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
关闭
当前位置:热游文学网 > 五更钟

16

五更钟 | 作者:黑颜 | 更新时间:2016-12-05 03:43:06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推荐阅读:


  天蚕露终究是好东西,傍晚的时候,白三便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入目的是腥红的夕阳,以及那株与夕阳相接的枝叶横伸的古松。她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落日,以往就算是目光落在它上面,也没将它看进眼中。但是这一刻,她的心竟是极其的平静,平静得将眼中所见全部映上了心。

  “苦海无爆欲醒还眠。千程如梦,一枕悠然……”有老人放开喉咙在唱歌,歌声说不上好听,但是伴着轻缓的马蹄声,却也自有一股看尽繁华阅尽落花的苍凉与通透。

  她觉得身体软绵绵的,便靠看身后的人,动也不想动一下。

  “醒了?”很温柔的声音,可是沙沙的,像是坏了嗓子。她的脸被一只温暖而粗糙的手捧住,移往侧面。

  是卿溯,眼睛红通通,嘴角弯弯,颊畔有着可爱酒窝的卿溯。

  白三想笑,可是费了老大的劲也牵不动唇角,想抬起手去摸摸那让她想念的酒窝,无奈一根指头也动不了。于是只能这样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中浸出清亮剔透的水珠,然后再在水珠中看到自己木然如同死人的脸。

  “三儿。”她的手被他抓住,然后放在那温暖的唇爆一下又一下地吻着。

  她看到水珠从他眼中落下,然后滴在她的脸上,再滑进她的唇角,温温的,咸咸的……

  你们婆娘家就是这样爱哭哭啼啼。

  行了行了,你要是喜欢看不穿衣服的男人,本少牺牲一点,脱给你看好了!

  脑中突然响起那一日在他面前莫名其妙地失态,他抱住自己又逗又哄的话语。他说女人爱哭,那他不是女人,为什么也哭?别哭。白三被那入唇的涩意烫到了心,心便狠狠地揪疼起来,不由积攒了所有的力气将手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触上他的脸,想拭去那越落越多的眼泪。

  她想她又产生幻觉了。一向爱笑爱闹的树三少怎么会哭?如果以后遇到他,这样跟他说,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可是即便是幻觉,她还是不想看到他难过。她真想念他的笑。

  心中长长地叹口气,她的手无力地往下落,只是在落下前便被他紧紧地抓住,按在他的脸上。

  她好累。可是她好想听他说话,他以前那么聒噪,现在怎么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白三无力地阖上眼,心中再次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幻觉啊。

  “又想睡了吗?”耳边响起他沙哑的声音,然后背心被一只大掌托住,一股暖而温厚的内力透进她的体内,散往全身经脉。白三精神一振,又睁开了眼。

  “等天黑了再睡,你睡得够久了。”他说,弯着眼笑,然后突然低下头,在她的肩上无赖地蹭去了满脸的泪水。“这次面子丢大了……”他小声地抱怨,然后用鼻尖蹭了蹭她的。

  白三被他亲昵的动作闹得心口又酸又软,动了动唇,想说话,只是喉咙极燥,发不出声音。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卿溯探手到马腹,取下一个水袋,然后拔开了塞子。白三以为他要喂自己喝,正要启唇,却见他抬手仰头,竟然自个儿灌了一大口,不由傻了。未待她回神,卿溯的唇已经压了下来,温热甘甜的水从他口中渡过来。

  如是数番,直到她喉中燥渴稍解,他才停止。

  “水太凉。”摸了摸她微红的脸,卿溯解释自己的行为。看得出,他很得意想到这样的好主意。

  白三低咳了一声,牵动胸口的伤,淡眉皱了一下,卿溯脸上才浮起的嘻笑立时敛去,代以她极为陌生的紧张和肃然,背后又有真气输入。

  “够了。”担心他真气大量耗损,会伤及身体,她开口阻止,声音如同磨砂,既含糊又刺耳。自从老人的小屋出发来百花谷,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竟有些不习惯。

