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话：东方神闻史记.补

　　英利政美也好、唯一神也好，人类历史演进的悲剧或喜剧不仅仅只能体现在人类可观察的自身之中，也同样可以体现在人类发现不了的地方，不过根据“未观测到的约等于不存在”这条原则，这件事本身对人类几乎没有意义，但对神灵和妖怪们而言意义重大。

　　“这件事传达的有意义信息，”神奈子调侃似的说道，“就是告诉所有人，自由到底有多么宝贵。”

　　神奈子小姐这话是个无可辩驳的真理，但在我听来却分外刺耳，“请不要再调侃我和魔理沙啦。”

　　“我可不是调侃你，我想说的是，即使唯一神，若不能在人性方面自我正视，再怎样高端的存在方式也不可能是自由的，不自由的意志不能当做完整的意志。”

　　“……”这让我瞬间联想到上海，上海的情况与神奈子小姐所言如出一辙，一贯致力于让上海获得真正自我认知的能力，所以我对神奈子小姐的话具有更加清晰的认识。

　　“我有了一个较为模糊的定论，”接着我说道，“不论是谁，种族、职业、所思所想怎样都好，修行的路途大致都可以视作发掘自我、正视自我、认识外在世界、进而重新认识自我的过程。”

　　“虽说是乍看十分自我中心的观念，但也差不多啦。”

　　正式的话题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了，实话实说，在娱乐至上思维几乎贯穿幻想乡日常乃至内在精神基础的现在这个时代，正经谈论某个与自己或它人的秘密密切相关话题的情景极少发生，即使是我和帕琪之间的有关于魔法使研究的心得体会和问题的交流也极少涉及到我们个人的精神领域，当然，世俗话题中相关的除外，世俗话题里也常常包含一些生活风格问题，相比谈论修行并没有深入到个人精神层面——既灵魂深处。

　　与神奈子小姐这类的交谈虽然并非首次，数年乃至数十年前我和帕琪也有过统共数次关于修行的谈论，但那时候的我太过年轻，许多问题意识不到也无法谈论，更兼性格与今日的我有些许差别的原因，和帕琪的数次谈论并未得出多少有意义的结论。至于和神奈子的这次深入对话是否比以往更有意义呢？需要通过时间的积淀才能得出最终结论。

　　“爱丽丝小姐平常更爱喝红茶还是普通的非发酵茶叶水？”

　　“我个人对此是不大在意的啦，主要看环境而定，比如在红魔馆做客的话自然跟着主人一起喝红茶才符合礼节，自己家里的话就无所谓了哦。”

　　“神社呢？”

　　“因为都是灵梦留下的库存，基本上是很普通的茶叶。”

　　“哎呀，因为始终保持神明身份，不大方便到博丽神社正式参观做客。”

　　“以人的身份来指导工作不行么？”

　　“时机未至，时机未至。”神奈子小姐敷衍似地说。

　　“还要什么时机啊？”

　　“我指的是诹访子，总之不急、不急。”

　　“对了哦，博丽神社平常举办宴会的时候，你和诹访子酱不也时常出席么？”

　　“出席宴会的乃是神明，而非普通的客人，即使在表现上没有任何差别，但根源问题未曾解决，还是那句话，不急一时。或许爱丽丝引发的这次算不得异变的异变会是个小小的契机呢。”

　　忽然变得这么悠闲没问题吗？

　　“没问题。”神奈子小姐像一只觉似地说。

　　“我还可以再打听打听有关神明的八卦么？”

　　“当然，难得有人想听，而且想听的人是可爱的巫女，这就更妙了。”

　　我端着茶杯的双手僵硬了一瞬，“请不要再使用陈词滥调啦。”

　　“啊哈、是这样吗。”

　　“我想问的是神明之间的关系是否和传说故事中有某些关联，或就是那么回事？比如某些故事里记述八坂刀卖神和建御名方神是夫妻关系？”

　　“所以说嘛，口耳相传的故事总是以当时之人所能理解的范畴和方式流传开来的，事实上，八坂刀卖神和建御名方神在人格意义上指的是同一个个体，而建御雷神和建御名方神又是某个意义上同一个个体。”

　　“哈？”

　　“古时的神明在盲目追寻信仰下却不自知自身为何物、从何来、去何处，以信仰为名驱使人类相互征伐是常态，其实各种故事的源头就来自这些错综复杂大小不一的战争之中。”

　　神奈子有些自嘲的意味地说，“风神的力量理所当然体现为风，这是人类直观而朴素地认识也是事实，但那时候的人类并不太明白，雷和雨也是源自风的现象，所以当战场出现风神以外的力量——雷霆——的时候，人类的联想便发散了开去，虽然不知道首个叙述故事的叙事者是怎么想的，但故事逐渐就演变成了古人所记述下的那个‘历史故事’，最初反而是建御雷神打败并收服风神建御名方神，雷霆的力量战胜了风——但真实的战场上却是风和雷霆的力量打败驱逐了敌对的不知名神灵，接下去，建御名方神又因地方性政治需求进而演变并分化为两个神格，八坂刀卖神和建御名方神，这两个神格在人类的刻意安排下成为夫妻关系，从时序上而言这完全是说不通的，但作为故事看却无妨。”

　　我点了点头同意神奈子小姐的话，接着说：“如果在作为战场中的神明的一开始便将风和雷都显现出来，人类大概就不会产生这样的联想了吧。”

　　“啊，这也是为对付敌人所隐藏的底牌嘛。纵观古往今来，同一个神明的人格分化出数个神格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但反过来，数个人类所理解的神明人格属于人类所崇拜的同一个神明神格这样的情景也是有的。”

　　“这种复杂的情景到底要怎样才能发生呢，这到底是属于人类还是神明的无奈？”

　　“这里的复杂情形是源自人类的认知局限，事实上人类把崇拜的对象通常视做人格和神格的统一体，因为人类并不清楚神灵何时存在于世、何时开始接受崇拜，人类的认知期望会将他们从前树立的偶像在需要做出神格分化的同时连同人格也分化开来，所以这种情形下事实上没有‘诞生’新的神明，而是同一个神明接受了不同于以往的新信仰。”

　　“这么说反过来的情况，其实是宗教合并之类的历史行为所遗留下来的了？”

　　“不错，偶像、即神格的合并并不会也不可能将已存在于世间的神灵本体也合并起来，这就是导致反向情形——数个神明人格同属一个被人类崇拜的神格——发生的原因。”

　　“明明是在魔法使的概念中没什么依据的存在物，却也复杂到这样的程度。”我说，“不具有人性意义的神明，其中却催生出人格，也就是神奈子小姐这类的神灵，这其中许多矛盾似乎无法理顺。”

　　“只要是拥有自我认知能力的生命体，都不是几句话能概括了解的哦。”

　　我转念想到了另一个方面：“话说神奈子小姐在人类的记述里是风雨雷霆之神、又是山神，在阿求的书里却被描述为能力是创造乾，这有何种解释么？”

　　“爱丽丝小姐可理解‘乾’字本身的含义？”

　　“一般指的是朴素唯物观内，天地概念中的天吧？更具体地解释就是易经卦象中的首卦‘乾’了，但我对东方哲学涉猎不多只能理解到这个地步。”

　　“基本就是这样，广义的‘天’代表大地——既我们生活的星球——以外的整个宇宙，如果创造乾程度的能力是创造宇宙的话，仅凭区区神明可是力不从心的，也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