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剑残 六

　　“但是，组织分配下来的讨伐任务要怎么办？”

　　“组织？谁管什么组织？”范伦汀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那群畜生一把我们丢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就不见了踪影。最后的任务就是镇守艾比斯镇，没有时限，没有任务奖励，所以直到现在这个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被困在这里很多年了，守着一样的排位，永远地待在这里，直到我死掉。”

　　虽然范伦汀娜似乎在北地混的不错，但显然她并不真的喜欢这里。她可以在镇长家的餐厅里享用最好的食物，可以用热水洗澡，可以受到欧霍斯人的尊敬。但是范伦汀娜却始终知道，自己是被流放到北地的。所有进入北地的战士，都是组织所抛弃的棋子。它们被当作是和北方妖魔战斗的炮灰。来到北地的大剑，基本没有再被调回到南方的可能。

　　“北方大的居民点只有艾比斯镇，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为什么我非要去和北方的妖魔战斗，如果他们不来进攻艾比斯镇，我就不用理会他们。镇守在这里，再没有永无止境的奔波和做不完的讨伐任务，这算是流放我们的福利吧。”

　　范伦汀娜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身边的多明尼卡和娜塔莉。多明尼卡赞同地点了点头，她被分配来的时间不长。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还和范伦汀娜起了冲突，不过被范伦汀娜压了下去。那是一场在镇口进行的决斗，多明尼卡被漂亮地打翻在地之后就对范伦汀娜唯命是从。娜塔莉则轻轻地握住了范伦汀娜的手，她比范伦汀娜晚了一届，但两个人却像是同期一样亲近。娜塔莉能够理解范伦汀娜的选择。

　　“所以，你们不考虑一下留在这里么？留在这个小镇。”范伦汀娜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说出了她真正的目的，“留在这里，成为我们的一员。你们已经被组织放弃了。那该死的代理人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不再会有新的任务，新的排位，新的使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状态？这个镇子虽然不大，但是在风雪之中，它就是独立的王国。”

　　“你们可以在这里随性而为。谈恋爱，打猎，或者是什么其他的爱好，都可以。这里有最好的食物，最优质的享受，一切当地人都会尽力提供。”范伦汀娜转向多丽丝说道，“后辈，过几年你就会明白有一个喜欢你的男孩是多么难得的事情了。”

　　“还有你，你喜欢战斗对不对？你可以和我们陪练，也可以带着村子里的猎人去打猎。不要走太远，是不会惹到白银之王的。”范伦汀娜对着贾思林说完之后，又看向了硫娜，这一次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你的情况这不是相当不妙么？我虽然不是个位数的战士，但是也活了很久了。你的生命力被透支，若是再强迫自己战斗，只怕活不了几天。”

　　贾思林听到这话，惊讶地看向了硫娜。她虽然知道硫娜身上有旧伤，但是从未想到会如此严重。硫娜沉默不语，她看着桌上的黄油面包，想到了小时候和蒂法练剑的情景。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她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偏离了正常的女孩。她不会再去为丈夫缝制衣服，或者是在田地里耕作。和其他战士不一样，在硫娜来到组织之前，她的生活之中就已经盘踞着妖魔的影子。更何况，她还要去找席梦娜，去完成黑函所代表的最后的任务。

　　“先到欧霍斯的战士我见过很多个了，她们基本上都会在一个月之内死掉。”范伦汀娜继续劝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她们死脑筋，非要按照组织的要求去和‘北方妖魔’战斗。那些后辈根本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敌人，所以她们死了。组织的命令已经无所谓了，你们来到了这里，组织就很懒得去管你了。”

　　“或许您误会了，我们收到的任务并不是和‘北方妖魔’战斗。”

　　贾思林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侧的口袋之中掏出了一张黑色的信函。在座的各个战士都不是什么新手，他们可以理解黑函的意义。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范伦汀娜在征求贾思林的同意之后接过了黑函。她拆开黑函快速地将内容扫了一遍，却没有说什么。但是站在她身后的多明尼卡却面露惊讶的神色。