  卿溯没有理她,又输了一会儿,才停止。

  “三儿,以后我不再丢下你了。”他突然道,神情极为认真。

  白三一怔,然后嗯了声。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就算是幻觉也好,能听到这一句话,便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你也不能丢下我。”卿溯又道。

  白三再怔,看着他没有说话。

  见她良久不应声,卿溯急了,伸指戳了戳她的脸,“说好了,你也不能丢下我的哦。”那一刻,白三突然看出了他的紧张。“好。”她应,然后如愿看到他笑开了脸。那笑容是那样的灿烂,让她情不自禁看入了迷。

  众人行程不快,在第七日上,卿家的马车便到了。卿家的马车自然是极好的,即使跑得再快,坐在车厢内仍然感受不到颠簸。可是即使是这样,白三的身体仍然一天比一天差了下去,就算是卿溯每天都在渡真气给她,也无济于事。

  看着卿溯越来越憔悴的脸,以及唇上因燥急而起的水泡,白三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她不是执意要见到他,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那么他就不会这样难过了。

  坐马车走了两天,到达白石镇。五月的天,太阳落得晚,以卿溯的意思,再赶几十里路再休息,但是白三却不想走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支撑到竟阳,何况就算能到竟阳,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她杀了卿家的大少奶奶,这一去,必然要让他左右为难。

  不忍违逆她,卿溯不得不让人包上镇上唯一的旅馆,一行人提早住了下来。时间太早,吃饭睡觉都不合适,老人便半拽半拖半地带着谦儿去了街上溜达,卿灏不欲与白三照面,躲在房中养神。

  “树三,我想去一个地方。”白三对卿溯说。

  在这个称呼上,卿溯很觉得纠结。一路上他提供了白三无数个选择,溯哥哥,三哥哥,溯郎,溯……可是白三却仍然坚持喊他树三,而且还喊得生硬之极。只是回心一想,能听到她喊这声树三,已是不易。他只愿上天能让他一直听下去。

  “是不是想去我们定情的地方?”他抱起她,促狭地笑。

  “嗯?”白三疑惑。定情,他们什么时候在这白石镇定的情?

  她的身体入手,轻得像是没有分毫重量,那因瘦削而显得突出的骨节硌得卿溯心中一阵酸楚,他别开脸,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泪光,一边大步往外赚一边强笑道:“你忘记了。那一夜在河边小树林中,那个红衣女人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你说听到我在叫你。”

  白三嗯了声,停了下,蓄够了力气才缓缓道:“你说是幻觉。”

  “傻三儿。”卿溯皱着眉笑,声音有些哽,“那薯泣族的勾魂吟,听到的人,自然而然会幻变成他心中最在意的人的呼唤……你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喉咙像是哽着一块石头,又痛又酸,再也说不下去。不得已只能暂时停下来,努力平复心中的激荡,以免号陶失声。

  “我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你啦……”白三微微地笑,虚弱地接下去,顿了顿,缓口气,又道:“原来你比我还早知道。”此时正穿过客栈的前堂,有一两个食客正坐在里面吃面,看到两人,不由都行以好奇的注目礼。

  卿溯一声咳嗽,将心中的酸楚压下,不理别人的目光,学着树三少将头发往后一扒,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以本少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哪个姑娘看到心儿不乱跳啊。姑娘,你以身相许吧!”他的神气自是学得十足,可惜头发束得整齐,虽然英俊是英俊了,但是却也极为古怪。话音方落,立即听到两声喷面的声音。

  白三却笑吟吟地看着他,轻轻道:“好啊……你如果……反悔的话,我……我可要杀了……杀了……你……”她气息不稳,一句话也渐渐连不起来,但是那神情却是极为愉悦,显然是想起了当初两人相处的愉快的时光。

  卿溯抱着她的手一紧,头微仰,将眼中差点掉落的泪逼回。

  “姑娘,我定不会反悔,你可也不能反悔。”踏出客栈的门,走在街上,他大声说。

  这一次白三没有应他,只是吃力地抬起手,触了触他的脸。

  “我……喜欢你笑……”她说,喘了口气,想再说点别的,可惜担心他走错了方向,只能先道:“不去河边……去……去乱葬岗……”卿溯浑身剧震,停了下来。

  “去那里做什么?”他大声质问,既伤心又愤怒,一向清亮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答应过不丢下我的!”

