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大雪见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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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靖这铁汉十多年不曾落泪，这时候五神俱焚，却再也忍不住，潸然动容，道：“师父......”

　　这四十多岁的沙场大帅，额前都是刀刻一样的铁血皱纹，却哭的像个孩子。

　　哭。

　　恸哭！

　　洪七公面如金纸，嘴角不住淌血，牢牢的握住了郭靖的手，双目放光，道：“好想再吃一回蓉儿做的烧鸡啊......”

　　一言未毕，七公仰首望天，花白胡子如雪，随清风动，气机却已经断绝。

　　郭靖终于怒啸一声，这是源自内心底处灵魂深处的一声长啸！

　　洪七公对他而言的，可不止是一个师傅这么简单，两人感情深厚，情逾父子，七公死在他人手里，郭靖怎么可能不去报仇？

　　这个时候，他连想也不多想，放下了洪七公的身子，腾身掠起，与西昆仑斗作一团。黄药师自然也是挺箫长啸，剑影不绝，却跟黑水宗师萧千绝对上。

　　几人大打出手，疾驰奔掠，一路斗到了樊城之下三十里外。

　　西昆仑与红日法王还有萧千绝三人，对上了黄药师与郭靖两人。

　　且战且掠，斗的风扬尘起，胜负手已然在千招之外。

　　等到千招之外，黄药师已经气血拂动，他纵然是一身的玄功奇术，猝然之间也是无从施展。

　　西昆仑三人又是不约而同的一记重手，天罚剑、天物刃、不死印诸般神器绝技又落向郭靖，意在一击而竟全功。

　　“来的好！”

　　郭靖长啸如龙，身上已经蒸腾起白汽如烟，他功力深如渊海，一呼一吸之间，内力便自周天流转，竟能生生不息，当下双足已经深深的扎陷进了地里，又是左手一掌“亢龙有悔”，右手一掌“空明拳”，阳刚与阴柔掌力相间，将西昆仑的天罚与萧千绝天物刃化重戟给截了下来。

　　轰隆隆！

　　几人的功力，已然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举手投足之间的，拳掌相交，便有浑然无匹的气劲四逸，恰如滚雷嗡嗡作响，将那身遭的古树都打的断折！

　　西昆仑三人却只以虚劲回旋避走，在身周游离不定，有意识的要将黄药师与郭靖分开，等郭靖的两道金色巨龙掌劲消散于空，已是气劲用沉，慢了一拍，脱开了战团数十丈。。

　　“傻小子，你中计了。”

　　黄药师慧眼如炬，哂然一笑，足走九宫，横箫如剑，剑气纵横，一身青衫落拓潇洒无比，凭空虚闪，灵逸莫名的让过了三人的合围之势，竟有名士神隐之态，不尽高歌风流。

　　西昆仑三人却不多言，此时乃是难得创造战机的时刻，嘴炮无益，只有雷霆一击才是真的。

　　三人各逞手段，又齐齐的攻向了黄药师，将两人的攻防互守阻断。

　　西昆仑叹道：“东邪不愧是东邪，如果不是立场相对，我们一定是相交莫逆的朋友。”

　　黄药师冷笑道：“谁与你个浑浑噩噩的蒙元小狗儿做朋友了，黄某人高攀不上。”

　　“既然如此，杀郭靖！”

　　西昆仑此人心机巧变，果然已经是天下鲜少有人能跟得上。

　　他深谙兵法“善用兵者，以虚为实；善破敌者，以实为虚”的道理，看似全力死斗黄药师，只要叫郭靖关心生乱，以郭靖的玄功护体，较之黄药师，更见磅礴雄厚，加上黄药师为他拾缺补漏，正是相得益彰。

　　也只有杀了郭靖，才算是大功将竟，为今夜的“杀帅”行动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论说根基之厚，黄药师吃了年岁的亏，也不如郭靖，只说对敌机灵巧变，郭靖武功再练个数十年，也不见得能比得上黄药师。

　　“以虚为实，以实为虚么？”

