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
关闭
当前位置:热游文学网 > 我是铁匠

兔公主的小夜曲 《海之歌》(初稿、全)

我是铁匠 | 作者:sydneymoon | 更新时间:2017-05-03 07:55:04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推荐阅读:
  《海之歌》(初稿、全)

  本作品为独立于《我是铁匠》的短篇小说,全部版权归作者所有,谢绝转载。

  海之歌

  女孩站在高高的礁石上,向海面眺望。天空布满了厚重的积雨云,云的黑色溶进海水里,把整片大海染成深灰。冷硬的风迎面吹来,云层表面飘动着的絮状烟气和海面翻起的浪花,从海天相接的线一直延伸到她身边。

  本是日落时分,夕阳金色的余晖却一丝也不见。在海天之间,有一只孤单的海鸥在翱翔,它在云里钻进钻出,几个来回下来,白色的羽翼便挂满了乌云的寒意,叫声也变得疲惫而悲哀。

  一只无人的小船在浪花中打转,随时可能被吸进海底。

  “玛丽,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艾拉用指尖拨撩着鬓角的发丝,轻声问身后的侍女。

  “黄昏,公主殿下。”

  “黄昏的海边。那会是怎样的美景呢。”

  “夕阳金子般的光撒满海面,浪花像闪亮的金钱菊,漫山遍野的绽放。”

  “这是洛维尔的原话吧。”

  “是的,公主殿下。——您在皇宫里一辈子也见不到的美景。”贴身侍女玛丽微笑着低下头。

  “看起来完全不是那样!这家伙又在撒谎。”

  “是呢。殿下。”

  艾拉的目光又回到海面,黑色与深灰色的浪翻涌着,向她伸出一只只手臂,好像在召唤她。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继而又害怕起来。

  “殿下!您还好吧?这里的风好冷!还是快回行宫吧!”

  “不要!”艾拉赌气的说,“我要等太阳出来!”

  “别说傻话了,殿下。云层那么厚,太阳落下也不会知道呢,而且洛维尔大人他……”玛丽有些犹豫,但看到艾拉坚持的样子,还是说道:“洛维尔大人今天去附近的渔村访查民情去了,不会过来找您的。”

  “查访民情?他一个人吗?”小公主着急的说,眼中满是担忧。

  “怎么会。伽罗和大人在一起。再说,陛下就在此处,安德烈侯爵再恨大人,也不至于派人暗杀。”

  “噢。”

  艾拉点了点头,又望向海面。天色黑得很快,风越发的冷了。她用纤细的小手拉紧了领口。那只无主的小船依然在浪头上颠簸,她忽然有一种感觉,那小船会一直漂荡下去,永远不会沉没。

  此刻,艾瑞拉帝国唯一的王储,十六岁的小公主艾拉的一颗心,早已随着呼啸的海风穿越礁岩与沙滩,飞到附近的小渔村去了。在那里,年轻的辅政大臣洛维尔正和他新收的随从,渔民伽罗一起四处访问,而他最强大的政敌,位高权重,在艾瑞拉的所有老牌贵族世家中极富人望的安德烈侯爵,则以布满仇恨和愤怒的眼睛注视着他,想要从他的一切行为中找出渎职的证明。

  一年以来,艾瑞拉帝国的政事便是在这两人的明争暗斗中进行,未来几年中也不会有大的改变。

  在艾拉的眼中,安德烈侯爵是一个个性阴鸷,面目可憎的老头,尽管他抓紧每一次机会,费尽心力的讨好她,她对他还是喜欢不起来。相反,年轻英俊的洛维尔则让她一见倾心,日夜挂怀。她的侍女们都对她说,在洛维尔温和平静的态度背后,有着不亚于安德烈侯爵的阴险与狡诈,可是艾拉的一门心思都已沉溺在洛维尔的笑容里,无法自拔。

  “爸爸说,若要了解一个人的品性,看看他身边的人,就能得到答案。安德烈侯爵身边都是形容丑陋的坏老头和奸懒馋滑的贵族少爷,而我的洛维尔哥哥,不论到什么地方,都能很快找到新的伙伴,其中又以年轻有为的平民居多。足可见他是多么的勤政爱民、平易近人了。”

  每当小公主挺起胸膛,骄傲的说出这句话时,侍女们总是齐齐摇头,由最受小公主宠爱、视同姐妹的玛丽向她争辩:“洛维尔和那些形容丑陋的坏老头、奸懒馋滑的贵族少爷交际也不少,经常利用他们,占贵族家便宜,他们说起洛维尔都恨得牙痒痒的……”

  艾拉生气的嘟起小嘴,侍女们便不说话了,在一旁偷笑不止。可是,艾拉下次说洛维尔好话时,侍女们仍会团结起来欺负她。

  此次艾瑞拉皇帝带着心爱的女儿和两位宠臣,来到沿海一带的大贵族佛朗兹子爵的领地巡视,艾拉身边只带了玛丽一位侍女。玛丽义不容辞,扛起了在小公主面前诋毁洛维尔的重任。这个侍女认为,这是加速洛维尔与小公主恋情进展的最好方法。因为她实际上也并不讨厌洛维尔。那个年轻的辅政大臣只是太聪明,容易惹人防备罢了,本性其实不坏。

  海的腥气、雨水的潮气随着云层压低而迫近,海鸥的叫声逆着风向渐行渐远。玛丽知道,是时候带公主回去了。不然她会给雨淋着,感冒的。

  “公主殿下,雨就要来了,咱们还是回行宫为好。到这时候,洛维尔大人大概已经回去了呢。”

  “是吗?”艾拉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那走吧。这边好冷!”

