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原来如此我是这样活下来的

　　“那些剑是让我们互相厮杀的。那个怪物只会攻击离自己最近的敌人，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必须要把其他人推倒怪物面前，转移目标。为了能够活的稍微久一点，就砍断同伴的脚筋，在远处看着他被怪物杀掉……”

　　在狭窄而又阴暗的洞穴之中，人性的丑恶面完全爆发了出来。每个人都想活下去，这件事情没有错。从基因层面来说，求生本能是刻在组成我们身体的细胞之中的基本特征。为了将自己的基因延续下去，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残酷生存竞争之中的佼佼者，想要活下去的愿望是必须的。虽然在钢筋洪凝土的都市里，这种愿望渐渐失色，但是看到真实的刀刃，一切又都重新变得明晰起来。

　　所以，就算是杀掉同族也要活下去。

　　当生存危机足够大的时候，当认为了自己的生命必须剥夺他人生命的时候，所谓的科学民主，文明开化，听起来都像是泛黄的笑话。

　　如果不是有前辈保护我的话，我这样的弱者会被第一个推给怪物吧。我很弱，这一点我也有自觉。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孱弱，我根本没有伤害他人的意志力。所以前辈拿起剑为了我和其他人战斗，我也想尽办法保护他。我所能做的只是抛来抛去吸引注意力，或者是帮前辈包扎伤口：我们两个都受伤了，伤痕累累。这些伤口不是怪物给予的，是和我们来自于同一个种族，同一个文明的人类所造成的。说不定人类要比怪物更加恐怖。但是伤口代表着我们还活着。前辈很强，我们将所有接近我们的驱逐，然后不断地逃跑。等我们意识到的时候，我们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不难想象。”理子用沉痛的语调说道，“我想其他人都是各自为战吧。向你们这样事先就认识的空气人应该很少，我想其他空气人或许根本不会交朋友。所以他们必须应对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但是你们却可以相互依靠。”

　　“才不是什么相互依靠……”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只会给前辈添麻烦，连剑都握不住。因为后来没有了体力，所以连剑都扔了。要不然我根本跟不上前辈的速度。”

　　“那也足够了。真正可怕的是精神压力。”理子解释道，“你们都不是专职的战士，不会让自己切换成‘战斗形态’。人类远古时期的茹毛饮血的日子过去太久，你们不会把握那种紧张感。生物从生理上是不可能处于长期紧张的状态的。可以让人类集中精神，提高反应力的激素也是毒素，所以人只能一段一段地应对战斗。其他人没有同伴，他们的精神持续绷紧，这样就会变得迟钝。把握距离感必要的理解力也好，控制呼吸节奏的神经也好，维持爆发力的肌肉也好，这些都需要定时休息。他们无人依靠，需要时刻关注周围，自然会很快疲惫下来。人疲惫的时候会犯错，无法做出理性的判断，最后终将导致灭亡。”

　　“是，这样么？”

　　“没错，所以虽然你没办法帮助战斗，但是我想你也是有作用的。”

　　我花了一段时间才理解，理子是在安慰我。她说完这段话之后，脸颊稍微有些红。我不由地露出了笑容，这样笨拙的安慰还真有理子的风格。理子有些气恼地瞪了我一眼，然后用生硬的语气继续问我。

　　“所以你，你到底是怎么通过试炼的？”

　　“我……”我低着头叹了一口气，“跑到最后的时候，我们还是被怪物找到了。那时候我们在一个池子旁边，就是洞穴里会有的那种积水池。我脚受伤了，跑不动了，前辈就让我躲在水里面，他一个人去和怪物战斗。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什么也不知道？”

　　“就是说，等我缓过神的时候，已经回到试炼之前的地方了。前辈已经不见了，所以我知道前辈……”

　　理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的那个前辈和死神怪同归于尽了么？”

　　“应该是这样……”

　　“看来他应该很厉害，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理子用微妙的神情说道，“所谓的怪物，就是要让人恐惧的。换句话来说，一个人就能打倒的怪物，作为怪物是不合格的。你知道关于怪物的三定律么？”

　　“三，三定律？”

　　我的回应结结巴巴的，听起来有些傻。但是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有人研究怪物。再说现实生活之中应该没有怪物才对啊。