  路人为之侧目,却被白三形销骨立如鬼般的形象吓倒,纷纷远远避开。

  白三知他误会,直等到他气息稍平,才慢慢道:“那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我想再去……再去看看……”

  卿溯微讶,旋即为自己的反应过度而微微红了脸。当下也不再多说,抓了个路人问清方向,然后往乱葬岗飞驰而去。

  荒茔,野桦,人高的芭茅一年败了一年长,荆棘横蔓,开满醉红色的花朵,也掩住了错综复杂的小径,让人无处落脚。

  白三偎在卿溯的胸前,闭着眼,似已睡去。卿溯觉得手有些发抖,头微低,脸贴在她鼻唇间,感觉到那细弱的呼吸,心口微松,不忍心叫醒她,于是便觅了块白石坐下。

  傍晚的风轻轻地拂着,带着荆棘花的淡香,以及太阳炙烤后的青草味,不冷。卿溯垂眼,痴痴地看着白三平静的睡脸,心口软软的,酸酸的。

  “三儿……”他启唇,无声地唤。再相遇,心里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可是却像是得了失语症一样,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挥洒随意。像是有所感应,白三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来。

  “我睡着了……”她微微地笑,有点不好意思,然后注意到卿溯发红的眼,“怎么又哭了?”她真正怀疑眼前的男子可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玩世不恭的树三少。

  卿溯干咳一声,抬起眼假意看天,尚自嘴硬:“谁哭了?”

  白三嗯了声,提起力气抬手轻轻抹掉他下巴上欲落未落的水珠,极认真地道:“是我看错了。”

  这一下愣是把卿溯给逗笑,他伸指划了划白三因瘦削而显得颧骨的脸,“傻姑娘。我如果说天是红的,你可要怎么说?”白三连犹豫也不曾,一脸本当如此的样子:“是啊……天自是……红的。”她又感到力气渐渐不继,只是仍强振作精神附和卿溯。卿溯纵声大笑,笑声在荒茔野林间远远传开,有些空洞,有些干涩。

  白三微扬头,痴迷地看着他的笑脸,良久,轻轻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卿溯脸上笑容微敛,俯首吻了吻她的脸,柔声道:“你早点好起来,我天天笑给你看。”

  白三眼神微黯,没有应,然后动了下头,发现已在乱葬岗外。“到了啊……”专注地看了半晌,幽幽叹口气,“比三年前还荒。”见她避而不答,卿溯心中难过,却也不愿逼她,只是强笑道:“是啊。咱们可要进里面看看?”

  白三嗯了一声,眼睛有些疲倦地半合上。

  以往的小径早已湮没在荒草荆蔓之下寻不到踪影,卿溯目光一扫,蓦然纵身而起,跃出数丈远,然后轻盈地落在一方坍塌的石碑之上。如此数番纵跃,已到了乱葬岗的中心。

  时日已落往西山,余辉穿过白桦树林,投射在荒茔之上,停在树枝上的乌鸦冷漠而防备地看着两人,不时发出一两声啼叫,使人感到分外的荒凉。

  “三儿。”停在一处因塌落而现出其下黄土的坟丘上,卿溯轻唤,紫色的外袍被晚风刮得扑扑直响。他觉得此地阴气极重,实不宜久留。白三一颤,睁开眼,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像是茫无目的,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三儿?”看着她眼中隐现的惶惑,卿溯心口一紧,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小时便是住在这里的吗?”他出生于大家世族,即便是修习武学也是有良师相授,加上父母疼宠,兄长爱护,实无法想像一个小孩子要如何在这种地方生存。

  白三微微一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好一会儿才弱不可闻地道:“真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她的声音虽小,卿溯还是听清楚了。“你想看看谁,我去给你找来。”只要是她的心愿,他就一定会为她达成。

  白三闻言,眼中希冀一闪而逝,再次恢复黯淡。“没……回吧。”找谁?连她也不知道要找谁。那个孕育她的人吗?找来做什么呢?她是死人生的孩子,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那个人……那个人自是死了的。