　　“席梦娜？这不是就是队长的老师？”

　　“别多嘴！多明尼卡！”娜塔莉皱着眉头说道。

　　“我记得她的确是……”

　　娜塔莉拉住了多明尼卡的胳膊，多明尼卡这时候才止住了嘴。她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范伦汀娜的表情，但是范伦汀娜却面沉似水。她将手中的黑函仔仔细细地重新读了一遍，然后叹了一口气。贾思林摸了摸下巴，她觉得这几个人或许知道席梦娜的线索。

　　“难道范伦汀娜前辈是no.3的弟子……？”

　　“弟子？算不上……”范伦汀娜颓然地耸了耸肩，“在这大雪环绕的边境之地，我这样的人她恐怕还不会看得上眼。这里的战士或多或少都受过席梦娜的恩惠。若是和她一起组队讨伐妖魔，她心情不错还会指点几招。这样算不上是弟子。更何况她既然已经发出了这样的信函……那就……”

　　范伦汀娜说道一半，又露出了懊恼的神色。贾思林沉吟了一阵，决定继续询问席梦娜的线索。按照常理，他们到达欧霍斯之前，黑衣人就应该来和他们联系了。但是掌握着席梦娜情报的代理人却迟迟不出现，贾思林只能自己寻找席梦娜。

　　“是不是弟子倒也无所谓。但是范伦汀娜前辈想必和no.3熟悉。您知道她现在在哪么？”

　　“你们是什么时候收到这封黑函的？”

　　范伦汀娜没有回答，却又如此反问。贾思林皱着眉头回答了她的问题。

　　“大概四个月之前，我们在圣城集合，然后从代理人那里收到了黑函。”

　　“原来如此。”范伦汀娜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战士从圣城赶到这里要花四个月，传信的人要花更长的时间。这一去一来恐怕就隔了一年。”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恐怕是白跑了一趟了。”范伦汀娜解释道，“在大概一年前，席梦娜就已经死了。”

　　贾思林等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硫娜更是抓着怀里的黑函发愣，一时之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贾思林有些不相信地问范伦汀娜。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她发出黑函之后不久就死了？还是她已经变成了……”

　　战士超越极限就会化作妖魔，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但是贾思林却还是没有明说，这对战士来说也算是一种忌讳。

　　“死了。”范伦汀娜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她当时被北方的妖魔围攻，受了重伤。那场战斗或许你们也有所耳闻，战士们死伤惨重。除了席梦娜，最后只有三个战士活了下来。我们退回到了比艾德镇，然后让席梦娜养伤。我们本以为她的伤口可以恢复，之前她也受过这么重的伤，最后也都好转了。但是这次她或许真的到了极限，没有挺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之后，她还是走了。或许黑函就是她在那时候转交给代理人的吧。代理人虽然不待见我们这样的杂兵，但是他们至少会回应席梦娜的愿望。席梦娜死后，代理人就再也没有来过了。我觉得他们已经放弃了我们这些战士，所以就带着其他的战士在这里安了家。”

　　硫娜心中默然，她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若是按照席梦娜的性格，她怕是不会和这些人类村民呆在一起的。在席梦娜死了之后驻守北方的战士没有了领头人。之后范伦汀娜才会带着剩下的战士，在村子里成了土皇帝。对于这些战士的“堕落”，硫娜心里是有些不齿的。但是若是站在她们的立场上，倒也无可厚非。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不知道为什么，硫娜突然想起来维吉妮亚关于三种不同层次的英雄豪杰的看法。若是按照维吉妮亚的标准，范伦汀娜这些人只怕都是不入流的角色。

　　“对了。”硫娜问道，“你们见过no.1的维吉妮亚前辈来过这里么？”

　　范伦汀娜听完之后，和身后的两个战士对视了一眼。娜塔莉和多明尼卡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我们并没有得到过no.1会来这里的消息，我们也没有见过她。不是据说no.1一直都待在组织的本部么？她怎么会突然来北方？”

