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超越极限吧

　　诸位，我想成为一只海洋动物。

　　如果我又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的鳃的话就可以尽情地在水中遨游了吧。我可以在身着泳装的大姐姐周围游来游去，甚至能够从他们的腿下面钻过去。我会用我黏糊糊的冰凉的鳞片紧紧地贴着大姐姐的洁白的皮肤，然后顺着她们纤细的腿部慢慢向上……

　　不对，变成女孩子的我，似乎不用当海洋动物也可以完成这个梦想。

　　总而言之，我好想长出鱼鳃，因为我现在已经被海水完全包裹到不能呼吸了。

　　纪代美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感觉她的手在一跳一跳的，该不会是抽筋了吧。在水中遇到这种状况真是可怕。我小心地将纪代美的身体调整到了合适的角度，然后眯着眼睛看向了四周。周围都是浑浊的海水，还有不断上升的白色气泡。我和纪代美有时候浮上了水面，有的时候却又被大浪打到了海底。涨潮的大海波涛汹涌，我们实在难以接触到新鲜的空气。

　　快救救我，不管是谁都好！快来救救我！

　　如果有手机就好了。但是现在我和纪代美都还是小学生，现在的科技还没有发达到让小学生也可以玩这种高端电子设施的程度。这种时候就需要向大人求助了。我无数轮回积攒而来的经验不断地提醒着我自己。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我是软弱而又无助的生物。所以，为什么那对笨蛋父母这个时候不在了呢？

　　我好想看到了什么。一个黑影缓缓地飘了过来。等它离得近了一点我才发现那是一个人形。那个人身上穿着及其醒目的红色游泳衣，头上也好好地带着游泳帽，看上去全副武装的样子。似乎在他的肩膀上还带着一个红色的救生背包。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在沙滩上执勤的海上救生员先生。虽然沙滩附近水很浅，也不是很危险，但是依照法律还是有救生员在执勤的。我不知道救生员先生到底能不能看到我，我只好一边挥手一边努力带着纪代美往上游。本来已经完全疲软的身体又重新灌注了力量，果然人在生死关头就可以爆发出新的潜力呢！如果我度过了这一劫，要不今后去练练游泳，加入潜水部，想着全国大赛的方向努力呢？

　　我自言自语的话似乎被纪代美听见了，她欲言又止地想要说些什么。不过那都不重要，现在我必须要让救生员先生发现我们。我和纪代美都是娇弱的小女孩，是救生员先生的第一救助对象。我张开嘴巴大喊，埋过我胸口的海水让我差点没能发出声音。

　　“救生员哥哥！”

　　男性是对“哥哥”这个称谓毫无抵抗能力的傻瓜。我是最清楚这一点不过的了。我要活用我之前无数轮回的经验，为我今后的人生牟取福利。这样想起来，搞得自己变得像个坏女人一样了呢。要不要学着纪代美的样子“唔哈哈哈！噫哈哈！”地笑着试试呢？

　　不过救生员叔叔并没有想我想象那样用竞速泳的方式游过来。他只是缓缓地飘行而来，看起来动作也十分僵硬。我对这个姿态有些印象。

　　“纪代美，你的泳衣带子掉了。”

　　“诶！讨厌！”

　　纪代美大吃一惊，连忙低下头想要看自己的肩膀。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空隙。我潜伏已久的右手突然从海水之中暴起，带着一蓬海水直直地打向了我最喜欢的妹妹的可爱的脸庞。妹妹被我右手的海水淋了一脸，眼睛也被海水所侵蚀。她捂着眼睛发出了惨叫。不妙，我的妹妹就算是发出惨叫也是这么惹人怜爱。

　　我丢下纪代美一个人想着救生员叔叔游了过去。果然不出我所料，救生员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僵硬，整体有些发紫。但是被泡在海水之下的部分却有些泛白。他能够浮上来完全是因为背后的救生背包。可绝对不能让纪代美看到这幅情景呢，要不然她幼小的心灵上会留下阴影的。

　　不过这下就连大人也靠不住了。如果救生员叔叔都不幸丧命，那么其他的人也凶多吉少。

　　我突然注意到他的脖颈处开始渐渐发黑，一颗又一颗的深色的五芒星斑点冒了出来。难道，他也被恶魔所袭击了么？更令我惊讶的是救生员的头竟然开始抽动。就好像是上了发条，开始运动的玩具士兵。