　　黄药师看穿了三人目的，却也知道郭靖不得不乱，关心则乱。

　　只要彼此关心，一定会为对方多考虑一点，那就一定会乱！

　　乱，就等于给他们绝杀机会。

　　众人西北角有兵锋之声传来。

　　只这一霎，三人再度起势，调转神锋，齐攻郭靖。

　　不死印飘忽若神，巍巍如红日罩顶，莫可抵御。

　　天物刃化冷艳锯，双掌并立，虚空一斩，自肩而下，要将郭靖一刀两断。

　　三人破了郭靖与黄药师的互援之势，萧千绝与红日法王功力通玄，率先出手，尔后一道紫电激射，穿裂天穹，自下而上的一挑，要将郭靖挑刺于剑锋之上！

　　郭靖面目萧索，当此三大绝世高手的一战，能挨到如今，已经是奇迹。

　　他鼓起已经有些懈怠的精神，沉力运掌，正要运掌震开三人。

　　黄药师忽地踏八卦步，直进中宫，一手按住了郭靖的肩膀，十二分的功力运使，将郭靖抛往那兵锋之处。

　　郭靖凄凉长啸：“岳父！”

　　黄药师低沉的长啸在他的耳边凝聚，声震如雷：“傻小子，大局为重。你若不走，我死也不原谅你！”

　　西昆仑三人杀势已成，根本无可转圜。

　　郭靖身如腾云驾雾，眼睁睁的看着黄药师摘下了人皮面具，长啸如痴如狂，左手运掌凝力如剑，破开了红日一掌，右手按着玉箫，下沉化剑，堪堪点在了西昆仑的天罚紫电剑尖。

　　玉箫寸裂。

　　萧千绝却已经天物刃气势提至巅峰，手腕一动，冷艳锯的刀势一变，改作了霸王提~枪，一枪搠进了黄药师的胸膛！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一代雄主也是五绝之一的东邪，长啸而逝！

　　以他一命，换来了郭靖一命。

　　郭靖流血泪狂掠数十丈，红日法王如何肯干休，双目红光一闪，即使是千万军中，也要去杀了郭靖。

　　萧千绝却负手叹道：“宋人之中，气血豪烈者也不在少数，先有龙入海，再有黄药师知晓大节，今夜过后，怕是再无这般人物了，且放郭靖一命。”

　　黑水宗师的地位，凌然人上，显然也不在红日法王之下，红日法王嘴角抽~动一下，自忖若是黑水宗师不动手，单凭他自己杀郭靖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只轻笑一声，道：“怕只怕龙归大海，虎放深山，日后再杀不得了。”

　　“此人杀之何益？”

　　西昆仑忽地面露茫然之色，长叹一声，负手而立，深深的回望樊城一眼，此时灰蒙蒙的天在东方有一点亮光升起。

　　也在此时，幽暗的天空里似有一只鹰隼戾啸疾飞而来，由一个黑点般大，来势极快，呼啸而下，落在了西昆仑的肩膀之上。西昆仑皱眉自其脚踝处取下了一个小竹管，抽~出了藏在其中的一张小纸条，只瞥了眼，面色急变，脱口而出，道；“宋人百人阵冲击中军，大汗蒙哥身死！？”

　　萧千绝双眉竖立，道：“这断无可能？”

　　红日法王也是脸上肌肉震颤，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中军大阵还有八思巴与我藏秘一脉的两位法王坐镇，要刺杀大汗，简直是天方夜谭，绝不可能，是不是消息错了！?”

　　西昆仑皱眉沉思，冷冷道：“我倒是希望这是假的消息，只是你认为伯颜大元帅会传假消息么？”

　　红日法王冷汗涔~涔，他是坚定不移站在蒙哥这一边的，想到了的蒙哥死后的蒙元大乱，心里突突直跳。

　　萧千绝冷肃道：“此间之事不宜再拖了，今夜一役，打杀了南宋这般多的宗师高手，也算是不枉了！”

　　西昆仑却遗憾的看了遁入军中身负重伤的郭靖，复杂道：“南宋武林虽然气焰一战而灭，五绝死尽，但是咱们蒙元却丧了国主，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如果有机会，真想跟那个冲击中军的疯子会会。”

　　红日法王道：“西昆仑阁下~身兼数家之长，连藏秘一脉功夫都练得不比我差多少，论说武功，我看你才当得起天下第一。”

　　这人口中奉承，萧千绝只冷然一笑。

　　“也不知是我代天行罚，斩此人于剑下，还是这人用那惊艳一枪取我性命，不动过手，胜负不可轻言。”

　　西昆仑眼神深邃，凝望夜空，摇头叹道：“今夜之事，我赢了江湖之局，他却赢了完整的大局，论说眼光气度，我已输了。”

　　......