  临走,艾拉的目光又在那只无主的小船上停留片刻。

  会沉进海里吗?

  “快走吧。”玛丽催促道。

  回到行宫的房间,雨仍然没有落下来。艾拉让玛丽把窗帘拉开,夜的暗蓝笼罩着世界,仰头望去,在天空的一角竟有一颗小星闪亮,可见乌云已开始散了。

  也许是太晚的缘故,洛维尔并没有到艾拉的房间来向她请安。这使得艾拉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有点伤感。她不想问玛丽,反正玛丽也不会知道。

  道过晚安,钻进暖烘烘的被子里。风声已听不见,海浪的声音却永不停止。哗啦!哗啦!艾拉闭着眼睛,默默的数着。可是海仿佛要跟她作对似的,常常把潮声混成一片,让她为了是否跳过几个数字而犹豫,迟疑中,又有浪头拍打在嶙峋的礁石上,碎裂成无数颗晶莹的泪珠。

  寂寞越是恼人,时间便过得越慢。到后来,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已冻结,而潮声不过是黄昏时留下的回音。

  “玛丽?”

  没有回答。玛丽大概已睡熟了。艾拉叹了口气,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在窗子的一角,月亮冰冷的银辉斜射下来,掠过窗棂,把小半个夜空涂抹上霜的颜色。

  “洛维尔这个混蛋!”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调并不显得气愤,反倒像是在示弱。

  她用力的抱着小熊枕头,翻了个身,好让自己看不见寂寞的星空。但清冷的月光照在睡橱的帘幕上,依然映入她的眼睛。

  艾拉生起闷气来,索性仰面躺着,静候黎明到来。她打定主意,当洛维尔来道早安时,一定用枕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忽然,窗外风声又起。隐隐约约的,她听到风里夹着女孩子的歌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旋律连绵而缺乏宛转,似乎只是在长声呼唤着什么。艾拉闭上双眼,仔细听了一阵。

  “……忘记我吧,不要来找我吧。就让我睡在海的怀抱里吧。当你出航的时候,风会唱起为你祝福的歌。”

  这悲戚的话语,与其说是藏在风里,还不如说直接投射在她敏感的心里。

  风忽然吹进来,撩动她额前的发丝。艾拉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了双眼。

  窗子开着,风从遥远的海岸而来,掀起帘幕吹在她脸上。窗外一片黑暗,只有月光勾勒出的芭蕉叶子的轮廓线轻轻摇摆着。歌声停止了,但是艾拉却仍旧听得到。远处的海在呼唤她,要她跳出窗子,发现它一直藏着的秘密。

  艾拉披上毛毯,轻巧的跳下床。衣裳在玛丽那里,她怕惊动玛丽,不敢去拿。她也没穿鞋,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子前,跳了出去。细沙的触感从脚底传来,凉凉的,并不讨厌。这使她体味到一种“做坏事”的快感。

  她的兴致很高,身体充满力量。沿着芭蕉园边上的小径向海的方向走去。

  所在是佛朗兹子爵的海滨别墅,暂时作为皇帝陛下的行宫使用。此间民风纯朴,别墅又不大,并未派遣大量士兵守卫。到了夜间,只有不足二十名卫士四下巡逻。

  也许是天冷渴睡,士兵倦怠,也许是小公主够机警,也许是海的魔力保护着她,一路未被发现,十分顺利的溜到别墅最外沿的围墙。紧挨着围墙,有一棵两米高的芭蕉树伫立。她带着孩子般的喜悦爬上去,越过了围墙。眼前是一片倾斜的沙滩,半阴半晴的夜空像画卷般展开。此时月亮被一片云遮住,边角处的几颗星星又亮起来。海的声音清晰可闻。

  艾拉半是走、半是跑的走过沙滩,继续向海的方向前进。温柔而哀伤的话语依然在心里回响,指引着前行的方向。她惊奇的发现,自己竟踏上了与白天相同的路径。来到礁石区,沿着一块块由低到高的礁石爬上去,终于回到了黄昏时到过的地方。

  她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只猜测已过了半夜。脚底凉凉的,一停下来就受不了。可是她不想退缩。歌声已就在耳边了。风迎面而来,头发乱飘,毛毯的一角发出哒哒的响声。小公主用一只手遮住面颊,从指缝间向海面眺望。

  在不远的海面上,有一团苍白色的火焰在燃烧,放出柔和的光。海风很强,可是那火却丝毫不受影响,静静的燃烧,指向天空。

  当她望着火焰时,心里的歌声越来越低,直至消失。风停止了,海屏住呼吸,岩石也不再刺她的脚心。不过她清楚,这只是一时的错觉。风还在吹,海还在摇,岩石依旧是冷的,只是在这个瞬间不能感受到而已。

  火焰的白色流进她心里,那是种超越了悲伤的平静。一个纯洁的灵魂在呼唤她,想要她帮助做些什么。

  但她无能为力。在她与它之间,隔着冰冷无情的海水。虽然看得到,听得到,却是她无法到达的地方。

  “你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她问道。

  火焰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火渐渐小了,变成一个豆大的亮点,熄灭,海又陷入无边的黑暗。