  卿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用脸蹭了蹭她的额头,转身往回走。

  经过这许久,太阳不知在何时已落了山,青蒙蒙的雾气由白桦树间弥漫出来,薄薄地浸透周遭一切。

  卿溯凭记忆往来的方向几番起落,却始终见不到外面的乱石与平野,更别说远处的小镇,待停下,赫然发现竟仍然站在原地。心中暗叫一声糟糕,不敢停留,又纵身而起。

  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白三勉强提起精神看了看四周,然后轻轻道:“鬼打墙……”她小时候生活在这里,自是没少遇到过,只是那个时候并不急着出去,便在原地睡上一觉,待到第二日天亮自然便好了。但是今夜如果出不去,她想她永远也可能出不去了。

  卿溯背上冒起冷汗,心口怦怦直跳。他不是怕鬼怪,他怕的是白三受不了此地的阴寒,当下手按着她的背心,缓缓催动内息,源源不绝地输进她体内,而脚下并不停歇,只希望能胡乱闯出去。

  白三得他内力,原该有所助益,然而此时却如泥午入海,入体即消,竟再起不了丝毫作用,人依旧恍恍惚惚,越来越没了精神。

  “树三……别……别再……”她想让卿溯别再给她输真气,可是脑子浑浑噩噩,竟是一字两顿,半天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卿溯哪里会听她的话,反而催快了真气输入的速度,不料脚下因此一踉跄,人直直摔入荆棘丛中。他害怕伤到白三,忙扭腰一翻,将自己做了肉垫,又用手臂护住她的头脸,避开荆棘上的刺。

  经此一震,白三茫然瞪大眼,看着卿溯呲牙裂嘴地从荆棘中挣扎起来,在查觉到她的注视之后,又立即变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口一阵剧痛,眼中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别哭别哭……好三儿,别哭,我没事……”黑暗中被她的泪烫到手,卿溯心中又急又痛,忙一边手忙脚乱地为她拭泪,一边安慰。白三不过是片刻的清醒,转眼便又陷入昏迷当中去了,哪里听得到他的话,只是眼泪仍在无意识地直往外涌。

  过了半会儿,卿溯才发现,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抬头四顾,努力寻找着出去的方法。

  只见在深沉而苍茫夜色中,在靠近白桦林的方向,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点昏黄的灯光。

  顺着灯光的指引,行到近前,卿溯才发现那是一座小小的草茅。这里竟然会有人住,他不解,却无心多想,径自叩响了柴扉。片刻后,只见灯光晃动,接着是轻微的脚步声,岐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拉了开,一人手持油灯立于门内。

  卿溯乍见那人长相,不由呆了一呆。暗忖,难道又是幻狼族的人?

  原来那人银发银眸,与中原人殊异,即便是身着粗麻布的素白长袍,亦掩不住他神抵般的高贵和俊美。在卿溯曾见过的人中,只有幻帝宫外神庙壁画上的人物堪与他媲美。

  那人对着卿溯的狠狈以及他手中所抱的白三视若无睹,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像是面对的是知交好友一般。

  “请进。”他微侧身,声音清越柔和,听在耳中,像被和煦的春风拂过心子一般舒服。

  卿溯回过神,亦不客气,就这样抱着白三走进了屋。茅屋简陋,分一里一外,外间煮食,里间睡卧。卿溯只是大体看了眼,便将白三放到了里间的竹榻上。

  直起身,他这才发现原来那个男子竟然一直举着油灯为他们照亮,正想要说明他们到此的原因,并请教离开的方法,男人已将油灯凑向了榻上的白三,仔细地打量起来。他一怔,有些不喜别的男人这样看白三,身子微侧,隔开了那人的视线。

  那人并不以为意,转身将油灯往桌上一放,然后走到竹榻一头,翻出个药箱。

  “这位姑娘气息不大稳,我助她一助。”他道,随意得像是在说家长里短,然而手指间不知何时竟夹了四根银针,在开口的同时,隔着衣服刺进了白三胸口的四处要,那动作即优雅又从容,如同他说话的语调一般。