　　“该死，难道被寄生了么！”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所谓的寄生是比“污染”更加糟糕的情况。恶魔往往会以不同的方式印象地球原生的生物。有的时候接触到恶魔的生物会中毒，然后悲惨地死去。就像是之前我在沙滩上遇到的那只不幸的螃蟹一般。这样死掉的生物浑身上下都会被黑色的五芒星斑点所覆盖，最后变成灰尘飞散。但是有时候恶魔会选择“寄生”某个生物。被寄生的生物会变得极具攻击性，被寄生的人也会性情大变。我不知道恶魔究竟是以什么基准来进行“寄生”或者是“污染”的，“寄生”明显会比污染麻烦。恶魔会潜伏在被寄生的生物体内，这样伪装起来的恶魔很难被找到。

　　救生员先生发出呻吟，然后朝着我伸出了手。不对，似乎伸出来的不仅仅是手。他将背后的救生小包也一并取了下来。

　　“啊……啊啊……啊……”

　　救生员先生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了干瘪的声音，就好像是被细针扎爆了的轮胎一般。若要是在平常，这样一个发出怪声的叔叔看起来一定很可笑，但是现在的我却笑不出来。我迟疑地看着他。

　　“是要我拿着这个么？”

　　“啊……啊啊……”

　　我姑且收下了救生背包。这似乎是制式的专业用品，全身采用全气密式设计。双肩包里面有一个可以充气的浮体，充气后形成气囊。前面的袋子里面有2l的饮水袋和吸管。背包双侧的小袋装置有膏状食品、外挂激光手电筒、呼救口哨。虽然我很希望里面有gps追踪器或者是手机，但是却只发现了一个指南针。

　　我仔细地看了看这指南针。之间指南针里面的指针像是电风扇一样地转着。完全不起作用了呢。我将背包之中的东西重新装好。这样我就向救生员先生证明了，我可以自如地使用这个救生背包。

　　救生员先生的脸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他抽动着嘴角似乎想要做出一个笑容。不过之前还在他脖颈处徘徊的五芒星却像是爆发一般飞速地扩散到了他的眼睑附近。救生员的整张脸很快就变黑，然后他整个人也缓缓地下沉。

　　救生员先生，真是个好人啊。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对于恶魔又增加了一份仇恨。纪代美也终于恢复了过来，然后狠狠地赏了我一记耳光。妹妹的力道不错呢，看起来体力没有问题。

　　打开背包之后，我和纪代美姑且可以找到可以保持自己在水面的浮体了。不过就算是救生包也不能让我们每时每刻都接触到新鲜的空气。有时候两三层楼那么高的浪花会突然压过来。这种时候最明智的方法就是立刻钻入水里，不要和大浪正面接触。我和纪代美努力地抓住了救生背包的带子。我们两个只是孩子，所以为大人设计的救生背包也可以支持我们两个人的重量。

　　纪代美很乖巧地沉默着，也没有问我这个救生背包是从哪里来的。我们被大浪打得到处乱飘，偶尔还可以看到其他人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不过总觉得我们好像不是在想着岸边飘，而是不由自主地来到了深海。

　　由于时而下沉，周围的水压不断变化，我觉得耳边好想回响着难以抑制的怪异声音。我很快发现这似乎不仅仅是水压造成的。之前见过的那一片黑影就在不远处，而黑影周围的海水却平静得可怕。我们似乎被带到了制造这场海难的恶魔身边。

　　我不知道纪代美有没有发现这篇漆黑的水域。我拉着救生背包开始尽力在水中游动，但是周围的大浪却阻碍着我的行动。虽然我被无尽的海水所包围，但是我却依旧觉得口干舌燥。如果被那个恶魔抓住，我大概也会想救生员先生一样死掉吧。更可怕的情况是变成被寄生的僵尸，那我还不如直接死掉重新loop一遍来的方便。不对，在被恶魔抓住之前我就应该自尽，这样我至少还可以保住我最后的尊严。

　　不过，至少要让纪代美活下来。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或许我又在擅自为她考虑了，我似乎又在摆做姐姐的架子。但是我就算纪代美会恨我一辈子，我却也还是不想让纪代美的人生在这里结束。这是我最后的任性。

　　我拉着纪代美拼命地向着岸边游去。似乎是注意到了我不一般的神情，纪代美也开始手脚并用地拨弄着海水。不过深海的海水出于意料地冷，纪代美不会保存体力，很快就没劲了。她的小脸煞白，正在艰难地喘息着。在水中运动会觉得呼吸格外艰难，纪代美缺乏这样的经验所以陷入了困境。我让纪代美的双手环着我的腰，我一个人带着纪代美往前游。