　　“也就是说，怪物不可以说人类可以理解的语言，怪物不可以被人看穿本体，怪物也永远不可以死掉。”理子解释道，“虽然这个死神怪有好几项不合格，但看起来的确是再向这个方向努力。”

　　理子口中的“合格”、“努力”让我觉得她好像不是被怪物所威胁的普通人，她更像是怪物的学者，或者是支配怪物的恶魔。

　　“首先，那个死神怪物没有说话。当然，它连嘴都没有，所以你们或许根本想不到要和他说话。只会攻击最近的目标也好，打中立刻死亡也好，这些都是你们的推断，而不是它告诉你们的。因为是你们自己得出的结论，所以你们不会怀疑，所以你们会心甘情愿地自相残杀。”

　　“难道，这些都是设计好的？”

　　“不用太激动，我只是做一些推测。”理子耸了耸肩说道，“再者，怪物袍子下面有什么，为什么可以悬浮在天空，为什么被砍到就会死，你们都不知道。可以说完全地满足了第二个原则，不过最后怪物是否真的被你的前辈杀了，这个有待考证。因为你没有真的看见最后的情形吧。”

　　“的确是这样……我一直躲在水里，偶尔才敢出来换气。就算是我帮前辈，但是我的脚受了伤，可能还会成为前辈的累赘。”

　　“我想，或许并不是你们打倒了那个怪物，而是你们正好满足了什么通关条件。”理子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也就是说，当时死神怪还活着，只是你完成了试炼被传送回来了罢了。那个水坑很常见么？说不定和水坑有关系。”

　　“我们只看过那个水坑，其他的地方都没有。”我回忆了一下说道。

　　“或许和水坑有关，你在水里说不定触发了什么机关。总之，既然是试炼，应该不会让你们全灭的，要不然试炼就和处刑没什么两样。当然也不排除有特别残酷的人，喜欢看你们自相残杀。”

　　“我觉得既然是神大人的话，应该没有那么恶趣味。”

　　“你真的觉得那是神么？”

　　理子突然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难，难道不是么？我们不能被看见，不能被阳光照到，甚至会被传送……还有哪个可怕的怪物……”

　　“那没法说明什么。”理子说道，“或许是我们被注射了某种病原体，受到阳光的刺激就会做出反应。传送或许是一种错觉，冒出来的黑光其实是让我们昏厥，然后再用吊车电梯什么的将我们运到这里。那个怪物其实我也很怀疑，当时你们在昏暗的地道里，每个人都很紧张，真的仔细地观察了那个怪物么？各种魔术手法或许都能达到类似的效果。大家都看不见我们可能是集体催眠的结果，催眠全世界的人很困难，但是我们真的是被世界无视了么？你离开过这个城市么？离开过这个国家么？搞不好这又这里的人会无视我们。”

　　“那是……”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理子耸了耸肩说道，“就算是能做到这些，也和神没什么两样。别人想要捏死我们不费吹灰之力，我们只能揣测它的心意。老实说我更希望对手是人，或者是有类似人类感情和思维的神，这样我们就可以谈判。如果要厮杀到剩最后一人的话，我没信心活下来。”

　　“厮杀到最后一人？”

　　我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理子看了反应顿时露出了“糟糕了”的表情。我明白了，理子本来不想告诉我的。平时不怎么聪明的我，陡然之间听出了理子无意间表露的意思。这是因为我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我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这个试炼在参与者只剩下一个的时候就会结束么？”

　　“我没有这么说，这只是个猜测……”

　　“是因为前辈死了吧，前辈死掉了之后，所以我才能活下来。”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我还是无法抑制从嘴中用出来的言语，“原来如此，我是这样活下来的。”

　　“硫娜……”

　　“前辈应该也已经想到了吧，他也很聪明。他知道如果自己死掉了话，我说不定能得救。”

　　仔细想想也应该是这样。让我这个没有移动能力的人躲在水里，那我就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了。怪物追来，我来移动都很困难。前辈让我躲在水里，只是让我在他之后死掉。因为如果我看到前辈遇到致命的危险，说不定会傻傻地跑过去。前辈之所以让我藏在水里，就是不让我看见他的死状，阻止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