  卿溯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针刺上白三的身体,竟来不及反应。

  “你做什么?”男人收回手,准备往外间走时,卿溯才回过神,挡住他怒声质问,却不敢去拔白三身上的针。

  男人微微一笑,“自是去做晚饭招待二位贵客。”显然,他是有意答非所问。

  卿溯大怒,正要发作,榻边突然传来白三的,立时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男人趁机绕过他走了出去。

  “三儿,你觉得怎么样?”也顾不得再去理会男人,卿溯赶紧走到榻边屈膝半跪下,关切地问。

  白三茫然睁开眼,看着他半晌,才喃喃道:“我刚刚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你不要我了……我受了很重的伤,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卿溯一怔,心中突然一阵恐慌,竟不知要怎么对她说这一切都是事实才好。

  “咦,我怎的躺着……”白三赫然发觉自己睡在榻上,不由有些尴尬,忙要做起来,身子一动,立即发觉浑身虚软无力,胸口处一阵抽痛。卿溯忙按住她,强笑道:“你累了就先歇歇。”

  白三倒也不再动弹,只是抬起手覆上眼,轻轻道:“原来是真的……我总是这样……”她的声音有些伤感,而更多的却是落寞。

  “嗯。”白三觉得胸口暖洋洋的,气息顺畅,竟是说不出的舒坦,正要挣扎着起来,身子一动,但觉眼前银光一晃,仔细瞧去才赫然发现自己胸前四处要竟插着四根明晃晃的银针。

  见她目光落在那针上,卿溯赶紧道:“那是、那是住在此地的世外高人为你扎的,你别乱动。”他这话说得顺溜,不乏有阿谀之嫌,盖因自这针扎下去后,白三便精神了许多。只从这一点,便知那男子不简单。而他,觑到了这一线希望,自不会轻易放过。

  不料话音方落,身后立即传来一声轻笑,“世外高人也是要吃饭的,尚幸我今夜煮的是小麦粥,这位姑娘也能吃点。”那声轻笑无讥嘲,有几分调侃,显然是针对卿溯之前防备的态度。

  闻声,两人齐齐看过去,只见那银发男子正手端一冒着热气的砂锅往里屋走来。

  白三看到他微愕,似是诧异在这荒僻之地竟然有如此出色之人,随即凝神细思,总觉得此人有些熟悉。

  “如此,倒要叨扰了。”卿溯赶紧起身,一端卿家三少的架式,立即礼数周全,进退得宜。

  银发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温和地道:“既是相遇,便是有缘,何来叨扰之说。”

  卿溯仔细观察男子神色,却见那银色的眸子似清澈实深邃,让人极难捉摸,不由笑了笑,放弃去猜想对方的真实心意,老实地尾随其后帮忙。

  到外间拿了碗筷,刚踏进内间,突听到白三对先端着两碟小菜进去的男子道:“阁下是明昭先生罢。”脚下不由一滞,心提了起来,暗暗祈祷男子应承。若是相识,那么自不会见死不救。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明昭是谁,若知道,恐怕早已扑了过去扒着不放,直到对方答应救白三为止。

  没有让他失望,男人笑了笑,虽然没有承认,却也没否认。

  “听说这里闹鬼……穿红衣的女鬼,在下来瞧瞧。”被问及住在此地的原因,明昭并不隐瞒。

  “可瞧见了?”卿溯一边喂白三喝粥,一边问。暗忖这人好奇心比自己还重,竟然为了一个传言而跑到这种地方居住。

  明昭夹了一筷红笕菜放在粥中,看着汤汁将粥色染红,垂眼淡淡笑道:“来的不是时候,镇里的人说她每年只在某夜会出现,每次出现必会带走一条人命。”说不上为什么,他明明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却让人觉得有些落寞忧伤。

