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剑胚 三十五

　　“够了！”

　　维吉妮亚终于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维吉妮亚的身上。维吉妮亚漂亮的脸颊上蒙着一层阴霾，她将目光放在了多丽丝身上，眼神闪烁不定。多丽丝茫然地看着远方，好像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多丽丝的确是我的妹妹。但是收徒的事情，我不会偏袒任何人。”维吉妮亚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多丽丝她自己的确有她优秀的地方，我收她做徒弟也并没有违反我心中的原则。”

　　多丽丝将头偏了偏，怔怔地看着维吉妮亚。

　　“原则？”

　　“没错……原则。”维吉妮亚将抚摸着手中的大剑，好像在感受着上面干涸的血痕，“作为战士，我给自己定下过我的信条。我所做的决定一定要从大局出发，站在人类和战士的角度。要是因为私情而违反了我的信条，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我身为战士，时时刻刻都面对着重要而又危险的任务，不可能将她带在身边，那么就只能将她寄养在别人家中。这是我必须坚守的原则。”

　　“原则？这个原则就是你将多丽丝一直扔下不管的原因么？”硫娜认不出生气地反驳道，“你有考虑过多丽丝的感受么？你为什么不为多丽丝选择一个好一些的人家？”

　　“如果连那点苦难都经受的不住的话，她也没有必要成为我的妹妹了。”维吉妮亚的眼神像是凛冽的寒风，扫了过了硫娜的脸颊，“你又懂什么？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处尊养优——然后变得向你一样愚蠢么？像你一样不懂得察言观色，毫无城府么？不经受磨砺，人又怎么会成长？”

　　“硫娜……我觉得你或许太过乐观了。”蒂法也拉住了硫娜说道，“在这个年代，哪有那么多幸福的家庭？每个家庭之中或多或少都会有矛盾。再说了，那些模范家庭又怎么会接受一个战士带来的来路不明的孩子？”

　　“可是……”

　　硫娜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冲击。她回忆着自己童年的时光，一家人虽然算不上富裕的，也时而有所口角，但是生活的还算融洽。但她从没想过其他人的童年里，不幸的色彩会更加浓重一些。的确，多丽丝和蒂法的童年都很压抑，从维吉妮亚和贾思林的性格来看，他们小时候也一定受尽了磨难。

　　“但是……为什么你要让多丽丝成为战士呢？”硫娜问道，“你自己就是战士，也一定知道战士意味着什么。不被理解，受尽唾弃，永世的孤独，失去人类的资格——为什么你要让自己的妹妹背负起这个枷锁？”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维吉妮亚冷哼了一声，“要是连这点都肩负不起的话。她也不需要是我的妹妹了。这是一个考验。”

　　“考验？就像你考验我一样？”硫娜突然觉得一切是如此的可笑，“你到底要玩弄别人的命运到什么程度？为什么你的考验就可以随意将别人的人生作为砝码？为了你所谓的考验，我受到陷害，多丽丝也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到了最后，你说这一切都只是考验？”

　　维吉妮亚瞥了一眼硫娜，转过头去似乎不愿再多费口舌。蒂法耸了耸肩。

　　“硫娜，我知道你难接受，但是我理解老师的想法。如果我身处于她的那个地位，我也会这么做的。”蒂法解释道，“你当时的情况，如果没有老师保住你，你说不定会被组织给处死。多丽丝也是一样，如果她不符合老师心中妹妹的期望，老师抛弃她的话，她也不可能在这个乱世之中生活下来。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老师的抉择是正确的。小傻瓜，老师也一定有很多苦衷。我虽然为了我叛逃揭穿了这一切，但是我却没有谴责老师的意思。”

　　硫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将蒂法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拽了下来。蒂法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僵硬了。

　　“没想到你也是和维吉妮亚一样的人！你们聪明人的想法都是这样么？为了自己坚信的某个道理，就可以玩弄他人的身心……如果这就叫做聪敏，那我宁愿一辈子都这么傻下去！”

　　“硫娜……”

　　“维吉妮亚怎么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妹妹？那是她的亲人，不是她的下仆，也没有必要承担这么深重的责任。就算不成为维吉妮亚的妹妹，我想她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从来……”

　　“硫娜！”蒂法打断了硫娜的话，“或许你不理解，但是多丽丝从一开始就完全想明白了。所以她现在什么话都没有说。因为多丽丝已经做好了接受的觉悟。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现在再讨论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现在再说这些，不等于是在破坏多丽丝的决心么？”

