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一支火把

　　真理就像萤火虫一样，为了发光，我们需要黑暗。——《卓尔祭典》序?2??

　　“地底世界，又被世人称为被遗忘的国度。那是被黑暗精灵们所盘踞的幽暗地域，终年没有阳光和月亮，只有洞穴表面丰富的矿物质发出的微弱荧光。黑暗给了地下世界绝佳的掩护，所以那里也是充满混乱和杀戮的世界。”布鲁斯把泥土翻过去放回原位，回身问道：“所以你们确定要探索？也许那并不适合逃走。”

　　泰格的脑子不笨，所以当他搞清楚了所为的地底世界是什么之后，他就决定去探查一番。

　　地底也是有生命的，牛头人布鲁斯就来自于地底。没有了鹰身女妖的加入，他们原有的计划就难以实施，可是突然出现的有关通往地底世界的通道无疑给了他一个新的选择，尤其是当自己这边还有曾经从黑暗精灵的城邦逃出来的牛头人。

　　“当然要探索一下。虽然地底世界有很多未知的危险，可是从你能由地底逃到亚山世界的地表来看，那就一定还有别的通道和出口可以也让我们大家一起逃走。”泰格有些兴奋，本来他还一直因为鹰身女妖的拒绝而烦恼，现在看来也许会有更好的选择。

　　诚然地底世界可能遇到黑暗精灵们的锋利弯刀，不过地表世界不一样有人类奴隶主的长枪和弩箭么？

　　“那既然这样，我要和你一起去，我想即使是人类也不会比我更了解地底世界。”

　　布鲁斯闷声闷气的说着，结果得到泰格哈哈的嘲笑，后者拽了拽二人脚上的铁索，想法不言而喻：“杂俩撒泡尿都得一起去，何况是别的呢？哈哈。”

　　看着结实的铁索，牛头人也不禁无奈的晃晃牛脑袋。

　　“那就快去吧，趁着现在那些监工还没有察觉到数量不对，你们两个赶紧到石矿里去，那里豺狼人为你们准备好了工具，并会负责接应你们。”老萨满催促二人，指了指石矿的入口，那里有个豺狼人的小孩在探头探脑的张望。

　　二人不再废话，猫着腰从监工们的眼皮底下小心翼翼的跑到了石矿矿坑。这个矿坑前一晚还吞噬七八名豺狼人的生命，这时候却又被寄予逃生的希望。

　　泰格和布鲁斯很快和那个小豺狼人接触上，这个可怜的小奴隶是个不会说话的聋哑狼人，他们俩只能被这个矮小的豺狼人孩子拽着衣角一头扎进了矿坑里，由光明扎进了黑暗的坑道里。

　　坑道宽敞的足够让一个成年的豺狼人推着推车通行，两边的墙壁上到处是鹤嘴锤和铁铲的刮痕，还有燃烧着难闻的灯油，发出昏黄的光明。

　　由最先眼镜对黑暗的适应之后，泰格和布鲁斯随着愈走越深不由自主的弯下身子——没办法，坑洞走向越来越矮，随着七扭八拐的崎岖通道，小狼人终于把他俩带到了目的地，和一堆简陋的装备面前。

　　这里是一个废弃的矿脉坑，所谓废弃的矿脉坑是指那些矿工们追逐着矿脉挖到最后却发现除了泥土之外没有任何矿物的废洞。而这片废洞实在是过于低矮了点，人高马大的泰格和布鲁斯只能猫着腰难受的看着眼前的几支火把绳子和鹤嘴锤，以及一面四处漏风的垂直窟窿。

　　“从这里下去？”泰格望向废洞深处。

　　也许是哪名矿工多挖了一锄头，一个只容一人匍匐的破口出现在眼前。泰格把火把点燃了往破口里面探了探，和外面不同，透过火光可以看到那边是一个纯天然的夹缝，火把的尽头是视觉穿不破的黑暗，那些黑暗预示着那边的洞穴非常宽敞，要不然视线所及将会是天然的洞壁。

