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讨伐任务5

　　第二天清晨，微冷的风让战士们醒了过来。天气已经放晴，但泥泞的地面还记得昨夜的暴雨。战士们简单地整理好装备之后，草草地吃起了戴在身上的干粮。硫娜一个人坐在地上，迟钝地将食物塞到自己的嘴中。饥饿的感觉让硫娜的心情恢复了很多，但是她却为自己的这种体质感到羞耻。在经过漫长的逃避之后，她终于被阿加莎打醒，明白了自己曾经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硫娜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忘记这错误了。

　　其他战士们都和硫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不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原本就和硫娜不熟，所以在硫娜主动做些什么之前，他们也会保持沉默。克洛西则小心翼翼地和硫娜保持着距离，她担心自己盲目的接近硫娜会造成反效果。不过两个人的互动也不是完全没有。失去了一个发饰的硫娜破天荒地改变了自己双马尾的发型，她决定用仅有的一条发带绑一个高马尾，这样也更加方便战斗。遗憾的是硫娜绑了好几次也没能绑好，克洛西自然而然地坐到硫娜身后帮她整理好头发。

　　“你的头发真漂亮……”克洛西抚摸着硫娜的头发小声地说道，她突然意识到战士的头发都是强制被转换成金色的，所以不喜欢自己头发的战士也有很多，“啊，你原来的头发一定更好看。”

　　硫娜摸了摸自己的马尾，有些不习惯地晃了晃头。她转过头了默默地盯着克洛西，她不明白为什么克洛西如此关心自己。硫娜自认为自己体型普通，样貌一般，还是个哑巴，完全没有可以吸引克洛西的地方。

　　“所有的战士都是一家人哟！”

　　好像是看出了硫娜的疑问，克洛西微笑着说道。她摸着硫娜的头发说道。

　　“我啊，出生之后就不知道父母是谁。信仰双子女神的修女姐姐在街上遇见了我，于是我就被她养在了修道院里。在那里，和我一样的女孩有很多。修道院的位置很偏僻，我们要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打水，洗衣服，但是大家都过得很高兴。我当时的愿望就是快点长大，成为一个修女，然后再去城市的街头收养和我一样的孩子。我们的家庭会越来越大，大家会更加快乐。所以我没事的时候就会常常跑到很远的城市里转悠。修女姐姐骂了我很多次，但是我还是固执地去。我走在街上要是看见需要帮助的人，我就会尽我所能帮他们一把。不过有很多次都被骗了，一些粗暴的人生活不顺之后也会把气撒在我身上。要不是修女姐姐每次都能及时赶到，我的麻烦就大了。但是当时我好像着了魔，一天不去城市里转几圈就不舒服。然后啊，有一天我又去城市里了，那天我玩到了很晚才回去……”

　　说到这里，克洛西停顿了一下。硫娜预感到这个故事的结局一定不怎么好，所有战士都有着悲伤的过去。所以硫娜低下了头，避开了克洛西的视线。

　　“等我回去之后，大家都不见了。一些穿着奇怪服装的大姐姐走了过来，问我有没有地方去。那之后我才明白，有一只饥饿的妖魔冲过来毁了整个修道院。妖魔真是太可怕了，他见到人就杀，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有的人样子很安详，好像是在睡觉，但是脑袋后面凹进去了一块。有的孩子身体扭曲成奇怪的样子，我之前完全想不出来人的身体可以变成那样。然后，收养了我的修女姐姐，她的脑袋不见了。明明身上好好地穿着衣服，其他地方完好无损，但是唯独脑袋不见了……这很奇怪吧……为什么我只是出去了一次，大家就都不见了呢？”

　　一边说着，克洛西好像真的觉得奇怪一样，困惑地歪了歪头。要是不听她说的话的话，她现在的表情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可爱。硫娜只能盯着地面，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说实话，硫娜从来没有过亲情，他也不能体会克洛西和那些孤儿之间的感情。硫娜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能说话真是太好了。

　　“好在我来到了组织，重新见到了大家。大家虽然换了名字，长得也不太一样，但是我知道大家还是大家。我可以从空气之中读到那种气氛，我可以体会得出那种味道。所有的战士都是一家人，我不会想要在失去任何一个家人了。尤其是眼睁睁地看着大家消失却什么也做不到……那样的事情我绝对不要……”

　　克洛西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是她的话却透着扭曲和疯狂。硫娜不知道为什么她将对于修道院之中的孤儿的感情转嫁到了战士们的身上，但是硫娜明白，要是克洛西不这么做的话她就会坏掉。这样一来，硫娜也能从某种程度上理解她偏激的言辞和举动。虽然克洛西没有说，但是她一定觉得从修道院之中幸存下来的自己是有罪的，在这罪恶感和内疚感的压迫下，人很容易就变得畸形。

　　“这些话呢，我还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呢。总觉得要是和别人说的话，他们会说一些不好的话来回应我。但是硫娜不一样啦，硫娜不会说那些不好的话，因为硫娜是个好孩子呢。其实在融合仪式之后，我就想找你谈谈了，但是大家很快地就都各奔东西，根本没有时间。所以能参加这次讨伐真是太好了呢！”

　　硫娜用一如既往的沉默来回应克洛西。克洛西自己也应该发现了自己的不正常，所以她不愿意和他人谈论自己的过去。不过憋得太久的话，也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无言的硫娜”无意是最好的对象。硫娜明白了对方亲近自己的理由之后，涌起了复杂的情感。被人利用的感觉不怎么好，但是硫娜却也想要用某种形式抱住克洛西。同时，他也对克洛西产生了一定的怜悯，虽然硫娜觉得自己也没有怜悯他人的权利和立场。