  艾拉十分失望,失魂落魄的站了一会。幻觉散去,她冷得发抖,只好跳下礁石,一路跑回了别墅。

  很幸运,——也许是守卫实在太没用,她顺利的回到了卧室。关上窗子,拉上窗帘,钻进已凉了的被窝。一眨眼的功夫,小公主就睡着了,夜里什么也没梦到。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在玛丽的催促下,艾拉才不情愿的起床。玛丽一边抱怨着什么一边整理被褥,艾拉则穿着睡衣,迷迷糊糊的往外走。在门口,她遇到了来问安的洛维尔。

  “公主殿下……”年轻的辅政大臣刚要问安,忽然发现小公主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连忙尴尬的把脸转向一侧,后半句话断在了空气里。

  “洛维尔……”女孩揉着眼睛说。睡衣的领子翻进衣衫里面,她感到很不舒服,用手去拉。猛然间发现,自己只穿着件丝织睡衣站在洛维尔面前,大片肌肤已落在他眼里了。

  “呀!”艾拉大叫起来,抱着肩膀跑回了屋中。

  洛维尔无奈,只有站在门口等着。没一会儿,艾拉便像阵旋风似的冲了出来,脸红红的,怒气冲冲的看他。

  “公主殿下——”

  话还没说完,艾拉从背后举起圆滚滚的小熊枕头,狠狠砸向他的脑袋!

  “色狼!”

  本来也是要打他的,这下更是新仇旧恨一起算。艾拉打个没完,洛维尔只有用手臂勉强遮挡。玛丽快步赶到,拉住了艾拉的手臂。

  “殿下!这太粗鲁了,不是一位淑女应有的行为!”

  “洛维尔,大色狼!”艾拉不依不饶的骂道。

  “这事也不能全怪洛维尔大人。殿下太不小心……”

  “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洛维尔插嘴道。

  “还敢顶嘴!”艾拉气坏了,奋力想挣脱玛丽,好暴打那个混蛋。不过她的力气不如玛丽大,被侍女死死的抱住了。

  “大人你还是快逃吧!”

  “谢谢你,玛丽!”辅政大臣没有片刻犹豫,扭头就跑,“等艾拉消了气我再过来好了。”

  艾拉用力丢出枕头,但色狼已经跑远了,没能打中。等到洛维尔的背影完全消失,玛丽才放开了她。两个女孩都有些气喘。

  “色狼!”

  “公主殿下,洛维尔大人不是故意的……”

  “谁管他是不是故意的!人家……”艾拉咬着嘴唇,愤愤说道。

  整个上午洛维尔都没有再来。

  艾拉慢慢消了气,想起本来要把苍白色火焰的事跟洛维尔讲,却把他给打走了,不禁有点后悔。刚一抬头,便迎上玛丽不怀好意的笑脸,赌气的不说话。

  到了下午,艾拉还是忍不住,求玛丽去请洛维尔。

  “好吧。”侍女露出胜利的笑容,“这次再打跑,我可不管了!”

  “快去,好玛丽,快去。”艾拉握着玛丽的手说。

  然而却未能如愿。洛维尔又带伽罗出去寻访了,直至傍晚也没回来。艾拉的一天,又在气恼与失落的胶着中过去。转眼又到黑夜。与昨天不同,今夜是个晴天,满月的光华像晨雾般撒满整个世界。

  她不愿再求玛丽,一个人坐在窗前看月亮。沐浴着月光,心渐渐平静下来,忘了与那家伙有关的烦心事,海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她想起了昨夜的小冒险,和海面上静静燃烧的苍白色火焰。那情景亦幻亦真,宛如梦境。但她娇嫩的小脚磨破了皮,有些麻痒的感觉,使她确信那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没有风,芭蕉树的叶子静止不动。今夜还会有那样的歌声吗?

  本来想告诉洛维尔哥哥的。不过,算了。他不会相信的。他一定会笑我傻吧?那坏家伙!

  “哟!”

  忽然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洛维尔笑嘻嘻的站在窗外。

  “我的小殿下,你在想什么呢?”

  “色狼。我不和你说话。”艾拉仰起头,背过了脸。

  “今天早晨发生的事完全是个意外!——尽管如此,迫于玛丽的压力,我还是愿意向你道歉。”

  艾拉马上开始找小熊枕头。

  “那不是个意外吗?”洛维尔摆出逃走的姿态,嘴硬的说道。

  “好吧。”艾拉叹了口气,“原谅你了,色狼。”

  “请换个称呼,表表诚意。”

  “怎么好像是我欠了你的呢?”

  “挨打的是我。”

  小公主被洛维尔气得没脾气,干脆闭上了嘴。洛维尔也不说话,靠着窗子静静的站着。

  海的声音又大起来了。没有任何先兆,艾拉又听到了那首短歌。

  “……忘记我吧,不要来找我吧。就让我睡在海的怀抱里吧。当你出航的时候,风会唱起为你祝福的歌。”

  “喂!”她兴奋的站起来,走到窗前拍洛维尔的肩膀,“听到了吗?”

  “什么?听到什么?”辅政大臣一脸茫然。

  “歌呀。”她跟着那旋律,给他唱了一遍,又复述了一遍歌词。

  可是洛维尔表示他完全听不到。

  “从海边传来的。”艾拉急着解释道,“在海的中间有一团苍白色的火,歌声就是从那儿来。”

  “小殿下。”他把手背贴在她额头,“你发烧了吧,海里怎么会有火呢?还是苍白色。”

  “真的真的!你不信,我带你去看!”

