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长剑 二十五

　　硫娜离开房间是更早的时候，她早已准备好在深夜之中搞清楚一些自己感情去的事情。这个过程有些危险，而结果或许也并不美好，所以硫娜决定瞒着布鲁斯特活动。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然后将自己的大剑背在了身后。因为已经是这样一幅破烂的皮囊，所以也没有梳妆的必要。硫娜轻轻伸展了一下手脚就推开了房门。

　　训练生的时候，硫娜系统地学习过潜行和搜寻技巧。在一个阴暗的甬道之中找到好几个小时之中的走过的人似乎很困难，但是好在甬道之中经过的人不多，硫娜又有着比一般战士更加灵敏的鼻子。硫娜发现自己的五感要比常人灵敏很多，而这似乎并不是半妖血统的馈赠。

　　一般的工人身体之中总是有一股灰土味，布鲁斯特身上有一股汗臭味，赫蒂身上有化解不掉的血腥味。但这些都不是硫娜所关心的人。硫娜所追寻的是一股甜腻腻的胭脂味，那也是她对帕尔默嗅觉上最为深刻的印象。硫娜不懂为什么男人要在自己身上抹胭脂，但是这反倒方便了她。顺着甬道之中残存的气味，硫娜摸到了地下一处隐蔽的小路上。她也遇到过巡逻的卫兵和一两个工人，不过硫娜都轻巧地攀附在甬道的上壁。虽然硫娜背后背着沉重的大剑，但是没有人发现她。

　　硫娜在一处木门面前停住了脚步。胭脂味在这里停了一段时间就离开了。硫娜蹲下身子，轻轻地通过钥匙洞往里看。只见下午帕尔默带着的那辆蒙着黑布的车静静地躺在房子里，一个卫兵坐在桌子上打着瞌睡。硫娜了然地点了点头。

　　让她觉得奇怪的有几点。下午的时候赫蒂带着硫娜参观了整个瞭望塔，并且说了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帕尔默这时候带着这辆蒙着黑布的车进来就显得很可疑了。赫蒂认为帕尔默的自作主张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但是硫娜却不太认同。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带着满身胭脂的男人会亲自押送货物，除非货物非常重要。现在透过门缝看到的卫兵更让硫娜困惑。如果帕尔默的收藏是死物，那么完全不需要人看守。

　　坐在桌边发呆的守卫突然被门外的异动所惊醒。那听上去有些像是老鼠在磨牙，又像是什么人搞出来的动静。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骂骂咧咧地从桌上拿起油灯走到了门口。他想要推开门看看，却没想到门悄无生气却又“凶猛”直冲着他的脑门扫了过来，霎时卫兵就失去了意识。

　　硫娜在确定自己弄出来的动静无人知晓之后，走入了房间。她一把掀开了蒙在车上的黑布，然后并不意外地看到了被关在里面的阿利克和海洛伊斯。两个人都被绳子捆着装在木栅栏制成的笼子里，嘴上也塞着布发不出声音。小女孩看上去还算精神，就是衣服有些脏。穿着铠甲的老骑士就显得体力不济，他迷迷糊糊地靠在笼子上。硫娜为两个人解开一切束缚，然后将他们平躺在地上。卫兵的身上有一个水壶，老骑士喝了几口水之后才将将出声说话。

　　“他……竟然是他。他还，在圣城……他……他还想……”

　　硫娜点了点头。虽然阿利克只说了只言片语，但是这已经足以让她推断出整个事件了。赫蒂今天和硫娜见面的时候曾经暗示过硫娜，过着这么多天还找不到阿利克和海洛伊斯的话，再找到她们就已经希望渺茫。因为圣城周围的地方都快被找遍了。硫娜曾经觉得阿利克可能已经遇害了，但是当她看到帕尔默的时候又有了新的想法。显然在瞭望塔之中身为圣女的赫蒂并不能掌控全局，帕尔默就会搞一些小动作呢？这个怀疑显得很现实，但是硫娜还不清楚帕尔默是否有这样做的动机。

　　回到房间之后，硫娜曾经问过布鲁斯特是否对帕尔默这个名字有兴趣，然后得到了有趣的答案。布鲁斯特还表示自己无法闻到阿利克的气味，好像整个瞭望塔都有某种东西隔绝了他的嗅觉。这就显得有趣了。假如这个帕尔默正是当年抢走阿利克女儿的那个贵族子弟，那么当他知道赫蒂正在寻找阿利克的时候会做什么呢？他一定会私自派出自己的人抢先找到阿利克，并且想办法弄死他。这样一切将会看上去像个意外。