　　泰格的到了带路的小狼人的肯定，摊摊手不再犹豫，把绳子和工具缠绕在身上，率先钻进了洞穴，布鲁斯随后跟上。

　　看到两人都钻进了洞穴，小狼人这才赶紧回头出去报信。成年豺狼人们都在监工的监视下，只有他这个半大的小奴隶才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穿过洞穴就是那个天然夹缝，空间也果然开阔起来，泰格直起身来点着了火把，滋啦滋啦的火把燃烧声音中，泰格惊骇的发现眼前的洞穴竟然是个上下垂直的悬崖峭壁，而自己就正好站在仅有一臂宽的悬崖边上。

　　泰格不由得后退一步贴在了洞壁，一颗石子吧嗒一声被踢下了悬崖，足足等了很久才由洞底传来了一声落地的回音。

　　“嚯！深不可见底啊！”

　　“当然了，地底世界有别于地表遍野的高山峻岭，幽暗领域有的永远是深沟险壑，这只是极其普通的一处，地底幽暗森林深处著名的马里亚纳地缝的深度，甚至要远远超过地表的世界之峰斯科菲尔山，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生物到达过它的底部。”跟在身后的布鲁斯也爬了出来，向泰格解释地底的风情。

　　“你的意思是如此深的地底也有生命？”地缝峡谷这种景观泰格当然知道，但是他不敢相信竟然可以有生命深入地缝。

　　“当然！要不然黑暗精灵怎么能够在幽暗地域建造出庞大的城市？”布鲁斯奇怪的看看泰格：“其实地底的生命群体甚至要比地表还要庞大，光是卓尔精灵的第一大城市里就有300万的地底洞穴人，这甚至要比地表的人类小国家人口量还要多。”

　　“洞穴人？”泰格被牛头人的话惊讶到了，叹为观止的探着身子看下去，随手把手里的火把丢了下去：“原来豺狼人们准备了绳子，是为了让我们下去的啊？这四周除了悬崖根本没有路！”

　　牛头人看见绳子的时候其实已经明白了，现在正在寻找固定绳子的地方。火把的自由落体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当他回头看见一缕火焰摇曳着坠进崖底，连忙制止：“住手！”

　　但是已经晚了，火焰已经忽闪不定的照亮着四周急速倒退的洞壁，想要制止也来不及了！

　　“该死的！在地底世界的第一条准则就是即使死亡来临也要保持安静！！”布鲁斯愤怒的盯着这个愚蠢的地表居民。

　　要知道在这阳光照耀不到的幽暗地域，在这坚硬岩石作为灰色天空的单调世界，在这不属于光明的势力范围，一切的争端和厮杀都起源于声音！

　　在地底，寂静的隧道曲折的贯通一个个大大小小，或天然或人工的阴森洞穴，这些高高低低的窟洞里暗藏无比的压力，这些压力来自那些巨龙尖齿一样差互起伏的石笋森林，来自蜷缩在黑黝黝暗无光泽的狭小缝隙中的复眼，来自冰冷幽暗的地底暗河深处潜伏的鳞片，更或者只是来自你此时立足之地，头上三尺以外沉默无言的洞穴顶端——黑暗中看不到的地方，永远潜藏着更多的未知恐怖。

　　有别于泰格这位地表居民，布鲁斯生活在地底世界的几十年里，他见过了太多突然降临的暗杀和猎食。你可能前一秒还行走在地底美轮美奂的菌落森林，身边是被玛瑙水晶矿物辉映的五光十色的高大蘑菇植物，耳尖聆听的是竖琴一般叮叮咚咚的滴水声，但后一秒就会被蘑菇丛林里的巨蛞蝓粘液包围，或是被埋伏在滴水石笋上的巨牙洞蛛，跳跃着扑倒，然后用蛛网缠绕的结结实实等待死亡。

　　当然，相比较这些野生的野兽，你最最有可能的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暗处涂抹上毒药的卓尔弯刀，一刀毙命。