　　我觉得自己的心在咚咚咚直跳，身体也像是发了烧一般地炙热。我明白我正在迅速失温，要是这一现象不能得到缓解，我可能会死。人类身体之中所储存的能量是有限的，转化效率也有自己的瓶颈。如果我代谢产生的能量无法支持我的运动，和海水带走的热能，我就会因为体温过低而失去意识。这样一来，纪代美也无法得救。但是我又不敢运动过猛，因为这会导致过度呼吸，引起次发性的呼吸性碱中毒等症状。

　　周围的海水好像是囚禁我和纪代美的高墙。不管我怎么游泳，我好想都无法逃离恶魔的手掌心。或许我的方向感已经失调，我无法游出一条直线。想想看，之前救生员给我的背包里的指南针也滴溜溜乱转。我本来想让纪代美为我指路的，但是我竟然发现我已经无法张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我感觉我的四肢仿佛要融化在海水之中，但是我却不能停下来。

　　我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不就是我和谷川名嘉相遇的时刻么？谷川名嘉告诉我，她当时在暑假之中研究古籍，发现这片海域可能是恶魔苏生的地点。于是就自己攒钱来到了大海边。在这里谷川名嘉正好搭救了被恶魔追赶的我……

　　虽然我忘了这里纪代美是不是和我在一起，但是这显然不重要。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我之前所轮回的世界的话，那么谷川名嘉一定会来的！

　　我又重新燃起了动力，我甚至可以体会到我的肌肉都在欢呼。感觉像是突然超越了某个极限，我的速度一下子提升了十倍。我之前在努力地锻炼身体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这种体验。

　　我一般管它叫做“岔气”。学生在长跑之前往往会觉得胸肋部很疼。这就是“岔气”了。虽然造成岔气的原因有很多，种类也千差万别。但是最常见的当然还是因为突然剧烈运动导致的岔气。由于心脏器官的惰性较大，不能很快适应急剧的肌肉工作，腹部某些器官的机能就会紊乱，造成局部疼痛。这样只要进行长时间的运动就可以自然缓解。同样的，人类在日常生活得太久，也会产生惰性。产生惰性的人类在危急时刻发生的时候就会觉得异常疲惫，但实际上却还远远没有达到极限。如果可以冲破这种“岔气”现象，那么之后就可以发挥出数倍于本来力量的身体机能。

　　毫无疑问，这个世界的我是生活在和平之中的。我没有经受过死亡的威胁，没有直面过恐惧，身体自然也深深地陷入了惰性之中。不过现在我竟然自然而然地超越了岔气，真不可思议，我之前明明没有进过系统的训练。我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无数个轮回的的经验加速了这一过程吧。一般我都是在进行多次极限运动，在生与死的界限之间反复沉沦之后才可以超越岔气的。

　　我轻松地拉着纪代美飞速前进着。之前困扰着我的海水就像是笑话一样。纪代美大张着嘴，惊讶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姐！姐……游……海浪！快！”

　　我对纪代美的少见多怪露出了苦笑。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看到这种速度就觉得惊讶了么？之前的轮回之中，我经过了多次锻炼可常常可以和f4方程式赛车赛跑啊。

　　不要小瞧了人类的可能性。

　　不过，现实却依旧残酷。我只觉得背后一麻，随机四肢就失去了力气。我回头一看，背后一条漆黑的“什么”正在海水之中徘徊着。纪代美发出了不成调的惨叫，我也在觉得冷汗直流。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篇黑色的海域就近在眼前。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是意大利面一样缠绕在一起的面条。刚才就是一条漆黑的面条打中了我的后背。直到现在我还觉得浑身发麻。

　　“可恶！”

　　那些面条在海水里恶心地蠕动着，异样的身姿让我涌起来了一阵生理上的恶心。说真的，看起来很像是那些奇怪动画片里魔法少女的好朋友。没想到我刚刚变成女孩子就要挑战这东西。难道我和纪代美就要被这样的怪物所吞噬么？这个轮回的我，就算是改变了一切，甚至变成了女孩子也还是什么都无法守护么！

　　“谁来帮帮我！”

　　突然，一道白色的水柱从我的身下飞射了过去。面条怪物发出了沉闷的惨叫，下面的海水变得更加浑浊了。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声，一台像是潜艇一样的东西浮上了水面。它有着黄色的涂装，看起来像是一个胖胖的椭球型物体。看着这个样子，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词。

　　“潜……潜水艇？”

