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长剑 二十八

　　赫蒂摇了摇头，她发现自己又走神了。赫蒂用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隐秘在红色长袍下的金发是赫蒂用来解除忧虑的良药，把弄头发是她最常做的动作。现在赫蒂走在静悄悄的甬道中，甬道的尽头是整个瞭望塔明面上的中心，也是赫蒂的目的地。现在那个地方被帕尔默所占据。赫蒂讨厌那个贵族的花花公子，也讨厌他身上的胭脂味。帕尔默或许也不喜欢赫蒂但从未对赫蒂无礼，这或许是因为他特殊的喜好。赫蒂听说过帕尔默的一些传闻，显然赫蒂已经过了让帕尔默意向的年纪。但是今天是瞭望塔落成的仪式，就算是在甬道里都可以听得见外面的民众的欢呼声。这个场合需要和帕尔默在一起。

　　现在圣城内部十分复杂。当城市创建的时候，所有人都很穷但也都很虔诚。大家一无所有，但同时大家也亲密无间。当圣城成为了整个大陆的中心，双子神教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唯一时，圣城却开始变得丑陋而又肮脏。作为教会领导的祭司们是一群享乐主义者。新入的虔诚信徒若是无法融入这股浊流就会受到排挤，赫蒂属于特例。如果不是教会的人觊觎no.2战士的力量，赫蒂没法成为所谓的“圣女”。作为主教的儿子，帕尔默在那群渣渣里或许还算是比较“清秀”的一个。祭司们和一些守旧的贵族相互庇护，维持着他们令人作呕的生活。

　　圣城的另外一股势力则是骑士，也是圣城唯一的武力集团，他们之中很多人也兼任圣城的守卫。虽然骑士团名义上从属于教会，但是它们却若即若离。近些年来，处于和平的人们已经忘记了长剑和刀弓，骑士逐渐式微。如果瞭望塔修成，圣城真正变得坚不可摧那么圣城将会不在需要骑士。这也是那么名为阿利克的骑士被随意欺凌的关键原因——圣城已经抛弃了骑士。圣城最后一股力量看起来清新很多，那么由新兴贵族和商人组成的商会。他们反对一切老旧的事物并且注重创新，库克大师是平民的代表而丘奇先生则是贵族的领头人。

　　看上去这三股势力不相兼容，但是他们却谁也离不开谁。瞭望塔这项宏伟的工程就是一个证明。整个建筑的设计师库克大师带着一帮工匠完成的，钱是丘奇的商会所募集的，而真正将其付诸实现的却是教会和贵族。原因很简单，整个圣城周围的土地都属于双子女神。与此同时，瞭望塔保密性的措施还需要雇佣骑士来完成。建成之后，一切荣誉和希望归于双子神教，利益分成则被商会所获取。骑士属于被压迫的一方，不过大部分热血的骑士都只是衷心地希望瞭望塔建成。丘奇创造出了一个叫“志愿者”的词送给了这些无私的骑士，除了骑士的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讽刺。

　　身为教会之中的“圣女”，赫蒂知道比一般人更多。这个三个势力谁也不干净，不过赫蒂觉得自己也无权评价他们。这也是她之所以对帕尔默忍让至今的原因。在那个年轻的贵族身体里，等积制度好像是血液一般循环着。他本能地看不起阿利克，库克和赫蒂，就算这三个人在任何方面都要比他强。不过现在赫蒂却遇到了更加令她头疼的事情。她挥了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侍从散去，然后转而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为什么你要跟着我呢？布鲁斯特。”

　　年轻的骑士带着僵硬的表情从甬道的阴影之中走出。他在苦思冥想之后决定一个人将真相搞清楚再和硫娜交流。查明这一切的方法有很多种，布鲁斯特大胆地选择了其中最直接也最莽撞的一种——那就是监视赫蒂。布鲁斯特听硫娜说过，赫蒂无法识别妖魔，她的侦查能力在所有战士之中算是倒数的。于是布鲁斯特就认为他可以瞒过赫蒂跟在她身边。但是布鲁斯特不理解战士的“感知能力差”是指的对妖力的捕捉。相反，无法侦测妖力的赫蒂的嗅觉和听觉都比一般战士灵敏，所以布鲁斯特很快就被抓了个正着。

　　“我……我知道！”布鲁斯特的喉结上下移动，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在下面所干的那些勾当，你私自将妖魔潜藏在圣城地下。要是被大主教知道了，你就……你就再也当不了圣女也进不了圣城了！”

　　“孩子，你是在威胁我么？”赫蒂哑然失笑。

　　“我……我是在规劝你迷途知返。”布鲁斯特渐渐恢复了冷静，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是一个虔诚的双子女神信徒。你觉得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还能被救赎么？”