  “好了,我相信。现在天已经很晚了……”

  艾拉急得要哭:“喂!你怎么不肯相信我呢!真的是真的呀。我们去看好不好?现在就去!”

  “要瞒过玛丽可不容易。”

  艾拉见事有缓和,立刻开始跳窗子,洛维尔被她的干劲吓了一跳,连忙接住她。现在,两个人都站在屋子外面了。

  “说走就在!”艾拉拉着洛维尔的手,朝树的影子里走去。

  洛维尔无奈,只好跟着她。

  两个人悄悄溜出行宫,再次来到海边。

  巨大的海之摇篮盛满了月光,轻轻的摇晃着,银子般的浪花卷起,好似一条条活泼的鲤鱼跃出水面。

  艾拉丢下发愣的洛维尔,兴冲冲的跑上了那块大礁石。果然,苍白色的火焰在昨晚相同的地方亮着,只是月光皎皎,火光显得有些暗淡。

  “看呀!在那里!我没骗你吧?”

  “什么?什么在那里?”洛维尔向海面张望了一会,漆黑的海上,只有月影飘摇:“我什么都没看见。”

  “明明就在那儿!白色的火!——你不是在装傻吧!”

  “当然不是!除了海水什么也没有!哦……”

  “看到了?”

  “等一会。”

  洛维尔独自走向礁石的边沿。站在礁石边上,向脚下望。黑宝石般的海,白色的礁石与沙滩。礁石的尖角向前伸入海水,缓缓没入水中。但礁石并未一下子沉到海底,而是止住了下降的势头,在海平面以下水平向前延伸,象一座天然的小码头似的。月光透过浅水照在礁石上,使它呈现出美丽的银白色,在黑色的大海中格外显眼。

  “喂!看到了吧!”艾拉跑到洛维尔身边,兴高采烈的说。

  “有一座桥,在水下面。”

  “桥?”

  “呶,就在那里。小蛇似的。”

  “真的!——可是,昨晚怎么没有呢?”

  洛维尔思考片刻,说:“因为今天是满月。我向伽罗咨询过这个问题。在沿海这一带,满月和新月的时候潮退得比平时要深,礁石区的面积便增大了。而且,今晚没有风,浪很小,不会阻住视线。——那可真像条路!通向哪里呢?我看不了那么远。”

  “呀!”艾拉忽然高兴得跳了起来,拉住洛维尔的手使劲摇晃,“它通向火焰那儿!”

  “火焰?真的有火焰?我看不到啊。不过这倒是一个解释,把火把立在水下的礁石上,点着,便能形成海面上的火了吧?”

  “我们过去吧,洛维尔!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它在呼唤我呢。你真的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吗?”

  “什么也没有,除了那条石桥。艾拉殿下,那肯定是你的幻觉。还是回去吧,再晚,玛丽会着急的。”他拉着她的手就往回走。

  “不行!一定要去!”艾拉死死拖住,不让他走,可是她的力气太小,拉不住他。她生气的甩开他的手,站在原地:“你自己回去好了。我一个人去!”

  洛维尔停下脚步,无奈的看她。女孩的表情十分坚决。

  “好吧。上石桥好了。不过要先说好,水没过了小腿,我们就回头。在海里走路相当危险……”

  “快走吧!”艾拉紧绷着的小脸一下子展开笑容。

  他们下了礁石,从沙滩上绕到礁石下面。石桥的这一端被一大片奇形怪状的礁石环绕着,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洛维尔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艾拉弄进石圈。桥就在眼前了。

  洛维尔上了桥,向前望了望。二十几米开外的地方,石桥完全沉到了水下,深度齐腰。而在那之前,并没有类似于火把的东西立在桥身上。

  他蹲下身,探了探水温。水非常寒冷。回头看看,小公主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

  洛维尔苦笑了一下,带头走上了石桥。石桥的宽度远没有看起来那样大,窄的地方甚至无法并行。走了不到五米,海水便漫过桥面。再向前就要涉水而行了。洛维尔试着走了几步,鞋子立刻灌满了冰冷的海水。而且由于折射的缘故,礁石的高低起伏很难分辨,一不小心就可能掉下海去。正在迟疑,一个浪头拍在礁石上,溅了他一身水。

  “殿下,还要向前走吗?”

  没人回应。扭头一看,艾拉还站在岸上呢。

  洛维尔生气的跑了回去。艾拉仰着小脸看他,抢先说道:“抱我。”说着抬起了手臂。

  洛维尔叹了口气,把她抱了起来,回头上了石桥。

  “这样,海水就不会没到小腿了。”艾拉用手勾着洛维尔的脖子,微笑着说。

  心眼儿真坏!辅政大臣发觉受骗,不禁愤愤然。

  走了一阵,海水又没过了桥面,很快就淹到脚踝。他想看看脚下,却正迎上艾拉的笑脸。她的目光有些痴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公主马上低下头去,把脸蛋贴在洛维尔胸膛上。

  又向前走了两步,水一下子没到小腿。洛维尔心里苦笑不停:感觉好像在蹈海哦……

  “殿下好重。”

  “才不重呢。是你的手臂太细了。”

  “不如回去,去叫伽罗过来好了。以他的臂力……”

  “才不要。”

  洛维尔一脚踩空,身子一摇,差点把艾拉丢进水里。

  “喂!你小心点!”

  “尽可以放心,殿下。不会让你掉到海里去的。连鞋子都不会湿呢!”

  “你是在抱怨吗?”

