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垄断

　　纪代美和谷川都停下了争吵，看向了这个男人。

　　他自称为是布拉甘萨子爵，正是将我们救到这里来的人。他穿着一身看上去是戏剧里才会出现的红色礼服，背后还有长长的红色披风。而他的衣服上面到处都是细细密密的闪亮条纹。虽然在语言交流上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实际上布拉甘萨子爵其实是海人。他的外表看上去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的脸上带着一条黑色的皮带，皮带上面有一块微微隆起的小包。这个突起物正好位于他脸部的正中央，这导致他的样貌看起来异常怪异。

　　纪代美看上去似乎有点害怕这个布拉甘萨子爵，她将自己的脸重新埋进了长满食物的盘子里。不过也有可能是纪代美单纯地感到饿了。谷川到是对布拉甘萨子爵很有兴趣。她好不容摇晃着身子从珍珠堆之中爬了起来，似乎要和布拉甘萨子爵说话。为了不让她在对话之中不小心再次跌倒在珍珠堆里面，我连忙跑到她的身后扶住了她的身体。

　　“不，我们怎么敢这么想？都是感谢您的帮助我们才能活下来。”谷川说道，“再者，您给我们安排了这么舒适的生活。而且，还有这些……”

　　谷川伸手从地上抓起来了一把珍珠。谷川现在周围所有的珍珠都是布拉甘萨子爵提供的。我们现在吃的东西，穿得衣服，甚至是所住的宫殿也都是布拉甘萨子爵的私人财产。这一切的一切都建在大海深处的海床之上，单单凭借着这一点就可以媲美现代社会之中的高楼大厦。

　　“哈哈哈！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布拉甘萨子爵大笑着说道，“我们对地上人不是很了解。如果不是你们的到来，我们做梦也想象不到我们认为是垃圾的东西原来在陆地上这么值钱。”

　　布拉甘萨子爵这样说完自后，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地咳嗽了几声。听到布拉甘萨自觉地咳嗽声，一直站在旁边，穿着燕尾服的仆人立刻风度飘飘地走了过来。他用贤淑的动作从身侧的衣服口袋之中掏出来了一颗近乎透明的圆球。仆人先是小心翼翼地在布拉甘萨子爵脸上的黑色凸起物上敲了敲，却下来了一个小球，然后又将新的透明小球换了上去。

　　布拉甘萨子爵这才舒了一口气。

　　“福斯托，谢谢你。”

　　“这是我的荣幸。”

　　被称为是福斯托的仆人微微鞠躬，随后优雅地退回到了墙边。因为之前他和墙壁一直融为一体，所以我没能发现他的存在。

　　“不好意思，这个似乎刚刚到时间了。我还要去皇宫一次，要是不换信的的话，路上会很麻烦。”

　　布拉甘萨子爵对我们微微低头，表示歉意。之后他命令福斯托将换下来的小球放到了谷川的身边。

　　“那么这个小东西就当做是我的赔礼了。”

　　谷川兴高采烈地拿过小珠子，那是一颗光彩夺目的珍珠。对于生活在海水之中的海人来说，他们需要借助特殊的道具带能在深水之中生活。这个道具就是“海之珠”，也就是刚才仆人从衣兜里面取出来的，近乎透明的小珠子。

　　“海之珠据说是大海的馈赠，里面贮藏着维持生命所必须的能量。如果没有它们，我们海人将会寸步难行。”布拉甘萨子爵极度夸张地耸了耸肩膀，就像是戏剧里面的人物一样，“能有拥有这样的宝物，代表我们被大海所祝福着。”

　　谷川暧昧地笑了笑，没有搭话。从布拉甘萨子爵的自我称谓，到这个宫殿的设计，再到他的说话方式，我们一直认为生活在海底的海人文化水平较低。如果和陆地上的文明相比较的话，他们的文明大概相当于文艺复兴时期到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的欧洲社会。在启蒙时期的时候，人们对于生物解剖学的研究才逐步加深。拉瓦锡也正是在那个年代发现空气之中的氧气是支持人们生活的必要物质。我和谷川都认为他们所谓的“海之珠”可能相当于是一个高浓度的氧气贮藏装置，或者是某种可以缓慢反应产生氧气的混合物，但是我们无法向他们解释“氧气”是什么。听到“维持生命所必须的能量”这种说法，我们只能笑笑。