　　老一代中原五绝之中，洪七公死在天罚剑下，黄药师亦是横箫殒身于黑水滔滔荡尽天下的天物刃下。

　　而此时的一灯大师，也已经是油尽灯枯。

　　他孤坐雪中，风吹不动，只想要用精深的佛法感化慈恩和尚，但是慈恩和尚分明是给西昆仑用藏秘精神秘术祸乱了心神，致使凶性大发。

　　一灯提着他奔行数十里，却给他冲开了自己的关隘，反手一掌便劈在了一灯的肋下！

　　一灯大师凡人肉躯，虽然身怀玄功，却也年岁所限，渐渐的衰朽，更不是金刚之相，如何能受得这刚猛霸道不在降龙十八掌之下的铁掌神功。

　　一灯大师咳一小口血，却柔声道：“慈恩，你醒来罢！”

　　“我清醒的很，不杀郭靖黄蓉，誓不甘休！”

　　慈恩和尚目中凶光一炽，双掌如金铁交鸣，连拍了一十三掌，每一掌都有开山裂石的威力，简直排山倒海一般。

　　一灯大师双手合十，生受了这一十三掌，之后才收手凝立，气喘如牛，瞧着一灯大师枯坐雪地，这雪上的斑斓刺目的血迹，再不敢置信的看看双掌，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嚎啕大哭。

　　这铁掌的功夫，论说留劲控劲，自然不如降龙十八掌，但是论说气劲刚猛，铁掌功也不在降龙十八掌之下。

　　只是一灯大师终究是将先天功修至极致，五脏内腑虽然被慈恩的铁掌功夫震的寸裂，内力源源不绝，还能支撑的住说话，已经是造化，还想与他说理，但是话到了心头，却没了气力，只有倦怠的声音与再说不出的慈悲：“慈恩，手里屠刀拿起容易，放下可就难了。”

　　他功力再深，也架不住自己给铁掌掌劲侵入，经脉已然寸裂，回天也是乏术，猛地又吐一口血，说一句话，元气就散了几分。

　　“师父，你骗了我十几年啦。说放下屠刀，既然一经拿起，连师父都杀了，一错再错，那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回头，这便去把郭靖黄蓉都杀了，了我心中之事！”

　　慈恩浓眉倒竖，心魔缠绕，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连一灯的佛音也拔之不出，这些年来他倒是没怎么杀人，但是昔年做铁掌帮的帮主，江湖帮派之间的火并，也非同小可。铁掌下打杀无算，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止千数。

　　这样的人，是有强烈自我意识的枭雄，本性就有魔念，极难为人左右。就像是风云里的雄霸，便是如此，裘千仞虽然不足并论，但是他心里的魔性，也不是这么好化解的，青灯古佛数十年，到了神雕之中，几番往复发作，也算是遇着杨过，才巧之又巧的化解。

　　然而今日，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你叫他放下我执，切莫要这般如此，他就越是要执著的拿着不放。

　　都说以势养人，这慈悲为怀的佛气，反浇灌的他的魔念越发的强大，简直是一股子浓稠到有若实质的滔天杀气，一朝念起，如堤防溃决，不可收拾。

　　一灯大师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人心本善的念头动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佛慈悲，度你成佛。

　　当真也能度化入了魔的慈恩么？

　　一代帝皇高僧，双手合十，慈悲低宣一声“阿弥陀佛！”

　　此夜长眠染血手，白雪魏巍老僧头。

　　裘千仞伫立当地，眼睁睁的看着突如其来的一点点雪鹅毛一样的落在了一灯大师的头上，肩上......

　　既然是魔念执心，却毕竟还念着一灯大师对他的修行之谊，他铁掌功刚极易折，经过了佛法的熏陶，显然是别有机缘造化了，说是登峰造极也不为过，此时裘千仞呆呆的怔立半响，运起双掌，他双手坚硬如钢铁铸就，在地面不住的刨挖，不一时，这荒郊雪地里就多了一个简陋的坟冢，裘千仞面目肃然的将一灯葬了进去，又寻了块石碑，骈指如钩，想了一想，一指一画的刻：一灯大师葬于此—不肖徒慈恩。

　　铁掌帮主裘千仞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活着是只是佛也不度我自成魔的慈恩和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