  “哪儿敢。”

  他们一边斗嘴,一边向海的深处前进。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早已听不清,耳中尽是水的交响。水声浩大,充斥在夜空与大海之间。听得久了,并不觉得吵闹,反而有一种雪山般的静谧流露出来。

  艾拉的眼中已不再有苍白的火焰,只有被洛维尔的侧脸遮住一角的天空。月亮紧紧跟随着洛维尔的步伐,既不远离,也不靠近。

  只想这样一直走下去。——就好了。艾拉想。

  “不能再向前了!”辅政大臣忽然停下脚步,哭丧着脸说,“水已经没到腰了。”

  艾拉低头一看,果然如此。

  “真的呢!”

  “当然是真的!”洛维尔怒道,“回头吧!好冷……”

  “还没到。”艾拉望向火焰,估算距离。苍白色的火焰依然在前方亮着,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接近。“还有很远……”

  “殿下,回去吧。再向前就要游泳了。我不会游泳。”

  “撒谎!”

  “我是说,穿着朝服,抱着石头,在冰冷的海水里游,这种游法我不会。”

  艾拉抱着洛维尔的肩膀,举高了身子,向四周望。他们已离开海岸很远了,四周都是黑色的海水。月亮投在海面上的倒影被浪摇碎了,弥散成一片,大得有些吓人。

  “怎么办呢?”艾拉发起愁来。

  “快点决定,我快要冻死了……”

  艾拉摸了摸洛维尔的脸,凉得像石板一样。这可叫她吃了一惊。她有些心疼,第一次觉得海潮里的歌声在拒绝她,也许海呼唤的不是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人。一想到此处,心里顿时充满失落。

  “好吧。回去吧。洛维尔哥哥,别勉强自己了……是我太任性了吧。”

  “你说什么?”艾拉的声音太低,洛维尔根本没听见。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哗哗的水响。他们同时转过头,看见一只小船从海的阴影里向他们漂过来。船空着,船舷上露出木桨的手柄。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船!”

  “太好啦,洛维尔!”艾拉开心的笑道。

  没有风,水流的方向又与船前进的方向垂直,小船却像被某种力量引导着一样,径直朝他们驶来。船开到石桥边,被礁石阻住了,横在他们面前。

  这船是哪里来的呢?为何如此凑巧出现在这儿?

  艾拉一再催促上船,虽然心有疑虑,洛维尔也只得抱着她跳进小船。

  小船里积着一层泥沙、贝壳,船后还挂着几片海藻,一副漂泊了很久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把艾拉放下,肩膀早已累得发酸了。

  “这真是天意呢!继续前进吧!”小公主舒展了一下手臂,抖擞精神,指着火焰的方向说。

  “遵命,公主殿下。”可怜的辅政大臣只好拿起木桨。开拔之前,他先用桨在船的四周划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东西,疑心稍稍缓解。

  划了一会,艾拉忽然叫停船。她把身子探出船舷,在海水里捞了一阵。

  “找到了!看!看!”艾拉兴奋的把一件小玩意递到洛维尔眼前,“刚刚就是这个东西在闪光!是什么呢?”

  洛维尔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把做工精细的木制梳子。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红色的漆已开始剥落,木质由于渗进了颜料而呈现橙黄。梳子的两端各雕着一朵小花,中间用阴文刻着一排字。仔细辨认,读道:“依莎……依莎贝尔。”

  “依莎贝尔?好像是女孩子的名字。是她在呼唤我吗?”

  “也许吧。——这不是普通的梳子,殿下,这把是新娘的梳子。依照沿海一带的风俗,女孩子出嫁之前,都要向村里最受人尊敬的老人家订做一把梳子,带到夫家去。你瞧,这两朵是艾索米亚北方的扶郎花,婚礼中常用的装饰花。沿海一带很难弄到,便用图案来代替了。哦,结婚后,也有把丈夫的名字刻在背面的。”说着把梳子面翻转过来:“这把好像没有。”

  “新娘的梳子?但是,怎么会掉到海里呢?而且,那呼唤声真的好伤心!”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资格制作这种梳子的老人不多,我们可以让伽罗调查一下,一两天之内就会有结果。现在回去吧。”

  “只好如此了。”

  洛维尔驾着小船,驶回岸边。一路上艾拉不停回头张望,火焰彻底消失了,而海浪里的歌声也不再响。一切仿佛真是一场幻梦。她拿起梳子,用手指轻轻摩挲。那只是一把普通的梳子而已,她有一千把更漂亮的。但当它漂在海水中时,便会升腾起白色的火,唱起哀婉的歌。有一瞬间,她很想把梳子重新丢进海里,看看它是否会再次展现幻景。但她很害怕那样梳子会消失。洛维尔哥哥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梳子捡回来的,不能冒这个风险。

  依莎贝尔,你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梳子没有回答。

  他们上了岸,小船像来时一样,不声不响的漂远了。艾拉跳上一块礁石,向小船挥手道别。

  回到佛朗兹别墅的围墙外,看到玛丽留在那里的梯子,相视一笑。

  这一夜,艾拉惦记着依莎贝尔的事,睡得并不很熟。第二天天刚刚亮,便拿着梳子去找洛维尔。在辅政大臣房门外,遇到了匆匆赶来的伽罗。

  伽罗是一个性格开朗的青年,皮肤黝黑,笑时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不过此时他神色忧虑,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向洛维尔报告。看到艾拉先来了,扭头就跑。