　　“因为no.3受伤，所以no.1前来支援。她之前一直留在本部，只是有心事未了。”贾思林模模糊糊地解释了一下，她还是觉得有些可疑，“不过若是no.3已经战死，那么北方妖魔没有大举入侵么？艾比斯镇似乎也没有什么战斗的痕迹。当然我不是对各位前辈的战斗力有所怀疑，我只是担心北方妖魔是不是另有阴谋……”

　　“我们对自己的斤两也心知肚明。北方妖魔实力强大，如果不是组织里个位数的战士，根本难以阻挡。”娜塔莉露出了苦笑，她的回答很坦然，“我们能够站在这里，说到底还是依靠着席梦娜前辈的庇护。”

　　娜塔莉的回答让硫娜等人都有些迷糊了。

　　“no.3不是已经死了么？”

　　“没错，但是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过这么一句话。”范伦汀娜解释道，“‘当一个真正伟大的人死去，天空都会为之悲伤。’”

　　硫娜陡然想起了阿利克。

　　“各位战士是从南方来到北地的，相比已经对这里的暴雪和严酷的天气感觉到厌烦了吧。”范伦汀娜说道，“若是你们继续往欧霍斯山的中心地带走，那里的风雪将会更加可怕。正是这些风雪挡住了北方妖魔的大军，寻常的妖魔甚至会冻死在这风雪之中。那些实力强悍的妖魔穿过了欧霍斯山之后也会觉得筋疲力竭。这大雪封山的时候，正好是我们和妖魔停战的时候。一般一年之中有四五个月是封山期，不过这次的封山期一直持续了将近一年。”

　　“难道是说……”贾思林瞪大了眼睛。

　　“没错，我们认为是席梦娜的死导致了这异常的天气。今天的雪要比以往的雪更加可怕。你们或许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是这北方的小镇里，双子女神的信仰比较薄弱。我来到这里时候，也不知不觉地相信了这些古怪的传言。”范伦汀娜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啊，若是我死了，会不会也有一场大雪呢？”

　　范伦汀娜身后的娜塔莉露出了有些悲伤的神色，她似乎想要打破着感伤的气氛，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多明尼卡耸了耸肩，露出了无所谓的神色。

　　“总而言之，你们都听到队长的话了吧。那个什么席梦娜已经死掉了，你们受到的黑函也已经没用了。如果你们不想和我们一样在北地发霉的话，还是尽早回去吧。”

　　范伦汀娜转过脸看了一眼多明尼卡，多明尼卡哆嗦了一下不再出声了。范伦汀娜对着硫娜等人说道。

　　“她也算是个前辈了，但是说话总是如此的草率。你们收到了黑函，若是看不到席梦娜的剑墓只怕是难以交差。既然席梦娜给你们发了黑函，你们相必和她也大有渊源。既然如此，你们不妨去见她最后一面。”

　　说到这里，范伦汀娜的脸突然翻上了两朵红云。她捂住嘴，不住地咳嗽着，一直握在手中的酒杯也扔到了桌子上。多明尼卡和娜塔莉赶快搀住了范伦汀娜，为她顺气。过了好一会儿，范伦汀娜才好转过来。她甩开两个人的手，努力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贾思林等人微微发愣。在她们的心中，战士是不会生病的。更何况范伦汀娜一直都给周围人一种英武而又强势的感觉，现在她却显得十分孱弱。

　　“让你们见笑了。”范伦汀娜苦笑了一下，“看来我还是适应不了这北方的天气。”

　　“想必是和北方妖魔战斗留下的隐疾吧。”贾思林试探着问道。

　　“大概如此。”范伦汀娜说道，“本来我现在就想要带你们去看看席梦娜的剑墓。但是如各位所见，我身体不是很好。各位战士不如在这里休养一晚，明天我们再去。虽然这里只是边陲的小镇，和圣城之类的地方完全没有可比的。但是我们做前辈的也会尽力招待你们。”

　　ps：第五章和第六章之中，多明尼卡和娜塔莉有的地方弄混了。我现在做了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