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另一种混乱

　　防空罩闭合后，城北基地驻所内发出一连串机械启动的嗡鸣声，自然是净化系统又一次被启动。

　　阳城外依旧风雨如磐，而城内却忽然刮起一阵暖风，空气逐渐升温。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城内各处街道、屋顶、大大小小的公共设施，除了需要靠水滋养的景观园林之外，再看不到半点下过雨的迹象。

　　风停雨歇之后，Erica似乎也“醒”了过来。

　　阳城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这一夜总算是再无波折。

　　次日一早，李太宇被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吵醒。

　　早上7：00，正是社会人士出门上班、送幼稚园孩子们上学的时间段。这片园区里的人似乎都极有默契的保持着常态，对于前一夜是否有听见或看到什么异常都是只字不提，尽职地演绎着完美城市里的，完美的社会角色。

　　人声、汽车引擎声、脚步声……此时这些说不上多大，却有着十足穿透力的杂音，从那扇毫无阻碍的窗户无比清晰地传来。

　　当然暴击伤害最大的输出还是在屋内。

　　被压在身子下的手机一直在振铃；

　　通讯器的语音提醒在反复的播报：“您有25封未读邮件，是否查阅？”

　　“叮铃铃——”

　　“您有25封未读邮件，是否查阅？”

　　“叮铃铃——”

　　……

　　这两个声音交错响着，堪称穿脑魔音。吵得李太宇头都要炸了。

　　他从床上坐起身，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四肢乏力，一种强烈的身体被掏空的不适感。

　　李太宇醒了醒神儿，眯眼看着屋内的景象。

　　窗户依旧是破的，窗帘只剩下一半，另一半约摸是方郁在逃走时给扯掉了；房间侧墙上的大洞也在，屋内依旧是一片狼藉。

　　要说有哪不同，那就是地上的积水不见了，床是干的，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干的。

　　“谢谢你，Erica。”李太宇对着空气道了声谢，自然是没得到什么回应。

　　他抓起叫个不停的通讯器，强忍住挂断的冲动，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陈然的咆哮声：“一早上了，通讯也不接，邮件也不回！你不管在哪里人都这么难找么？”

　　李太宇瞬间清醒，但他又有些茫然。怎么只是一晚没见，这货的烦躁好像又升级了？

　　“哦，我没听见。”李太宇说。理由是如此的无可反驳。

　　为避免气死，陈然选择直接进入主题。“来中央管理处六楼，关于进入红莲荒漠探测的事儿，那边说有些问题需要讨论。”

　　李太宇应了声，挂断电话，顺手点开一封陈然发来的邮件，内容大致就是催促他动作快些，以及一些琐碎的抱怨。

　　李太宇舒了口气，翻动列表，只要是陈然发来的一概略过。最后25封邮件，竟然只有两封不是陈然发的。

　　其中一封是由Erica代发的系统通知：“编号BTF201李太宇，请于7月27日上午9时到阳城行政中心会议室，商讨有关红莲荒漠事宜……”云云，说的自然也是这事儿。

　　李太宇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七点半。也就不急着行动，点开了另一封邮件。

　　发件人显示的是陌生联系人，正文里也没有署名。但李太宇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这个号码眼熟得很。

　　邮件内容如下：「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一面。」

　　「看时间，再联系。」李太宇如是回复。

　　随后将通讯器放到一边，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

　　感觉身体还不是很舒坦。除了身体和精神上的疲累感之外，更多的是透支黑焰所带来的负担。

　　陈然催得急，他又觉得肚子有些饿，便从墙壁上开的那个大洞，一步迈到了客厅。

　　苏岚的卧室房门紧闭，应该是还没醒。想到这姑娘有些嗜睡，李太宇也没再吵她，简单吃了面包，又去冲了个澡。等穿戴整齐，再看时间也已经到了8点20分。

　　他又敲了敲苏岚的门，打算交代一下自己的去处，然而屋内还是没人应。李太宇无奈了，只好在桌上留了张条子，就出了门。

　　行政中心在中央管理区，位于阳城最为繁华的中心地带，距离李太宇的住处也说不上远，用走的，二十分钟左右也就到了。

　　中央管理区是基地高层和一部分驻留阳城的理事国人员办公的地方，多是处理一些行政方面的事宜。李太宇不常光顾，陈然倒是因为工作原因常往那边跑。

　　所以当他在中心广场看到陈然时也没怎么意外。陈然自然也是清楚约定的时间是九点，他往栏杆上一靠，看起来就是在这里等李太宇路过的。

　　“有些人可真是清闲。”陈然看着渐渐走近的李太宇说，语气有些酸。

　　“你也是够辛苦的了。”看得出陈然真的很累，李太宇也没好意思再拿他打趣。

　　二人并肩走着，陈然十分憋屈的说了一句：“我今天一大早就被拎到这儿，莫名就挨了一顿训。”