　　“但是，这个东西在陆地上非常值钱？”

　　“没错。”谷川想了想说道，“我想是的。我很多有钱人喜欢这种珠子的色泽，并且会将它们用在衣服或者是其他器物的装饰上。要是这些珍珠经过高明的工艺品大师的打磨和加工，一定可以卖出好价钱。”

　　说到关于钱的话题时，谷川立刻变得神采奕奕。我可以理解谷川的想法。她现在正在为资金问题所困，要是可以作为中介将这些珍珠全部卖出去的话，一定可以极大地缓解现在的困境。如果有足够的钱，谷川也可以继续进行对抗恶魔的研究。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很想帮助她。

　　布拉甘萨子爵明显也对谷川所说的珍珠的价值极为感兴趣。对于像他这样的海人来说，珍珠不过是“海之珠”用剩下的废弃物。当海之珠无法再产生氧气的时候，原本透明的海之珠就会变得浑浊。一直以来，海人都将这种浑浊的物品当做是海之珠混入了人体排泄下来的毒素，因此受到了污染。因此，没有任何海人觉得这些珍珠很漂亮，他们也没能发现珍珠的价值。

　　“真实命运的安排，我遇到了你们，你们这些可爱的陆地人朋友。”布拉甘萨子爵很激动地说道，“我是在祖先的藏书之中找到陆地人的记录的，但是有些残缺不全。我们海人有些文字失传了，所以部分书籍我们也无法看懂。但是光光是能看懂的书籍就让我大开眼界。我小时候就向往着可以去陆地上看一看，但是周围的仆人都告诉我陆地是被毒素所污染的可怕地方，人根本不可能在那里生活。我们海人是从陆地上逃过来的。但是，我相信陆地人一定存在。我终于等到了你们，你们简直是我儿时的梦想啊！”

　　布拉甘萨子爵兴高采烈地想要拥抱我们。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吃得满嘴流油的纪代美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带海泥的谷川，终于还是带着大大的笑容走向了我。我笑眯眯地对着他伸出了右手，布拉甘萨大张着手臂过了一会儿才勉强握住了我的手。很抱歉，子爵大人，我现在还没做好和男人拥抱的心理准备。不过考虑到我和谷川她们现在都是风华正茂的小学女生啊。这样说来，布拉甘萨子爵子爵难道有那种贵族所难以启齿的爱好，不对着年幼的女孩就无法发泄自己扭曲的**？

　　为了安全考虑，我握完手之后就远远地避开了布拉甘萨子爵。

　　不过谷川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腻的问题。

　　“但是啊，这些珍珠不能直接卖！”谷川说道，“虽然很赚钱，但是要是把你们海人的珍珠全部卖到陆地上去会击垮陆地上的珍珠产业的。”

　　每个海人都需要海之珠。海人们在出生的时候就会佩戴布拉甘萨子爵脸上那样的护鼻。这个护鼻是为了让珍珠之中散发出来的氧气很好地被吸收所研究出来的专用设备。随着年龄的增长海人们需要越来越大的护鼻，就像是大家长大需要换上更大的衣服一般。海之珠和护鼻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如此基本的东西。一颗海之珠大概可以供给海人一个多月的生活，算下来海人一年就会“产出”十颗珍珠。据说海底的村落里面大概住着接近一万个海人，这样一来一年就是十万个珍珠。无数年来，海人们所堆积的珍珠可谓数不胜数。这些珍珠如果都是色泽饱满，尺寸较大的话，对于陆地上的养珠业将会是不小的冲击。

　　“珍珠这个东西是奢侈品。也就是陆地人不需要珍珠也可以自在地活着。它身上所具有的价值往往在于它的艺术性以及珍贵性。”谷川解释道，“如果珍珠太多，那么珍珠势必将会贬值。海人们已经积攒了太多的珍珠，如果急功近利地全部卖出去，今后的珍珠就再也不值钱了。这样竭泽而渔的事情也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布拉甘萨子爵点了点头。他既然可以作为贵族拥有这么多资产，那么对于商业肯定不是一无所知。他虽然不懂得现代商业所总结出来的规则，但是也能理解谷川所言不虚。

