和小柳治一点儿都不熟,也根本不认识马英豪。稻叶大将把队伍搞得东拼西凑,像一件首尾不能呼应的残次品。如果从头开始就让他来经手,绝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境地。
思及至此,香川武夫几乎有些愤慨了。手指缓缓划过缠在腰间的子弹带,他的光头反射了朝阳的光芒。
无心好整以暇的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但凡这些人存有一丝的狼,都该马上收拾行装往山下跑。可他们已经上了无形的轨道,前途是注定的了。耳边忽然响起了小健的声音:“大哥哥,我来了,我给你做侦察兵,好不好?”
无心点了点头,心想等到这次脱身自由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小健魂飞魄散。
小健是个小孩子,不懂事,趁着他还没有很痛苦,自己做主,让他解脱了吧!
这时,香川武夫已经走去打开了地堡铁门。
一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和无心率先下了洞,领着头往地堡里走,后面的人络绎跳下,是一条长长的大尾巴。无心向前走了一段,忽然回头向后望去,同时嘴唇翕动,一五一十的清点人数。点到最后他迈步走到队尾,从入口伸出头去,面无表情的望着站在地面上的小桥惠。
小桥惠没想到他会折返回来,不禁愣了一下。从她的角度往下瞧,只能看到无心半张面孔。半张面孔是冷森森的白,眼睛陷落在眼眶里,黑的几乎不见眼白。小桥惠冷冷的注视着他,看他像个魔鬼。
无心和她对视片刻,末了一招手:“下来!”
小桥惠面无表情,俯身跳进竖井,从无心身边挤进了地堡。
无心转身走向队伍前头,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事到如今,各安天命。你们还闹什么?”
香川武夫从昨天开始,就听他说话句句都不对劲,越琢磨越是让人心惊。不甚自在的清了清喉咙,他开口说道:“我们就直奔目的地吧!”
无心拎着桦皮桶,无精打采的答道:“好。”
小柳治问道:“蛇……没了?”
甬道里的确是挺干净,完全没有黑蛇的踪影。蛇的有无,显然不是人可以回答的问题。所以队伍里无人反应。香川武夫挥舞着手电筒辨认了方向,紧接着带队伍拐上了主干道。刚刚走出不远,他骤然停住脚步一皱眉头——地上赫然摆着一副长大的骨架,骨骼赤红,还有血肉存留。
高抬腿轻落脚,他跨过骨架继续走,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奈何桥上,因为不能预料会不会有黑蛇蹿出咬人。目不斜视的经过了指挥所,他继续前行,最后转进一条岔路,岔路尽头正是一扇铁门。
香川武夫把手电筒给了身边士兵,一边摸钥匙一边问道:“白琉璃在哪里?”
马英豪和小柳治面面相觑,统一的认为自己是养了条白眼狼。
无心拎着桦皮桶,忽然爆发似的大吼一声:“白琉璃,我要死了!”
远处传来了轻飘飘的回答:“骗子,你活得好好的。”
马英豪万没想到白琉璃居然就在附近,气得漫无目的的骂道:“白琉璃,你没良心!自从我把你送进地堡之后,你有没有再见过我?整整一年啊,我养你不如养条狗!”
小柳治连忙一扯马英豪:“哎,不要激怒了他。”
白琉璃没了声音,显然并未被马英豪激怒。
香川武夫把钥匙插入锁孔,开始旋转开门。无心又道:“白琉璃,你小心着。我可要把两半干尸拼成一体了。”
话音落下,铁门暗锁咯噔一响。香川武夫捏着钥匙往外拽门。铁门沉重,开得吱吱嘎嘎。后方的小柳治用手电筒向内一照,就见室内空空荡荡,只在中央摆了一口棺材似的木头箱子。
香川武夫没有贸然进去。抬手摁了摁贴胸口挂着的护身符,他双手合什举到眉心,喃喃的念了几句佛。后方众人有样学样,也跟着双掌合十拜了拜。
迈步进了房间,香川武夫停在门口,对着身边的无心说道:“木箱的盖子是活的,可以掀开,里面就是……那个。”
无心没言语,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桦皮桶,然后转动眼珠望向了香川武夫。香川武夫的面孔渐渐扭曲了,因为看到桦皮桶正在隐隐的抖动。桶中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是干尸在和桶壁互相碰撞。
“它、它要活了?”香川武夫难以置信的问无心:“它会活?”
无心摇了摇头,向前走去:“我不知道。”
所有的手电筒都打开了,光线重叠着射向房间中央。无心弯腰放下桦皮桶,然后单手掀开了箱盖。长方形的大木箱里,长条条的摆放着半具干尸。光照之下,干尸的质地似乎有些异于先前。无心俯身去摸,发现干尸的皮肤竟然变得潮湿柔软了,像是将要腐朽的皮革。
转身揭开桶盖,他想要把桶中的干尸捧出,可是触及之处一片黏滑,干尸坚硬的关节也松弛了,蜷缩着的一臂一腿像是刚刚解冻一般,随着无心的动作变化形状。
又向香川武夫等人望了一眼,无心垂死挣扎似的又问一句:“我开始了?”
香川武夫恐慌而又兴奋的注视着他:“请吧!”
