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人

　　那么，到这里硫娜酱的传销课程就先告一段落。

　　之后还想赖着不走的我被谷川用机械手臂抓着丢到了后面的货仓。货仓之中的妹妹似乎睡着了，她躺在甲板上，裙子也翻了起来。果然，妹妹也觉得很累了吧。正当我露出微笑，想要为她整理衣服的时候，纪代美十分精准的醒了过来。她冷淡地挥开了我的手，然后抱着布偶一个人坐在了甲板的角落里。

　　真奇怪，在如此激烈的逃亡之路上，那个布偶还没丢掉么？

　　在我开头询问之前，纪代美先提出了问题。

　　“姐姐，驾驶这个潜水艇的是什么人啊？”

　　“是个好人呢。以及这不是潜水艇，是哈密瓜。”

　　纪代美横着眼睛，对我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其他信息呢？”

　　“是个好人这就够了吧。”

　　“只有姐姐这样脑袋坏掉的家伙才会这么想。”纪代美冷冷地说道，“跟着奇怪的陌生人走因为这种原因遭遇不幸的小孩可有千千万万。”

　　“谷川妹妹可一点也不奇怪。”

　　“原来是叫谷川么……既然知道名字那就早点说啊。还有，在海里面开着这样奇怪的机器，肯定是个怪人啊！”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讲，谷川名嘉的确有点奇怪。在恶魔造成的恐惧之中幸存，怀有远超一般人的能力，但是却依旧孤独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之中长大的谷川，却还是想着和恶魔战斗。现在想想，变得有些扭曲也情有可原。

　　但是，我不讨厌怪人。

　　“姐姐，你露出很恶心的笑容。”

　　纪代美鄙夷地看着我，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之中一直拒绝和我说话。在之前的轮回之中，明明妹妹会因为害怕着陌生的机械而投入我的怀里，让我温柔地摸摸头。不过现在的纪代美看起来很坚强，坚强到似乎不需要我的帮助了。这让做姐姐……姐姐的我稍微有一点点的难过。

　　父母心……么？其他轮回之中纪代美都在很年轻的时候去世了，我还从未体会这样的感觉。

　　正当我陷入了“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般的忧伤之时，谷川从驾驶仓之中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

　　“恶魔还跟着我们！”

　　我闭上眼睛，果然感觉到了一股不详的气息。之前没有察觉，我实在是太迟钝了。

　　纪代美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我想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谷川在操作了什么之后，整个货仓之中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

　　“这是？”

　　“进入了省电模式。这样可以节约能量。”

　　这个哈密瓜连这种模式都有么？是不是还有什么超长待机，双卡双待之类的。不过之所以谷川没有直接在驾驶仓改变模式，一定是怕突然暗下来的等让我和纪代美不安吧。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也算是一个温柔的人。似乎我的脸上又露出了恶心的笑容，纪代美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并且远远地避开了我。

　　不过

　　“现在形势已经这么糟糕了么？”

　　“没错，很糟糕。”谷川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能像之前救我和纪代美那样，对着恶魔发射几颗哈密瓜种子么？”

　　“鱼雷已经快用完了，还剩下一颗。”

　　现在已经不用掩饰了么？看来情况的确十分危急。

　　“这最后的一颗我想用在……”

　　谷川说道这里，犹豫地看了我和纪代美一眼。我明白谷川的想法。如果被恶魔抓住，那就一定会凄惨地死去。更可怕的时，大家还可能会被恶魔寄生，就连死后的尸体也不得安宁。谷川想要用最后的一颗鱼雷引爆自己的潜艇。不过她有觉得自己无权干涉我和纪代美的选择。我们不用陪着她一起自杀。所以谷川才会欲言又止。

　　我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赶快岔开了话题。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们可以甩掉它么？”

　　“不知道……”谷川忧郁地摇了摇头，俏丽的双马尾也垂了下来，“我已经在全速前进了。”

　　“那还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事情么？”

　　谷川抱着肩膀思考了一阵。

　　“你说过你会帮我的吧。”

　　“当然。”

　　“你可能做了一个很糟糕的决定。不过……”神情忧郁的谷川突然展开了笑颜，“我可不接受员工随意离职。你和你妹妹就负责来监视恶魔的动向。那个恶魔对雷达的干扰很强烈，我无法判明它具体的问题。”

　　一直抱着布偶的纪代美不明所以地看着这边，她还不知道我和谷川的交易。不过到了这种危急关头，纪代美也只能服从安排。谷川负责驾驶，纪代美打开了海图，我则抱着潜望镜四处看着。果然，之前的面条恶魔在后面穷追不舍。明明是那个完全不符合流体动力学的形状，但是恶魔在水中有得却出乎意料地快。之间它在海水之中带起来了一条黑线，周围的珊瑚和海洋生物都一个变黑死去，仿佛海床和海水也被染成了黑色。