  “喂!你站住!”艾拉大声喊住了伽罗。后者噤若寒蝉,连忙向艾拉下拜。

  “怎么见了我就跑?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吗?”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洛维尔的门开了。年轻的辅政大臣满面倦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似乎昨晚累得不轻。他大声叫伽罗的名字,伽罗如获大赦,三步并作两步,跳着跑到了洛维尔身后。

  小公主觉得两人之间有鬼,噘起了小嘴,眯着眼睛看他们。

  “我正要找你呢,你自己就来了。”洛维尔笑着对伽罗说,表情十分轻松,“我这有一把梳子,要你鉴定一下。”

  伽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脸讶异的重复道:“梳子?大人,我正是为了这个……”偷眼看了旁边的小公主一眼,又急急忙忙的闭上了嘴。

  对伽罗的窘态,洛维尔全当作没看见。他转过身对小公主说:“殿下,把那把梳子给伽罗看看。”

  艾拉拿出梳子,远远递了出去。伽罗弯腰低头的走了过来,尽量不和小公主视线相交,接过了梳子。这越发令艾拉起疑。这个下人和肯定有什么事隐瞒着,换言之,洛维尔又在玩把戏。

  她用猎人看狐狸的目光瞄了洛维尔一眼,辅政大臣打了个哈欠。

  “大人,公主殿下,这把是沿海这一带举行婚礼的时候,新娘放在礼服衣袋里压兜的梳子。”

  “这个我知道。”洛维尔摆了摆手,“我问你,附近这一带有会制作这种梳子的人吗?”

  “当然有,每个稍大点的镇子都有。最靠近的,是附近渔网镇的克丽思女镇长。”

  “你带着这把梳子四处去查查,看到底是哪位老人家做的,查到了回来向我复命。”

  “是,大人!”伽罗说完,退着走了几步,一溜烟的跑掉了。

  这一番对答极为连贯,完全把艾拉晾在了一边。像事先排演过一样。艾拉的两腮吹气似的鼓了起来,眉间堆起了皱纹。

  “第一次见到伽罗讲话如此伶俐呢。”小公主撇着嘴道。

  “他对本地的风俗了如指掌,讲话自然流利咯。”

  说着,洛维尔主动走过去,扶住了她的肩膀。小公主芳心窃喜,不再追究伽罗的事了。

  下午,伽罗回来复命。不出所料,这把梳子正是那位女镇长的作品。据说这是件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克丽思镇长年老糊涂,一时也说不清楚。

  “如此,我们明天去拜访那位镇长好了。”洛维尔道,悄悄向伽罗使了个眼色。

  “不行,马上就去!”艾拉态度强硬。看到洛维尔和伽罗交换着为难的眼神,她心情大为好转。

  他们向佛朗兹子爵借了两匹马,——小公主自称不会骑马,非要与洛维尔共乘一骑——由伽罗带路,沿着别墅西边的大道赶往渔网镇。

  一路上话不多,艾拉想到梳子的疑团就要得到解答,又兼之能和洛维尔一同出游,不似前两天独自待在别墅的寂寞,高兴得想要唱歌。于是又忽然想起那首海之歌来。

  依莎贝尔的歌,她想,到底是唱给谁听呢?从字面意思来看,好像在拒绝,但当我听到那歌声时,心里却充满依恋与不舍。那种感觉真的好熟悉。就好像,我赌气把洛维尔哥哥赶走时一样。难道依莎贝尔是唱给她的丈夫?似乎是这样,歌的最后一句不是说,“当你出航的时候,风会为你唱起祝福的歌”吗?可见依莎贝尔的丈夫,应该是这里的渔民吧。

  想到“丈夫”这个词,红云便悄悄爬上脸颊。

  “讨厌!还早得很呢!”

  “什么还早?”洛维尔奇怪的问她。

  艾拉的脸立刻像烧沸的水一样滚烫:“没跟你说话!好好骑马!”

  渔网镇距离行宫不远,艾拉面上的潮红尚未完全褪去,马匹已冲入小镇了。

  这是座十分贫穷的小镇,她右手扶在马背上,左手捧着脸颊,四处观望,入眼尽是破败的景致。几个无事可做的渔民在镇口游荡着,见马匹过来,也不肯让一下,懒懒的侧过身子,在一旁看着。

  “大人,就在前面了,请跟上。”伽罗在马上喊道。

  洛维尔默默的点了点头。

  小镇里空空荡荡,少有人声。房屋前大多晒着渔网,不过没见有人拾掇。一只趴在房檐上晒太阳的猫被马蹄声吵醒,mimi的叫了两声,这才使艾拉有了一点活的感觉。

  小镇的希望不知被什么人拿走了,只剩下一个日渐**的空壳。

  马跑进了一座敞开的小院里,站住。女主人已站在院子里等着了。克丽思女镇长是个干瘦的老妇人,满脸皱纹,形容凄苦,艾拉都不敢猜测她的真实年纪。她的眼睛肿得厉害,似乎流过太多的眼泪而无法复原。

  “几位大人!你们终于过来了!”老妇人向他们招手道。看来伽罗已跟她打过招呼了。

  “克丽思大妈!”伽罗迎向老妇人,给她作介绍:“这位是洛维尔大人,这位是艾拉小姐,都是从京城来的贵族。”

  女镇长连忙向他们下拜,被洛维尔扶住了。跟随着老妇人走进房子,眼前立刻暗下来。阳光透过破烂的窗纸,把小屋照得一片昏黄。鱼的腥味直扑鼻息,艾拉很想捂住鼻子,但为了礼貌,还是强忍下来。幸好过了一会儿,嗅觉有些失灵,就不太闻得到腥味了。