　　时间悄悄滑过，克洛西说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后，就像是解放了什么一样，一脸恬静的表情看着窗外。伊莎贝尔和玛莎说起了闲话。

　　“听说南方的领主要开会……”

　　“领主？人类的领主么？”玛莎思考了一下，“总觉得领主好像是在经常开会的样子。不过我对人类领主的事情不太熟悉。”

　　“哈哈，我也不太熟悉。我只是听到路上的人这样说。好像是对圣城有些不满，所以要聚在一起开会商讨。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人类之中总会平白无故地生出奇怪的矛盾。”

　　“但是……不仅仅人类是这样的啊……”玛莎若有所指的看了看阿加莎和硫娜，伊莎贝尔立刻不说话了。这种事情已经不能再讨论下去了。

　　趁着这沉默，阿加莎站起身来，身上的装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出发吧，本来昨天就应该讨伐的，我们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了。”

　　艾薇听了阿加莎的话，立刻站了起来。其他战士也纷纷起身，有些波折的讨伐任务终于要开始了。战士们各怀心思，走出了已经成为废墟的村子，向着丛林深处前进。走到一半，硫娜突然停下脚步。她警觉地竖起耳朵，环视四周。

　　“怎么了？”克洛西关心地问道。

　　硫娜皱着眉头，她感觉到有人在窥视着自己。那种感觉和圣城练剑时被窥视的情况差不多。一种令人觉得害怕的猜想不由自主地涌出——难道那个人从圣城开始就一直跟着硫娜？

　　被窥视的感觉一闪而过，硫娜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或许一起只是自己的幻觉，甚至连圣城之中的记忆都可能是虚假的。克洛西走进硫娜，拍了拍硫娜的肩膀，硫娜用眼神表示自己没事。阿加莎看到克洛西和硫娜小小的互动，心里好像被刺了一下。

　　“认真起来，我们就快要到达讨伐地点了！”

　　“对不起！阿加莎姐姐！我们会认真起来的！”

　　克洛西那像是士兵向长官汇报一样的口气听起来很可爱，但是现在阿加莎却笑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和克洛西的距离更加远了。其实她只要将自己的心情坦白给克洛西听，认为战士都是一家人的克洛西一定会接纳阿加莎的。但是阿加莎本人却不想这样做。

　　那是根植于心的自傲和矜持所不允许的失礼行为。

　　战士们沉默地走到了地图上标注的位置，浓烈的妖气刺激着战士们的神经。异常食欲者大刺刺地伫立在战士们身前，金黄色的瞳孔闪着冷酷的光。看到异常食欲者的样子的战士们都屏住了呼吸，那是比想象之中更加凶恶的模样。高大的身躯几乎是战士身高的三倍，身上到处是凸起的肌肉和硬化的角质层，好像披着铠甲一般。对方的头上长着鱼一般的鱼鳍和鱼鳃，那鱼鳃还在扇动着，看起来异常恶心。张开的大嘴之中有着像是毛刷一样的牙齿——多到让人怀疑其用途的牙齿。最让引人注目的是对方身体侧面长着三对丑陋的手臂。

　　腥臭的怪味从异常食欲者身上传来，夹杂在丛林的风中，令人作呕。

　　“散开！我和硫娜是前卫，剩下人在后面伺机攻击！”有过多次讨伐经验的阿加莎最先冷静下来，“异常食欲者和妖魔不一样，他们的体型更大，而且也更加凶暴。不论对方长成什么样子，都要小心应对！”

　　回答她的话的人并不是战士，而是被阿加莎当成是怪物的异常食欲者。

　　“这是可爱的后辈啊……你们对我们的样子有什么不满么？”沙哑的嗓音听起来虽然怪异，但是那的确是人类的语言。就连阿加莎也惊讶了起来。

　　“你会说话？”

　　“我不应该会说话么？”

　　“但是我之前遇到的那些只会发出野兽一样的咆哮……”

　　阿加莎有些惊惶，过去她所讨伐的异常食欲者都是被妖魔血肉吞噬了灵魂的觉醒者。他们失去了理智，甚至连说话的能力也丧失了。当然，这样的觉醒者也不会有多强，在其他有理智的觉醒者眼中，他们也只是野兽罢了。听到阿加莎的话，异常食欲者笑了。阿加莎只有通过对方裂开的嘴角才能勉强判断出这个笑容。

　　“那不一样……你一定对我的样子感到奇怪吧。但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这一对手臂是爸爸的，这一对手臂是妈妈的。这样我们一家人就永远在一起了……”

　　怪物挥动着手臂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阿加莎也忍不住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不要这样，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和我一样的，可爱的后辈啊……”

　　“我不是你的后辈！你脑子有问题么？”阿加莎厉声反驳道，“你这个会说话的怪物！”

　　虽然阿加莎的话很严厉，但是她的气势去却被压倒了。这时候拯救阿加莎的是克洛西。

　　“会说话真是太好了！”克洛西像是打心底一样高兴地说。

　　异常食欲者诧异地看着克洛西。

　　“如果不能说话的话，你不就不能忏悔了么？没能忏悔就死掉，真是太可怜了。”克洛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也算是半个修女，你有什么要忏悔的就和我说吧……比如，那个村子里的人是你杀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