无心面对木箱,把手中半具干尸小心放置进去。禁锢在干尸里面的魂魄激烈的流转闪烁,凑成的完整身体则是越来越湿软,是在眼看着腐烂。四面八方的空气全乱了,成形不成形的鬼魂全被冲击成了零碎魂魄。无心忽然想起了小健,连忙喊了一声:“小健快跑!”
此言一出,香川武夫等人一窝蜂的退了出去。无心再看木箱中的干尸,发现干尸已经腐烂到了不分骨肉的地步。远方传来一声轰隆巨响,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故。一个头角峥嵘的幻影缓缓浮现在了暗中,无心扭头去看香川武夫等人,发现他们正在惶惶然的东张西望——显然,他们看不到室内的鬼影。
忽然,半空中起了一声沉闷的鼓响,震得鬼影一颤。
鼓声接二连三的密集了,鬼影仿佛落在水面上,忽明忽暗的始终不能稳定。无心紧闭了嘴,知道是白琉璃在救人。别人可以不管,马英豪他是不会不管的。现在他没法去阻拦白琉璃,只希望巫师死后法力尚存,别被白琉璃压下一头。可白琉璃若是落了败,恐怕也难逃一死;而他倒是没打算把白琉璃也一勺烩了。
无心很想和白琉璃交流一番,于是不动声色的向外退去,想要觅声去找白琉璃。不料他刚刚出了房间,腕子忽然一紧,却是被马英豪抓了住。
无心挣了一下,没挣开。马英豪气喘吁吁的问他:“你要往哪儿跑?”
无心扭头和他打了个照面,当即想起前尘旧事,恨不能当场咬他一口:“我找白琉璃去!”
马英豪到目前为止,和其他人一样,连个鬼渣都没看见,但是莫名的很心慌,从头到脚全不舒服:“去是可以,但要带上我和小柳!”
无心没空和他废话,于是深深的弯下了腰。下一秒,在马英豪的惨叫声中,他抽出手腕,转身冲进了黑暗。
小柳治吓了一跳,把手电筒直接转向了身后的马英豪:“你怎么了?”
马英豪抬起一只血淋淋的手,气急败坏的怒道:“妈的又被咬了!”
小柳治知道他左手虎口带着伤,此刻旧伤未愈,又填新伤,便要伸着脑袋细看。哪知还未看清,前方的香川武夫凑趣似的,冷不丁也吼了一嗓子,吓得小柳治手一哆嗦。眼皮一抬,他发现马英豪望着前方,也直了眼睛。
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室内,他在一阵阵的闷响之中,就见空旷房间的四壁慢慢裂出许多缝隙,而无数小黑蛇争先恐后的游曳而出,竟然自动的扭绞盘旋,组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未等人形彻底完成,香川武夫摸出一只手雷,没头没脑的往室内一掷,随即吆喝着往后跑。众人都是聪明的,不消命令,自动的一哄而退,顺着来路就往回逃。然而没有逃出多远,速度最快的香川武夫又吼上了。
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大石摆在甬道上,彻底堵住了他们的生路!
马英豪因为腿瘸落后,此刻反倒容易撤退,占了先机。可在回头寻找新的岔路之时,他眼前一花,忽然看到了马俊杰!
马俊杰还是往昔的模样,穿着一身齐齐整整的小西装,笔直的站在远处路上。四周那么黑,他却是清清楚楚的仿佛放了光。
马英豪抬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揉过眼睛再向前看,马俊杰凭空的消失了,只留给了他一眼冷笑。
马英豪有些腿软,拉着小柳治说:“我看到——”
小柳治没空理他,眼看香川武夫就近撞开了一扇房门。他扛起马英豪,随着众人横挤了进去。房门咣当一关,香川武夫三下五除二的上了暗锁。背靠墙壁喘了几口粗气,香川武夫问道:“谁带了冲锋枪?不要步枪,要冲锋枪!”
日本兵的武装,素来是以步枪为主,所以此刻一起摇头。还是小桥惠冷静的说道:“军火库里有冲锋枪,也有子弹。”
香川武夫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气——军火库太远了!
与此同时,无心在臭气的引领下,在一处阴暗角落里找到了白琉璃。
他蹲在白琉璃面前,急三火四的说道:“你跟我走,我们想办法逃出去!否则我没有死,你先死了!逃出去之后,你还是回你的西康吧,吃大户的日子不是挺好过的?等我有了钱,我再还给你点儿,不就得了?”
白琉璃正在前仰后合的念咒,听了无心的话,他不耐烦的一挥手:“别烦我,它要来了!”
无心是非常的不怕鬼,所以听了这话,他转身就跑,想要去看一看巫师鬼魂的真面目。哪知刚刚跑过一条甬道,他便看到了黑黢黢的人形。
在分辨出了组成人形的一条条蠕动黑蛇之后,无心咽了口冰凉的唾沫,随即像条落水的四脚蛇一样,一摇头一摆尾,倏忽间就不见了。
无心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回白琉璃面前,也不多说,绕到身后一把扯住他的后衣领,拖了他就往岔路上跑。白琉璃念咒念得正酣,冷不防被他拽了个东倒西歪,险些咬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