　　“这样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再者，我觉得我们最好可以做到风险平衡。”谷川侃侃而谈，“困扰现代养珠业的问题主要在于大家并不知道珍珠贝之中的珍珠到底是什么成色，到底是什么大小。这样养珠业和珍珠加工业就完全分开的。养珠业卖给制造业的珍珠全都是带着珍珠贝一起卖出去的，而购买方的珍珠加工业业不知道买到的珍珠是不是成色上佳。这就是一种风险平衡。养珠业将本应该自己承担的‘珍珠贝没产出好珍珠’这个风险，直接转嫁给了珍珠加工业来承担，这样可以获得稳定的收入维持资金运转。”

　　“原来如此……”布拉甘萨子爵点了点头说道，“但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子爵您的珍珠不是刚养出来的，都是现成的珍珠。”我不由地苦笑着解释道，“在您看来，有一百颗珍珠和每一年产出十颗珍珠，连续产出十年，这两件事情完全一样。但是实际上后者有着波动的风险，并且也不利于销售。如果在不好的年头您手里只有五颗珍珠，您就会蒙受亏损。同时您来年的珍珠养殖业不会遇到资金运转紧张的问题，会导致恶性的连锁反应。”

　　“那也有可能我今年是个好年头，收获了十五颗珍珠呢？”

　　“的确有这种可能。”我点了点头说道，“这时候您的买家就会强行压低珍珠的收购价格。如果您有10颗珍珠，那么一颗将会卖出十万美元。如果您今年有十五颗，那么就会被压低到七万美元左右。这样是由于珍珠加工业需要熟练的技师，生产奢侈品和艺术品更需要艺术家的工作。这些艺术家对于市场是饱和的，就算珍珠再多，这些艺术家是有限的。那么您产出更多的珍珠，别人就必定会压价。这样还不如您每一年有稳定的产值赚得多。”

　　“也就是说风险。”布拉甘萨子爵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手里比别人多了无数的珍珠，我拥有的价值不仅仅是珍珠的价值，还有免除风险的价值。可能后者的价值甚至要比珍珠本身的价值还有重要。”

　　“没错。”谷川说道，“您就可以用自己手中的珍珠来减少风险。例如您给珍珠加工业达成合作，在他们收购不到足够的珍珠的时候，给他们稳定地提供珍珠。您能够做到其他珍珠养殖者无法做到的保证，这一点本身就是在市场竞争之中无往不利的优势。我开始提到风险平衡，是想建议您不仅仅是卖珍珠，更可以成为珍珠养殖业的领头人，掌握整个市场的平衡。”

　　“谷川说得是一种想法，但是实际上您还可以做得更加大胆一点。”我笑着给出了我的建议，“您还可以直接搞垂直垄断（verticallyintegratedmonopoly）。也就是说您可以将珍珠养殖业，珍珠加工业，珍珠销售业这三者全部都掌握起来。自己生产珍珠，自己加工珍珠，自己销售珍珠。之前我们说过了，之所有没有人搞这种垂直加工，是为了平衡风险。如果有一年珍珠的收成不好，那么整个产业都将会面对资金和信用的双重危急。但是您不一样，您有着毫无风险的珍珠资源，并且珍珠的储量远远超过任何的珍珠养殖者。您只要用合理的方式，就可以垄断整个珍珠产业。”

　　“但是，垄断是违法的。”

　　在远处听着我们对话的纪代美鼓了股嘴说道。纪代美真是聪明，还是小学生的她就了解垄断的可怕了。是不是应该将纪代美培养成商界人才呢？

　　“垄断？”布拉甘萨子爵困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就是在是市场上树立唯一卖家，卖家在不需要竞争的情况下，随意操控商品的价格，并且迫使消费者只能接受唯一卖家的商品。出了少数国家特许的垄断领域，一般的垄断都是违法的。垄断企业会抹杀正常的市场竞争，会得到远超其本身的巨大权利，不利于社会稳定和持续发展。”

　　“所以这个东西是违法的么？”

　　我对着布拉甘萨子爵笑了笑。

　　“对于地上的人来说是违法的。但是您不是地上的人，不是么？我们的法律根本管不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