　　硫娜呆住了，她看向了多丽丝。只见多丽丝脸色苍白，她摇摇晃晃地向着维吉妮亚走去。

　　“你是……我的姐姐么？”

　　“……”

　　维吉妮亚沉默不语。多丽丝好像被看不见的细针刺痛了手指。她喘息着，继续问道。

　　“我……现在够格当你的妹妹了么？”

　　硫娜也不由地紧张起来，她多希望维吉妮亚可以回答，“不管你做的好不好，你就是我的妹妹”。但是维吉妮亚的脸却依旧冰冷，她凝视着多丽丝半晌，然后转头看向了北方。

　　“的确，我应该去履行我作为战士使命了。”

　　多丽丝失魂落魄地呆立在原地，硫娜想要上前去安慰，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她只能看到多丽丝瘦小的背影在树荫下摇曳。硫娜觉得这一切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她想要去怨恨维吉妮亚，怨恨维吉妮亚那近乎于偏执的“信条”，怨恨她的冷酷无情。他也想要怨恨蒂法，怨恨她将这一切都****裸地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但是硫娜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怨恨任何人的资格，因为她本人或许也是造成多丽丝苦难的重要一环。

　　就像是维吉妮亚认为多丽丝应该战胜所有的苦难，成为坚强的战士一样。硫娜也觉得多丽丝应该获得她想要的自由，做她想做的事情。但是两个人都擅自为多丽丝决定了人生，如果论罪的话，硫娜或许是最无法批评维吉妮亚的人。维吉妮亚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硫娜无法总她冰冷的面具下窥探到她内心的分毫。

　　维吉妮亚扫了一眼多丽丝的背影，然后突然笑了出来。她从来都是板着脸，高高地抬着她的下巴，用下眼皮看着别人。现在突然笑出来，硫娜觉得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维吉妮亚的气质突然变得柔和，就连脸也变得年轻起来，好像解开了什么心结。她转向了蒂法，对着蒂法点了点头。

　　“蒂法，你很好，真的很好。我觉得你已经出师了，我已经没有任何一点东西可以再教给你了。”

　　类似的句子维吉妮亚之前也说过，不过那时候她表情狰狞，说的是反话。现在同样的话说出来，竟给人一种如浴春风的感觉。

　　“那真是太好了。”蒂法也露出了笑容，“这样老师也了却了所有的牵挂，可以继续自己作为战士的轨迹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的确如此。我已经停滞了太长的时间。讨伐北方的妖魔，我等待着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老师祝您成功！”

　　维吉妮亚说着说着，竟然就将大剑收到了自己的背后，好像立刻要出发。硫娜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人，感觉她们的对话像是在演戏一样。不论是蒂法也好，维吉妮亚也好，似乎都将刚才的事情忘了。明明两个人之前针锋相对，现在却相敬如宾。一个扮演者最模范的师父，一个扮演者最谦虚的弟子。旁边的贾思林用一只手撑着，勉强从地上坐了起来。

　　“维吉妮亚大人！您就要这么走了么？”

　　“那当然。北方的战局不可耽误一日。我现在就动身。”

　　贾思林听了这话，顿时急了。

　　“维吉妮亚大人！您这么走了，这个逆徒该怎么办啊！这里没有人拦得住她啊！”贾思林狠狠地瞪着蒂法说道，“这个人心怀异心，而且知道了太多的组织机密。她刚刚成为战士就要出走，居心叵测，不同于一般的叛逃战士。您一定要先擒住这个家伙，要不然她不知道会做出来什么事情。说不定组织也会因此而受害！”

　　“你说什么呢？”蒂法一梗脖子说道，“你没听见么？老师可说我是她出师的弟子，什么叫逆徒？你是自己拜不到老师的门下，在嫉妒着我吧！趁这个机会来陷害我，倒还真是你的作风呢？你栽赃了硫娜，还想再来害我？没门！我可是老师优秀的弟子，将要继承她的衣钵。你是动摇不料这一切的！”

　　“你……你……简直是厚颜无耻！”贾思林气得脸色涨红，就连被秘药压制住的妖力也沸腾了起来，“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战士？牙尖嘴利，颠倒黑白，到处是歪理。”

　　“你不也是一样么？”蒂法叉着腰冷哼一声，“我从小时候就是这样，我说话还能气死我的爹呢。怎么了？你不服气？”

　　“维吉妮亚大人！你看这个人，她说的是什么话。请您一定要诛杀此子，不然战士之中或许会带来一股不正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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