　　“不，是哈密瓜。”

　　哈密瓜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似乎和我的年纪差不多。

　　哈密瓜在水中一沉一浮，我敲了敲哈密瓜的外壳。外壳凹陷了一块，并且是听起来就很坚硬的金属声音。

　　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是真的哈密瓜。

　　我觉得耳后有风声响起，一定又是面条怪物的偷袭。刚才我一心一意想要带着纪代美逃出生天，没有注意。但是这一次我发现了打过来的黑色物体。不过在我躲开之前，黄色的哈密瓜一样的潜艇发炮了。黝黑的管子在完成注水之后，白色的水柱再次射出。我和纪代美差点被水柱卷起来的旋涡冲走。面条怪物再次发出了惨叫，觉得它微妙地有些可怜。

　　这个果然是鱼雷吧。一定是鱼雷吧，那种用于对于水下目标的战斗刀具。为甚涂装看起来蠢萌蠢萌的东西会突然射出如此残暴的白色水柱呢！

　　“不是鱼雷，是哈密瓜种子。”

　　黄色哈密瓜的上面突然划开，露出来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想得救就爬进来吧。”

　　“好，好的！”

　　太好了，我赶紧将纪代美拖上了洞口，然后再自己爬了进去。哈密瓜里面的空间意外得不小，竟然分了载货仓和驾驶仓。我和纪代美躲到了载货仓之中。太好了，这样娇弱的小学生两位就终于得救了。就在哈密瓜的盖子合上的同时，它又向着面条怪物接连开炮。面条怪物被这高科技打得头晕目眩，不甘心地离开了黄色的哈密瓜。

　　“啊……终于得救了……”

　　听到我这话，纪代美连忙跑到了附近的潜望镜那里看着周围的情景。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怪物走了。纪代美随即用呆然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姐姐隔着装甲就可以知道怪物走了呢？”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纪代美。”我笑着耸了耸肩，“那么强大而又恶心的‘气’突然变弱，是谁都能发现吧。”

　　“姐姐，我觉得你脑子坏掉了。”

　　妹妹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着我。不过现在妹妹怎么看我都不关键了。我连忙冲着船头的驾驶仓跑了过去。果然，端坐在驾驶椅上面的是一个有着金色双马尾的女孩子。她看起来和我一样都是小学生，但是微妙地比我要高一些。哦，这符合我的心中所想象的“谷川名嘉小时候的形象”。

　　看上去很精神的大眼睛……不对，似乎是看上去没有睡醒的眼神。我印象之中的谷川名嘉是一个充满元气的少女，不管什么时候都会露出乐天的笑容。不过这个世界的谷川名嘉似乎有些冷淡。同时，她头上悄悄的呆毛正在飘飘摇摇。这也是之前所没有的。

　　我有些不太能确定了。

　　“你……是名嘉么？！是谷川名嘉么！”

　　“是。”

　　谷川依旧将手放在操作杆上面，连回头都懒得回头。看上去似乎对我印象不太好，不过也可能是需要全神贯注地操作潜艇……不，哈密瓜。虽然知道这时候搭话不太好，但是我还是要说出我内心的独白。

　　虽然仅仅只是隔了一次轮回罢了，但是我却觉得已经有一个世纪没能和她相见。如同经受严冬洗礼之后的迎春、海棠，在春风的洗礼下傲然盛开。仅仅是再次听到谷川的声音，虽然是冷漠version的声音，我依旧非常激动。在过去的无数轮回之中，我曾经对谷川说过不少难听的话，但是她都用她宽阔的心胸接纳了我。并且谷川还为我提供了无私的帮助。我的心中依旧怀着悔恨，在上一个轮回之中我也还是没能拯救谷川。一时之间，感激、悔恨、激动、欣喜，不同的感情冲刷着我的内心，让我不能自已。

　　“我等你好久了！一直一直，我都期待着和你的相遇……”我不由地留下了热泪，然后抱了过去，“你又救了我，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

　　谷川名嘉按下了操作杆附近的一个按钮。随着机械的运作声，一块金属挡板从谷川的驾驶椅旁边冒了出来。挡板将我和谷川隔开，就像分隔牛郎织女的银河一般。

　　“别靠我太近。”

　　谷川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她心情不佳么？这个已经不是冷漠version，依旧是绝情version。

　　“还有，你说要报答我么？”

　　“没错！”

　　“报答的话，给钱就好了。”

　　“哈！”

　　就在我心中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妹妹形象被毁掉不久，谷川美嘉的形象也崩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