　　唯一让硫娜觉得困惑的是，为什么帕尔默选择将阿利克带回瞭望塔。不过要是将目光放到了阿利克身边的海洛伊斯的身上，一切就有了答案。海洛伊斯虽然憔悴，但是她有神的眼睛和镇定的表情让她不同于一般的孩子。如实凝视着她亚麻色的短发和纤细的脖颈，就会不由自主地丧失对于时间的认知。那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魅力，配合着她稚嫩的脸蛋反倒给人一种强烈的反差。

　　“看来还真是狗改不了****。”硫娜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说道，“当年做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又将坏主意打到这个小的孩子身上了么？”

　　海洛伊斯没有回避硫娜的手，她只是静静地依偎在阿利克身边。硫娜不清楚海洛伊斯是否真的明白帕尔默想要对她做什么，但是她看出来，海洛伊斯觉得只要呆在阿利克身边一切都无所谓。突然之间，硫娜的心中涌起了一丝羡慕。她和蒂法的关系也曾像是这样，只是她们两个人亲手破坏了彼此的羁绊。

　　阿利克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又给自己灌下了好几大口水。他的胡子全缠在了一起，看上去分外狼狈。硫娜帮他整理好身上的铠甲，然后拍了拍老骑士的肩膀。

　　“很久不见了，但我也不说废话。你打算怎么做？”

　　“……我需要一场决斗。”阿利克沉默了许久，然后瞪大他红肿的双眼说道，“一场我和他之间的决斗。我本以为他被他的父亲安置到了南方的领地，没想到他还在圣城。”

　　“这里还不是圣城。”

　　“但是快了。我清楚他们的套路。”阿利克摇了摇头，“年轻的贵族形骸放荡，但是他突然遇到了库克大师，然后被库克大师的人格魅力所点化，浪子回头。他抛下了他一切的酒肉朋友，专心和库克大师学习技术，并且领导着一批人开始建造瞭望塔。这几年他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是为了自己的梦想。等到工程建成，人们才这次认识他。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人会记得他做过什么丑事。双子女神在上，只有光明正大的决斗才能解决这件事。”

　　“但是他不守规矩，你知道的。”硫娜摇了摇头，“他既然可以偷偷潜伏在圣城边上想办法往自己身上镀金，那么他可以让你们的决斗变得不再光明正大。你或许要面对他成群的护卫。”

　　阿利克听了硫娜的话，笑了。这是久违的开怀的笑容。

　　“那么我就先打到他成群的护卫，然后在和他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决斗。”

　　“你需要帮助么？”

　　“不需要。”阿利克很果决地说道。

　　“这就是骑士么？”硫娜了然地点了点头。

　　“不，这就是男人。”阿利克说之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会自己想办法将决斗信传给帕尔默。但是我请你别把我的事情告诉布鲁斯特。那个孩子一直将我视作骑士的典范，但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是处理我个人的恩怨。那不是属于骑士的事情，我不想让他知道。另外，以他的性格一定会阻止我的，所以我希望你瞒着他。”

　　“好的，我答应你。”硫娜点了点头，她指着身边的海洛伊斯问道，“但是这个孩子怎么办呢？”

　　阿利克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来。他将自己的行为称为“决斗”，但是不管是他还是硫娜都明白这更应该被叫做“送死”。作为主教的儿子，帕尔默的身边不乏护卫的高手。另一方面，虽然不太喜欢帕尔默，但是赫蒂恐怕也不会坐视阿利克杀死帕尔默。这场决斗对于阿利克等同于死亡，他只有极为渺茫的可能能为死去的报仇。

　　这种情况之下，当然不能带着海洛伊斯。只是向这个孩子解释清楚这一切很难，让她接受这一切更难。

　　“孩子，你现在就跟着硫娜姐姐走吧。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不是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海洛伊斯敏感地问道。

　　“我……”阿利克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海洛伊斯会一下子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他不愿意对海洛伊斯撒谎，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或许可能。但是那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那我也要一起去。”

　　“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说，如果你不去的话，我更容易成功。”阿利克苦笑着说道。

　　“阿利克，你讨厌我了么？”海洛伊斯很认真地问道。

　　“没有，海洛伊斯，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

　　阿利克一时语塞，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海洛伊斯凝视着阿利克的眼睛，她突然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地走到了硫娜的身边。阿利克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孩放弃了跟着他，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好消息。年老的骑士将自己的长剑带上，然后和硫娜告别。硫娜没有问阿利克具体要去哪里，之后又要做什么。她只是对阿利克点了点头。

　　“我有些理解布鲁斯特尊敬你的原因了。”

　　“感谢你。”老骑士笑了笑，“在我离开的日子，照顾好这个的孩子。如果我没有回来，请将她放到一个善良的家庭之中。不要教会她仇恨。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我还是很相信大剑的品格。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托付了。”

　　“那是自然。”

　　注：

　　端午节快乐！

　　感谢西尾昭子的打赏！不过我应该说过啦，不用把辛辛苦苦抢红包的钱给我，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