  “老人家,这把梳子是你做的吗?”洛维尔示意艾拉把梳子递给老人。

  “哦,是我做的。给依莎贝尔做的。十五年前,她是镇子里最美丽的女孩……”老妇人接过梳子,用手摩挲着,缓缓讲道。

  “依莎贝尔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叫欧尼。他们两个在很小的时候就互相喜欢,约定了要做夫妻,这件事镇里的人都知道。到了依莎贝尔十七岁、欧尼十八岁的时候,他们想要结婚了,就订做了这把梳子。那时欧尼虽然还很年轻,已经是镇里最好的渔民了,而依莎贝尔更是无可挑剔,她的眼睛比海水还要蓝,头发比阳光还要暖,她织出的渔网,连箭鱼也无法挣脱。镇里的人都真心的祝福他俩,可是,也许是嫉妒他们的幸福,神并没有赐福给他们。到了结婚前的一个月,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有天,子爵大人来到了镇子,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织渔网的依莎贝尔——哦,那时他还没继承家族的爵位,是个少爷,佛朗兹少爷……”

  克丽思忽然停止了讲述,把梳子高高举在眼前,仔细查看。不一会,他们惊讶的看到,从老妇人红肿的眼睛里滚下两行泪珠。老妇人沉默着,缓缓的把梳子贴在心口上。屋子里一时充满了伤感而压抑的气氛,谁都没法开口讲话。无论天真纯洁的艾拉,还是洛维尔和伽罗,对这种状况都没有估到。

  “对不起,人老了,就是爱回忆过去。”老妇人微笑着说道,眼角还挂着泪水。

  “你想到什么伤心的事了吗,老奶奶?”艾拉关心的问她。

  “哦不,没什么,让我继续讲吧……”

  女镇长继续讲了起来。

  依莎贝尔的故事,其实只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故事。像这样的事,每一年,在帝国的每一座贵族宅邸中都在发生。

  佛朗兹子爵贪图依莎贝尔的美貌,在她婚礼的前夜派人把她抢了去,强行占有了她。欧尼则以莫须有的罪名投进了大牢里。在一个新月的夜晚,依莎贝尔悄悄逃出了佛朗兹别墅,一个人走到海滩。月光照亮了通往大海深处的石桥,她便沿着石桥,一直走下去。

  依莎贝尔死后,欧尼自然被放了出来。可怜的青年不能相信未婚妻已死的事实,每天驾着渔船到海上,呼唤依莎贝尔的名字。直到有一天,海面上突然刮起了暴风雨。欧尼再没有回来。从此,海上多了一艘无人的小船,每当月色普照,或暴风雨将来之时,便会在海面上随波漂泊。

  依莎贝尔的故事讲完了,屋子里的四个人都陷入沉默。艾拉的目光不知不觉中转向了窗外。从窗纸的破洞,能望到苍白色的天空。那是海的方向。潮声不息,依莎贝尔的歌又回响在她耳畔。

  艾拉腾的站了起来:“我要告诉爸爸这件事!”

  “不行。”洛维尔摇摇头,“这是佛朗兹家族领地内的事,即使是皇帝陛下也无权过问。”

  艾拉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说:“难道就这样过去?依莎贝尔的歌,我又能听得到了。佛朗兹子爵不受到惩罚,海永远也不会安宁。”

  说着,艾拉开始向屋外走。

  “小姐,您能把那把梳子、依莎贝尔留下的梳子给我吗?”克丽思女镇长喊道。

  “当然!”小公主折回来,握住了老妇人的手:“留着它吧,老奶奶,你比我更有资格留着它。”

  他们离开了渔网镇,返回佛朗兹别墅。一路上小公主一句话都不说,只默默的望着海的方向。走到了黄昏,佛朗兹别墅隐约就在眼前。

  “要等待时机,艾拉。”洛维尔忽然说道。

  小公主惊讶的回过头看他,在她记忆中,这是洛维尔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你需要忍耐。佛朗兹所犯的错误,也许不足以把他推进谷底,但只要时机合适——”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洛维尔哥哥?”

  “我会帮你做决定。”

  第二天,他们就等到了这个机会。

  在一间铺着华贵的红毡地毯的会议室内,艾瑞拉皇帝面色严峻,听着麾下第一宠臣,安德烈侯爵的报告。帝国中一位地方豪族,佛朗兹子爵拖欠贡金,贪污海防部队军饷的罪名已基本查实,接下来,要听听安德烈侯爵对佛朗兹子爵的惩处提出建议了。

  安德烈侯爵把头压得极低,脑海中思绪如飞。佛朗兹子爵实力殷实,又与自己相交甚密,无论怎样,他也想帮助他度过难关。可是这一次罪名实在太重,想不受处罚是不可能的,只有尽力为其开脱罪责,保住爵位与封地就好。

  对此,他胸中已有成竹,只需伪造帐目,假称佛朗兹爱民如子,盗用贡金、军饷救济灾民,依皇帝的个性,想必对佛朗兹子爵的印象大有改观,处罚必然从轻。况且沿海一带连年歉收,人民生活困苦不堪,这个谎话在上层看来,自有一定的可信度。

  不过,眼下皇帝正在气头上,怕是什么都听不进。须得等皇帝消了气,再开始扯谎。

  安德烈侯爵正在打着如意算盘,会议室的大门却碰的打开了。小公主大步冲了进来,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她还未及开口,安德烈侯爵心中已满是不祥的预感。

  “我的乖女儿!”皇帝吃了一惊,“谁把你气成这样?是洛维尔那小子吗?”