　　我拼了命地观察着恶魔的动向，并且向着谷川用简短的词报告着。我觉得深水下面的视线总会被阻碍，还不如我通过气息感应判断得清楚。

　　“我们在向着什么方向行驶？能够向别人求救么？”

　　“前面是公海，可能找不到什么人。”谷川摇了摇头，“现在恶魔逼得还不是很紧，我想办法转弯。但是这可能要绕一个大圈子，我不确定我们的燃料是不是还能支持到那个时间。”

　　“燃料也不足么……”

　　“我开始以为是潜水的作业，所以就没有装备多余的燃料。”谷川耸了耸肩，“我可没想到会有追逐战。我也没有考虑到我还要带上多余的负重。”

　　多，多余的负重指的是我和纪代美么？我们是正当年的现役小学生，可是一点也都不重哟。女孩子什么的，绝对不能用“重”这个词来形容。我不由地开始有些垂头丧气。不过正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看着海图的纪代美突然出声了。

　　“这里的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我已经把海图上面常用的基本表示告诉你了。”

　　谷川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谷川似乎不太喜欢纪代美，而纪代美也觉得谷川是个怪人。虽然从结果上来讲谷川救了纪代美，但是这件事并没有让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变好。

　　“这个符号你之前没说过。”

　　“……拿过来让我看看。”

　　纪代美将海图递到了谷川身边，谷川看了一眼之后，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这个是我自己画上去的特别符号。”谷川解释道，“我之前在查找恶魔的痕迹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最开始是在风俗学辞典之中找到了关于‘海人’的记载。据说这附近有人发现过所谓的‘海人’，岸边的原住民还对这些海人有过一些祭祀和崇拜。后来德川幕府时期，葡萄牙船只曾经来过这片海滩。穿上满载着货物，官员，商人，水手还有狂热的传教士。这些传教士希望用天主教征服本土的‘野蛮宗教’，商人们希望用天主教的力量拓宽自己的商路，官员们还要自己的政治目的。为了实现传教，必须打碎原住民的本土信仰，并且宣扬天主教的优越性。于是传教士们想要仿照圣乔治降服恶龙的手法，将传说之中的‘海人’杀死。于是那些葡萄牙人开着船出海了。”

　　虽然我们还在被恶魔追赶，但是我和纪代美却被这离奇的传说所吸引。

　　“后来呢？”

　　“后来船都沉了，葡萄牙的贵族过来讨说法，最后和幕府达成了一些协定，一切都不了了之了。”谷川耸了耸肩，“没有人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那些葡萄牙的传教士也放弃了这一片土地。不过从天开始，历史记载之中的‘海人’事件就消失了。就好像‘海人’和传教士们同归于尽了一般。当然也有可能是天主教会信徒组织的岛原起义让一些记载被毁掉了。总而言之，我觉得这件事有些意思，所以就在海图上表明了葡萄牙船只沉船的地点。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去沉船的地点看看。”

　　“想不到你好奇心还挺重的啊。”

　　果然是小孩子么？一边翘着腿，一边摇曳着她脑后金色双马尾的谷川果然也具备这和年龄般配的好奇心。

　　“不，我只是想找到沉船里的西班牙货币和古董罢了。那可是相当值钱的。”

　　原来只是个财迷。

　　“不过……海人到底长什么样呢？”纪代美提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问题。

　　“不知道。”谷川耸了耸肩，“有的人说他们和人类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可以在水下呼吸，然后在水下建立的城市。有的人说海人其实是人鱼的一种，长着鱼鳍和鱼尾。还有的人认为‘海人’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海怪，是海洋之中的精灵。各种说法都有，我也搞不懂哪个是真的。但是至少的确有葡萄牙船只在这里莫名其妙地沉船了。”

　　“如果海人真的存在的话……”我想了想说道，“我们不如找他们去帮忙。”

　　纪代美用看白痴一般的视线看了过来。

　　“你还真的相信了啊，真是个笨蛋姐姐。”

　　停一下，纪代美！这里还有谷川妹妹呢！至少还请在外人面前给可怜的姐姐稍微留一点面子好么？

　　“谷，谷川小姐不也相信了么！”

　　“我只是想要找到葡萄牙沉船罢了。”

　　“啊！够了！”我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现在又没有其他地方能跑，燃料也差不多要耗尽了。不如去那边碰碰运气，反正离得很近。”

　　“我觉得你可能想的太天真了。”谷川说道，“退一万步来讲，如果这些海人真的存在。但是这个地区记录之中的海人可是可怕大自然的象征。他们杀了不少人，还毁坏了很多东西。从这个角度来讲，他们可谓是穷凶极恶，一点也不必恶魔差哟。”

　　“但是……”