　　李太宇怪可怜他的，怪不得一早就有那么大怨气。

　　正打算问事情原因，陈然却压低了声音说：“昨天夜里，有人擅自关了净化系统，打开了防空罩。”

　　“我知道。”这李太宇当然不意外了，他还是事件中的相关者之一呢。但看陈然这语气，似乎还并不知道这事和他有关。

　　陈然斜了他一眼，当他在随口敷衍。

　　“知道个屁！现在还没找出来这个人是谁！风律的人说我们这边管理上存在漏洞，要求我们好好整改！”

　　“所有人都称事先没有接到任何通知，Erica也没有发出警告，证明这个人有阳城分基地的高级管理权限。”陈然说，“问题是，有权限做这件事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了上头的态度，明显是不想查。”

　　“理事国没有要求查出这个人是谁吗？”李太宇问。“Erica那边呢？有没有说是谁？”

　　听了这话，陈然一愣，“这个，我就不清楚了。Erica只是收到了指令，至于发布指令的人，她也不清楚。你知道的，她只认指令的。”

　　然后他朝周围看了两眼，很神秘地说：“今天凌晨，巡察队的人鬼鬼祟祟地搜查了整个阳城，抬回几具尸体，应该是外宿的盲流，没挨住死气。啧啧，看来上头和理事国，又达成了什么协议，准备低调处理，隐瞒这件事。可这么大的事总有人发觉，哪能瞒得住！”

　　李太宇看着陈然一脸唏嘘的模样，突然兴起一种想要刺激他一下的念头。

　　于是李太宇说：“我知道是谁干的，你想不想知道？”

　　“你知道？”陈然狐疑的看着李太宇，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老大你就直说吧，你又惹上什么事了？”

　　李太宇看着陈然，故意用一种神秘莫测的语气说：“昨天夜里，就是防空罩被打开的时间段，有人要杀我来着。”

　　陈然愣了愣，然后一步跳开，“我靠果然是你这个扫把星！”

　　说完又愣了愣，觉出这事儿好像有点复杂。

　　此时整个阳城里，最想搞李太宇的就是理事国，那风律无疑有最大的嫌疑。

　　可阳城的净化设施、防空罩这一类的防卫系统，都由智脑——也就是Erica在监管，需要相应的权限才能让Erica做出调整、开启或者关闭，这个权限，只有基地内个别人才有，理事国的人，管你是个多大的官，那都是没有的。

　　所以这件事，要么是基地内部，而且还得是高层里面有人和理事国的人串通在一起；

　　要么是基地内部有人要杀李太宇。

　　这意味着，不管是哪种，基地都牵扯其中。

　　可是，怎么会呢？

　　陈然一边想着，一边斜了李太宇一眼，寻思着这家伙进化为人民公敌的可能性。

　　看李太宇这模样，他不会还没反应过来这一次是基地在搞事情吧？

　　陈然深刻地怀疑。

　　李太宇看陈然的表情切换都气笑了，他已经完全看穿这货的脑内活动。

　　“别‘我这个扫把星’了！告诉你暗杀我的人是谁，吓死你！”

　　“谁啊？”陈然问。

　　“你组里的，方郁。”

　　陈然猛的顿住脚步。“他是被你杀死的？”

　　“我倒是想，没杀成，让他给跑了！”李太宇也停下来，回头看陈然一脸吃屎的表情，“先说好，我和他可没仇……这事你打算怎么弄？内部处理？”

　　说完，李太宇歪头想了想。

　　他和陈然这一番对话语速、节奏都很快。话说完，这才觉出他们的对话好像有哪里没有对上。

　　哪里没对上呢……

　　他用了将近半分钟时间才找出这个没对上的地方，一脸震惊的看向陈然。

　　“方郁，死了？”

　　陈然看了看李太宇，表情有些微的僵硬。“昨天夜里，他被发现死在一条巷子里。我现在，就是要去确认尸体。死因……我现在还不知道。”

　　两人沉默下来。

　　这段对话里包含了丰富的信息，以至于两人一时间都忘了交流，只机械的继续走着路。

　　这些信息庞杂到一时理不出头绪，多到瞬间可以想出很多很多的可能性。

　　然而这些可能性，哪个才是真的呢？

　　这沉默一直延续到行政中心的大楼前才被打破。因为陈然要去中心医院，两人不同路，无法再同行。

　　“有这种权限的人，都有谁？”李太宇问。

　　“分基地的总负责人，王总司肯定有；另外他的秘书也有；还有就是，负责城防的巡查队负责人。”

　　李太宇点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哦对了，”分开前，陈然突然想起这事儿，又补充了句。“那孩子被安置在了训练营。有时间过去看看吧。”

　　李太宇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心里还在琢磨刚刚的事。

　　方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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