　　而造成这一切的，往往可能只是因为你走在黑暗中大声的咳嗽了一声——在视觉功能被极大的遏制的环境中，声音和热量就成了一切凶杀案的罪魁祸首。

　　“吧嗒……嗒……嗒……”

　　火把终于在经历了数十秒的飞速坠落之后坠落崖底，撞击地面的声音被寂静无限放大，悬崖的高度太高，目力所及只能看到一点烛光似得火焰安静的躺在地下，被暗处的风吹得不断地闪烁，扑朔但却又显得和周围的黑暗格格不入。

　　“这下好了，整个世界都知道我们来了，说不准还会有一场盛大的欢迎宴会。”牛头人嘲讽的瞪了眼泰格。

　　泰格老脸通红，那纯是被自己给臊的，刚才火把落地造成的声音被洞穴折射反弹，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无异是擂了一锤通天鼓。但是害臊是害臊，泰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兀自嘴强。

　　“怕什么？不就是蛞蝓和蜘蛛么？这些东西来了，老子点把火给他来吧孜然！正好我听人家说蜘蛛烧起来鸡肉味，嘎嘣脆！”

　　布鲁斯从鼻孔里不屑的喷出口气，知道他是胡说八道，也不搭理他了，找了个足有合抱的粗壮石笋把绳子拴好，然后在身上缠了两圈，又拽了拽绳子确认万无一失，熄灭了手里的火把：“到下面不要再点火把了，黑暗中热量是比声音还要显眼的食物，如果你不想真的遇到比蜘蛛更冷血的杀手，那就跟紧我竖起耳朵！”

　　泰格摊摊手，兽人的感知能力比起人类已经要敏锐很多了。但是和在幽暗地域生活过的牛头人相比，他无异于瞎子聋子。虽然如此想到但是他还是没有点燃火把，只是把火把和唯一的武器鹤嘴锄在腰间扎好了，抓着绳子紧紧地跟着已经向下爬行的牛头人。事实上，他心里还是存着火烧蜘蛛的想法。毕竟在地球的思维里，野兽永远是怕火的。

　　黑暗只是相对的，就像是没有光明的对比，黑暗就不会显得深邃。

　　当泰格适应了一段没有火把的环境之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身处的这片世界其实也不是毫无生机的黑。相反的是，当眼睛逐渐能捕捉到石壁和石笋上闪闪发亮，晶莹剔透的微弱矿石荧光后，世界竟然一下子变得不一样的精彩起来。

　　二人一路下行，地底潮湿冰冷的气流越来越明显，四周都是不同颜色的矿石散射出迷离荧光，光是泰格知道的就有紫水晶，蓝铜矿，黄铁矿，绿铜矿，辉锑矿，方解石，云母矿，萤石矿，甚至是各种矿石伴生的光陆流离的十色晶体，煞是好看，这让没领略过地底风光的泰格不由得赞叹一声：

　　“难怪有那么多人花钱去什么织金洞，芙蓉洞，本溪水洞啥的旅游，这地下的景色还真是美的冒泡啊！”

　　泰格之前抛下的火把坠落到谷底，丰富的油脂让火把一直忽明忽暗的燃烧着，此时火把的光芒已经越来越亮，证明二人已然快要到达洞底。

　　牛头人瞥了眼越来越近的火把，听到泰格的感叹，领先他两米的布鲁斯牛鼻子直喷白气，心想这才哪到哪？如果让这厮看到了地底宏伟的卓尔城市魔索布莱城，和野外勘察加冰河洞穴，彩菌丛林，珍珠峡谷以及地下蓝湖，那还不得吃惊的咬到自己舌头？

　　刚念及此，周围的环境突然一下子暗了下来，好像是有人用口水撵灭烟头的滋拉声，谷底的那只火把噗嗤一声被熄灭。

　　泰格和布鲁斯黑暗中对视了一眼，瞬间凝固了似得贴在了崖壁上。

　　矿物的荧光照耀不到他们身下十米的谷底，但他们的体表的汗毛却好似苍蝇身上的传感器似得，极其敏锐的察觉到了身下黑暗里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