　　“的确，可是只要杀了你就没有人会知道了。”赫蒂摇了摇头，“另外，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我知道，帕尔默知道，大主教当然也知道。要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我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圣城的地下搞这么多动静？甚至是你，布鲁斯特先生。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也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布鲁斯特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赫蒂竟然会这么说。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你在豢养妖魔！你想要干什么？毁灭人类么？最近圣城周围的妖魔袭击事件不也是你搞的鬼？”布鲁斯特愤怒地说道，“你知道因为你到底死了多少人？”

　　“我想你或许搞错了什么。”赫蒂摇了摇头，“妖魔的养殖已经经过一年了的时间了，它们都是安全而又可控的。直到前不久出现了一起恶**件，有人将战斗型的妖魔放走了部分。这次恶意的放出是周围村庄毁灭的原因，而妖魔的养殖不是。”

　　“你……”布鲁斯特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以为放出妖魔和养殖妖魔的是同一批人，不过他对赫蒂依旧抱有很深的怀疑，“不管你怎么强词夺理，你将妖魔放在神圣的圣城地下都是大罪。这里是库克大师最伟大的杰作，你用妖魔的臭气玷污了它！”

　　“玷污？玷污什么？”

　　“你玷污了库克大师的智慧！”

　　“太可笑了。”赫蒂说道，“妖魔养殖计划所需要的技术就是你口中的库克大师提供的。你不想想如果库克不知情，为什么他设计的瞭望塔地下会有这样一块空间呢？地下空间和甬道的拼接处也是他的智慧。不如说你口中的肮脏就是他智慧的结晶。”

　　“怎么会？库克大师竟然……”

　　布鲁斯特吃惊得几乎站不稳。赫蒂一把将他像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对于身高接近两米的战士来说，布鲁斯特在她面前就像个孩子。赫蒂走了几步一伸手就打开了甬道油灯上的机关，通向漆黑的楼梯再次显露在了布鲁斯特的面前。他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困惑地看向了赫蒂。

　　“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的。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还有有些价值。”赫蒂说道，“不管是你自己发现的也好，经过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指引的也好，你现在都对我所做的事情有所误解。相信我，我比你想象之中的要更加痛恨妖魔，也比你想象之中的更加喜欢人类。”

　　布鲁斯特只觉得耳边风声响动，那个晚上摸着黑走了半天的路赫蒂几步就迈了过去。两个人再次出现在了那个熟悉的大厅。大厅之中没有再集满那么令人畏惧的妖魔，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赫蒂带着布鲁斯特走过大厅，布鲁斯特注意到大厅的周围竟然摆满了铁锤，铁镐，铁锹，镰刀等工具。那些工具的尺寸都大的竟然，至少布鲁斯特没办法一只手握住那铁锤的手柄。看着那些沾着泥土的工具，布鲁斯特忍不住发问了。

　　“这是……”

　　“这是生产者使用的工具。”

　　“生产者还会使用工具？”布鲁斯特大吃一惊，他听那个女孩说生产者的智力要比一般妖魔更加低下。

　　“当然会，除了不怎么说话，他们干活比你灵活得多。你以为这个瞭望塔是谁建造的？”

　　“你……你让妖魔帮你造抵御妖魔用的瞭望塔？”

　　“这让你很惊讶么？”赫蒂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膀，“生产者只会听从那么给予他们食物的人，我们给它食物它们就要按照我所说的做。另外，如果不是这些妖魔，你以为靠着那么几个人类的工匠可以完成这么一座高塔么？从一开始库克就全都想好了。他的建造设计不是从尖塔的基座开始——而是从建造尖塔基座的工人开始。就这一点上，我还是很佩服他的。”

　　“这么说，难道我还应该感谢这么妖魔造出了瞭望塔？”

　　布鲁斯特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他想到或许外面圣城人民为瞭望塔的落成而欢呼的时候，那些丑陋的生产者举起手中的榔头接受这一礼赞。布鲁斯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所生活的房子里有妖魔工人留下的臭味。赫蒂听了布鲁斯特的话露出了嘲弄的笑。

　　“那你不能接受的东西还多着呢。”

　　赫蒂带着布鲁斯特走过了大厅来到了其他的房间。布鲁斯特看到这里有一些妖魔正将一袋袋的麦子运送到了巨大的磨坊之中，然后成堆的面粉被它们背了出来。一想到自己早上吃的面包用的面粉就是这些妖魔生产出来的，布鲁斯特就觉得一种难言的恶心。一些妖魔工人拿着锄头在矿洞里刨着，他们的身体像泥鳅一样细长，而且是中空的。头部所刨出来的泥土会被他们直接“吃”到腹腔之中然后从尾部排出来。看着这些怪异的妖魔蠕动的身体，布鲁斯特差点要吐了。不过赫蒂解释说圣城又一半的钢铁都是这些丑陋的妖魔挖出来的，布鲁斯特手中的长剑或许也是。这让年轻的骑士心里的情感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