  “爸爸!我要你惩处佛朗兹子爵!他是一个大坏蛋!”艾拉大声说道。

  艾拉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安德烈侯爵头上。他脑海中嗡嗡作响,想好的演说词一下子忘得一干二净。

  艾拉接下来的话,安德烈侯爵几乎没怎么听,但皇帝陛下难看的脸色明摆着告诉他,谁敢再说佛朗兹子爵的好话,便要以同罪论处了。

  小公主喜欢洛维尔,这件事安德烈侯爵早就知道了。只是在他看来,洛维尔应该牢牢抓住小殿下的心,事事宠着她,为自己的将来做好打算,而不应该在一些边角小事上利用小公主对他的信任,冒此大险。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自己又估错了。那个年轻的对手不是个天才,就是个傻瓜。

  挫败感压得安德烈侯爵胸闷不已,他低着脑袋,站得全身僵硬。

  而此时,年轻的辅政大臣正走出别墅的正门。月色宜人,树影婆娑,一阵带着咸味的海风迎面吹来,沁入心脾。洛维尔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小公主的突然介入,想必会令安德烈侯爵措手不及吧?洛维尔不无得意的想。那老狐狸,看到佛朗兹子爵情势危机,一定会撇清界线,弃他不顾。即使已经为佛朗兹说了谎,也会变卦改口。可是在我看来,佛朗兹家族根基深厚,佛朗兹子爵的罪行虽重,皇帝陛下一时也不敢撤掉他的封地。如此一来,安德烈侯爵就成了背叛者,遭到佛朗兹嫌恨。他在沿海一带的势力,将由此大大缩减。

  虽然有点对不起艾拉,不过,她也只是由我引导着,重新察访了一次民情而已。她大概也觉得很有趣吧?

  “大人。”从树后闪出一个人影,却是他的忠心部下,一个月前化妆成渔民,到此地暗访的伽罗。

  “我正找你呢,伽罗。”

  “我也在找您。”

  “我只是叫你想个办法,让艾拉发现依莎贝尔的梳子,如此而已。你倒好,把梳子丢进大海,差点害我被冻死。还遇到鬼船!瞧你做的这是什么事!”辅政大臣对部下大吐苦水。

  伽罗不直接回答,却从背后拿出了一把梳子递给洛维尔看。

  “这是?!”

  “是我们托克丽思大妈做的梳子。”

  洛维尔心下一惊,又问道:“那么艾拉拿到的那把……”

  “那把是真的依莎贝尔的梳子,在海里漂了有十多年了。”

  “天啊!”洛维尔张大了嘴巴,“如果这把是依莎贝尔的梳子,艾拉说的都是真的咯?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我要如何告诉您呢?这三天,小公主天天和您粘在一块。别看她小,可警觉得很,我根本没机会跟您说话。”

  “那么,昨天上午你也没有到克丽思的屋子吗?”

  “我以为没必要。我们都去过几次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大人您不是叫我到海边查找那条鬼船吗?如果去渔网镇,中午就赶不及回报了。”

  “那船呢?有没有找到?”

  “船消失了。昨天一个上午,再加上今天一天,我一直在海边寻找,也没有见到它的踪影。”

  “那船……应该就是欧尼的船吧。”

  “肯定是。大人,我第一次见到克丽思大妈时,她说过一些很有意思的话,她说梳子是有魔力的。只要在梳子的两侧分别刻上新郎和新娘的名字,他们就会得到海的祝福,永远不会分离。即使只有新娘的名字,他们也能得到一半祝福。”

  “一半?”

  “是的,一半的祝福。即使分离,也将重逢。一对恋人的思念,籍由另一对恋人的牵绊而实现。克丽思大妈是这样告诉我的。如今,梳子的魔力兑现了。您瞧,艾拉公主得到了依莎贝尔的梳子,而您划着欧尼的小船,他们重逢了,不是吗?”

  “别乱说,伽罗。我接近艾拉,不过是因为她是唯一的王储。我们可不是什么恋人。”

  “海是不会说谎的,大人。”

  洛维尔为之语塞。

  “您刚刚说的那句话,我会忘掉。不过我要提醒您,如果被小公主知道了,她一定拧掉您的耳朵。”

  “你这是在威胁本大臣吗?”

  洛维尔伸出手臂,在伽罗肩膀上锤了一拳。两人都笑起来。

  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妇人站在高高的礁石上,向海面眺望。月亮银子般的光撒满海面,浪花像闪亮的白菊,漫山遍野的绽放。

  海风轻轻吹拂着老妇人的银发。她容颜憔悴,但神色安详。她用颤抖的手从怀里拿出一把梳子。梳子两端雕着扶郎花,两个侧面分别刻着新郎和新娘的名字。

  老妇人微笑着,将梳子丢进了海中。

  “去吧,依莎贝尔。”她眼里泛着幸福的泪花,“我的女儿。”

  在深深的、月光无法到达的海底,一只古老的小渔船静静的躺着。依莎贝尔的梳子沉入海中,温柔的水流会将她送抵终点。
我是铁匠最新章节http://fahao.reyoo.net/woshitiejiang/,欢迎收藏本书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新书推荐: 重返十九岁倾世皇妃农家新庄园重生山花烂漫复转军神超级饭店风雷破光芒神决宇宙农民重生之娱乐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