　　正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在我们耳边轰鸣。随后整个船舱都开始摇晃了起来。不好，我和谷川聊得太开心，忘记注意恶魔的动向了。我慌忙跑到了潜望镜附近，只见恶魔身体之中伸出来的黑色面条像是鞭子一样抽在了哈密瓜身上。船体摇晃起来，我和妹妹都紧紧地抱住了潜望镜想要保持平衡。不过潜望镜似乎质量不太好的样子，我被抓住被掰弯了。难道是恶魔的攻击让船体的各个零件都支离破碎了么？真是可怕的攻击！

　　谷川紧紧地抓着操纵杆。

　　“燃料已经要耗尽了。最坏的情况是我们丢下这个船逃走。”

　　“弃船逃生了么？”我结结巴巴地说道，“但是这个船不应该很贵么？”

　　“没办法。这是为了对抗恶魔而进行的必要消耗。只不过迄今为止拍下来的恶魔图片和视频可能就要全部丢掉了，我们没有余力带着这些东西逃命不，我们能不能活下来也不一定？”

　　谷川心疼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哈密瓜上面记录的宝贵的数据。虽然拍摄的图像或许有些模糊，但是雷达上异常的干扰数据一定会成为强有力的证据。有了这些证据，提高人们对于恶魔的认识也变得唾手可及。不过要是因为这些东西而让我们丧命的话，却又得不偿失。说到底，都是恶魔的错，为什么恶魔要对我们穷追不舍呢？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发射的鱼雷打疼了它吧。”纪代美思考着说道，“或许他也有智慧，会记仇。”

　　真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妹妹，在这种危急的时刻还能保持理性的思考。不过如果继续追究鱼……哈密瓜种子的是事情，可就不太妙了。因为谷川是为了救助我和纪代美才向着恶魔开炮。

　　幸好谷川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她困惑地看着雷达。

　　“好想那个恶魔没有追过来了。雷达上也没有那种异常的反应。”

　　的确，恶魔的气变得模模糊糊。我看着纪代美手中的海图，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标有“海人”记号的位置。想到这，我不由地有了一个猜想。

　　“难道恶魔是在畏惧着‘海人’？”我说道，“要是参考葡萄牙传教士的故事，那么‘海人’绝对不会欢迎外人入侵他们的领地。所以恶魔将我们追到‘海人’的领地之后就不敢来了。”

　　“恶魔是那么有智慧的生物么？”谷川抓住了自己的马尾辫，看起来似乎陷入了纯理性的探究之中，“换句话来说，它真的是生物么？它有智慧么？能够思考么？准确来讲，它有‘记忆’么？它可以利用过去的经验帮助自己当下的决策么？不，更根本地，它是一个个体么？它的身体是又很多细小而独立的恶魔组成的，还是一个完整的统一体？”

　　另一边纪代美似乎也完全没有讨论的意思。她从旁边的柜子之中找到了一套潜水衣，并且为自己准备了氧气管。因为这艘哈密瓜的所有者是谷川，所以里面的所用用品都是为小学生设计的。只不过纪代美十分不满地拉扯着自己胸口的布料。啊，今后的纪代美会很好地发育的，作为哥哥我保证。不过，从行为上来看纪代美好想毫无留恋地舍弃这艘哈密瓜，舍弃我和谷川一个人逃走。虽然这是合理的举动，但是作为姐姐我还是有点受伤。

　　“不好！完全没有燃料了！”

　　从思考之中醒来的谷川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没……没有燃料了会怎么样！我们会要永远地沉下去么！”

　　“那倒不会。”谷川说道，“我们放点负重的话，就可以浮上去了。不过就算浮在海面上，我们也相当于是遇难。如果通讯干扰还存在的话，我们的生还率实在不高。”

　　“不过至少我们能回到海面吧！之后我们就游泳游回去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我们已经至少跑出去一百海里了。”

　　一百海里很长么？之前在训练的时候，我也常常用大海来挑战自己的极限。有的时候我会横渡大西洋，一个来回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吧。我要是饿了的话就钻到水里抓点鱼来吃，不过找不到水喝就必须要忍耐了。但是现在我还只是小学生，不喝水最多也就能游个**十海里。看来开始谷川的看法更加现实一些。

　　不过，我们所坐的哈密瓜似乎完全没有上浮的意思。谷川丢下了一切负重，但是显示深度的仪表却还是一动不动。再这样下去，谷川可能要把我和纪代美也丢出去了。我努力地转动着潜望镜，想要探明周围的情况。终于发现我们被一张巨大的网包了起来。

　　失去动力的哈密瓜就像是泡在海水之中的一条死鱼，被大网拉扯到了海底。大网的尽头是一群外观奇异的黑影，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海床上，身上散发着十分不妙的气氛。

　　看来，我们最后还是遭遇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