  “是八月二十罢。”卿溯随口道。

  “饱了。”白三低声道,看到还剩下大半碗粥,神色间有些不安。因为小时挨过饿,她素来不浪费食物,若非实在吃不下,定不会如此。“那回去我再给你做好吃的。”卿溯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这些日子她粒米不进,粥食下腹,尚未喂暖便即吐出,只能靠着点汤水以及他的真气续命,此时见她多少能吃点,他只觉整颗心快活得几乎要跳出胸腔子,恨不得抱住开始还看不顺眼的明昭大亲一口。

  “兄台如何得知?”明昭搁下了筷子,专注地看向卿溯。

  看到白三好转,卿溯对他心存感激,闻言笑道:“在下卿溯,明昭兄直称在下名字就好。说起白石镇的红衣女鬼,我和三儿倒是亲眼见过。”他一边说,一边端起白三吃剩的麦粥,三两口喝了个干净。

  白三见了,先是一怔,而后眉眼舒展,一抹温柔浮现在眼底。

  卿溯喝完,并不客气,自去桌边盛满,然后坐下,一边吃一边将三年前在白石镇的遭遇毫无保留地说了一遍。他见明昭心胸坦荡,便以诚相待,并不将这做为救白三的交换条件。

  明昭听罢方举箸,神色有些失落,“若是如此……便不是她了。”他声音极低,显是在自言自语。

  “鬼泣族是怎么回事?在下尚是首次听说。”突然,他扬眼,问。

  卿溯被他银眸中的光华一摄,有瞬间的失神,待他垂下眼才清醒过来,不由暗骂一声妖孽,脸上却摆出不容人怀疑的诚挚:“怨魂无归,百鬼哀泣。”

  明昭依然一脸的不解。

  卿溯笑了笑,放下碗筷,起身坐到竹榻边缘,将白三抱进自己怀中。

  “鬼泣族是一个很神秘诡异的民族,很少有人听过。我只知道他们并不能完全算是人……”说到这,他顿了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据说只有三分人气,剩下那七分,薯魂的怨气。”

  “死过的人,活着的鬼。”白三突然幽幽接口,那声音在这乱葬岗的小屋中听起来,分外地让人心寒。

  “三儿……”卿溯知勾起了她的心事,一时无语,只能紧了紧抱着她的手。

  明昭看着相拥的两人,见卿溯自己明明一身的狼狈,身上多处见血,却浑若不觉,一心全挂在了白三的身上,心中感叹,不由默默祈愿自己族中的女子亦能遇到此等真心之人。

  “三姑娘的伤并不难医,只是需要些时日,另外尚有几味药材,这白石镇却买不到。”他主动开口,算是应承下救治白三一事。他是医宅治病救人本为份内的事,加上想为族中女子积些福德,广结善缘,因此从来遇到危难之人都会顺手扶上一把。卿溯自是大喜过望,赶紧将找药材的事揽在了自己身上。白三见他高兴,心中也高兴,对于自己的伤反不是如何在意。

  两人出来时间已久,为了不让兄长担心,卿溯决定先回镇上知会一声,想带着白三一起,但是看到她胸前的针,不由又有些犹豫。明昭看出他心思,取笑道:“便是这短短的分离也不舍吗?”

  卿溯一扬下巴,直认不讳,“当然。”虽是如此,却仍不得不暂时与白三告别,然后拿着明昭给他的灯笼,按其指点,往不远处的小镇奔去。

  明昭则回转身,开始仔细地为白三探脉,并思忖治疗的方法。

  然而过了一个时辰,明昭已用针打通白三几条阻塞的脉络,并取下了插在她胸口的银针,卿溯却还没回来。

  白三开始渐渐不安起来,她勉强撑起身,“他可能又迷路了,我去看看。”她如此说,然而自己其实并不相信这种猜测,只是不敢去想别的可能性而已。

  明昭坐在桌爆正在捣药,见状也不拦阻,只是道:“这样都能迷路,那么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他才好,不然早晚得被他害死……”白三不语,勉强站起身,扶着墙往门边蹒跚地挪去。
五更钟最新章节http://fahao.reyoo.net/wugengzhong/,欢迎收藏本书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新书推荐: 重返十九岁倾世皇妃农家新庄园重生山花烂漫复转军神超级饭店风雷破光芒神决宇宙农民重生之娱乐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