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集 恐怖初袭

　　语文课上，语文老师站在三三的跟前说：你和高三两个同学，代表学校参加全市的作文比赛，好好准备一下。

　　天很阴冷，没有太阳，三三和一个男同学一个女同学，跟着教务处的一个男老师，坐上公共汽车，去市里参加作文比赛。

　　到了城里，已经是中午了，比赛下午两点开始。

　　长着一对外凸蛤蟆眼的男老师说：咱们先找个饭馆吃饭。

　　掀开饭馆沾满油腻的棉门帘，里面乱哄哄的坐满了人，厨房和饭菜飘散出热气，浓雾一样笼罩着阴暗潮湿的空间，各种刺鼻的气味，强烈的冲击着三三的鼻孔，三三惊恐的发现自己不由自主产生了幻觉，眼前的一切变得似有似无，满屋晃动的头颅和脸孔非常恐怖，好像漂在半空,慌乱的她夺路而逃。

　　老师发现三三径自跑了，生气的追出来，埋怨说：你这个同学，有点组织纪律性没有，我们四个是代表学校参赛的团队，不是你一个人的行为。

　　三三捂着胸口，大口呼吸，脸色蜡黄，浑身瘫软，执意不肯回去。

　　老师打量着一下子变得病恹恹的没了精神的三三：你不舒服?吃点饭就没事了，是不是刚才晕车了？

　　三三被拽进饭馆，她想立刻清醒下来，她想控制那些偷袭她的让她惊恐的幻觉，可是，她的耳朵忽然鸣叫起来，脑袋晕眩，视线变得迷糊，这里变得比刚才还可怕，仿佛黑暗的地狱，摇摇晃晃的钻出来，她又要逃开，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能，老师会责备她，同学会看不起她，她还知道自己，一霎那已经失去了原来身体里的所有胆量，就是她真的从这里逃出去了，她也不敢离开蛤蟆眼的老师和两个同学，她已经失魂落魄了，她必须依赖他们。

　　心里战战兢兢的，跟随老师来到一个饭桌前，不敢看四周那些正在狼吞虎咽的脸，那些嚼着饭说着话的脸陌生又狰狞，到处都传过来嗡嗡嗡的嘈杂声，三三的耳朵不再耳鸣了，好像被什么闷住，什么也听不真切，乱，好乱，三三使劲听也听不见眼前的老师和同学在说什么，她只看到他们已经坐下了，只剩她一个还站在那，她离老师和同学非常遥远，有只手却在拽她，要把她拉到他们跟前，可是，她拼尽力气抗拒着，她不愿意坐下，不愿坐在这个地方，和所有这些可怕的人一样，坐在这里大吃大嚼。

　　饺子已经端上了桌子，冒出的热气飞腾到脸上，又在四处弥漫，模糊的看见两个饥饿的同学已经把筷子抄到了手里，老师的蛤蟆眼更鼓了，炸雷一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吼，她又能清晰的听见了：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看看，这么大一个饭馆，有一个站着的没有，你自己看看。

　　三三慌乱的朝左右看了一眼，很多脸都在看她，他们的眼睛非常怪异，冷冷的，狐疑的，敌视的，嘲讽的，狞笑的，各种各样，饭馆里大部分都是男人，他们很多都面红耳赤，像唱戏的画好了妆似的，他们的眼珠子也是红的，并且是迷离和虚幻的，太不真实了，太可怕了，惊恐的三三不敢再看，她很想也和所有的人一样，坐下，吃饭，很平常的样子，可是，她试着强迫自己，自己却根本不听从自己的意志，她的内心甚至清楚的知道自己很丢脸，很古怪，自己是唯一一个站着的顾客，每个人都盯着她，她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别人的人，可是另一种完全背叛自己的意志却控制着她，她不可能坐下，和这些人一起和一样，她也不可能端起碗，站在众目睽睽中吃饭。

　　虽然心的深处明白一切，但更大的幻觉再一次侵袭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和她的头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自己马上就要失控了，脑袋就要炸开和身体分离，万分恐怖的她再一次仓皇逃跑，奔向门口油腻腻的门帘，那里，有一丝白而亮的光线，招引着她，那是她心里唯一的出路。

　　站在饭馆外面，大口喘气，刚才自己已经窒息，差点死掉，现在，她贪婪的喘息着，她还活着，并且找到了真实的感觉，她的眼望望天空，还是没有太阳，她想起来了，来的时候，就没有太阳，天很阴冷，她的耳朵听见了汽车由远而近的声音，她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很柔软，她很高兴，她找回了自己。

　　她站在饭馆外面，守候着蛤蟆眼的老师和同学，等待他们吃完饭，会很快出来。

　　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为什么会那样，忽然变成一个可怕的完全不同于平时的自己。

　　她怀疑自己，只是那么一会，也只有那么一丝闪念。

　　坐在考场上的三三异常镇静，她用心的条理清楚的构思和写作，顺利的完成了比赛。

　　学校召开大会，专门表彰了在作文比赛中取得名次的人，三三得到了奖状和奖品。

　　三三很想给文安写信，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也落不下笔。晚自习的时间，班里乱，静不下心，她一个人回到宿舍，趴在床上写，信终于写完了，可是一点都不满意，撕了又重新写，直到把信放入邮筒的那一刻，三三还在犹豫。

　　信终于寄出去了，三三开始魂不守舍的等待。

　　天天眼巴巴的盯着班里负责取信的人，看他拿着一摞厚厚的信走进教室，三三的心立刻鼓胀起来希望满怀，眼睛和心追随着那个在教室里分发信件的身影，看着他手里的信一封一封少了，直到他的手里什么都没有了，三三的心就收紧了，被掏空了。

　　回信几天之后就到了，可是三三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万年，文安写来的信不短，可是三三从信中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信里这么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我们不能放任内心的火焰，让它熊熊燃烧。

　　现在我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让你分心，保证你专心学习，相信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随信还寄来了一摞高考辅导书。

　　看了信，三三很失落很伤心，她把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想从中找出她可能遗漏掉的没有领悟出的东西，最后，她确定这封信代表委婉的拒绝，她没有给这封信回信。

　　文安仍然定期写信来，说一些关心的话，只涉及学习和保重身体，有时三三会写一封简短的回信，也只说说学习的情况。

　　高二，分了文理班，想当然的三三去了文科班，除了数学，她的各科成绩都无人能及，占尽了优势。

　　班主任由高一的英语老师担任，只有二十五六岁的英语老师，留着两条不长不短的辫子，圆圆脸，充满朝气，两只大眼睛，让学生们又惧又爱。

　　她很喜欢三三，因为三三英语学的超乎她想象，还因为三三天真烂漫的性格和可爱清纯的模样，面对三三，老师会想起自己逝去不久的少女岁月。

　　老师对三三的喜欢很快从课上延及到课下，周末晚上，总会有陌生的或者熟悉的同学到教室或者宿舍搜寻三三，告诉她：英语老师叫你，让你去她宿舍。

　　起初，三三拘谨的坐在英语老师的对面，不问不答，渐渐的她们成了好朋友，和同龄人一样，彼此敞开心扉说话，老师甚至和三三谈她自己的男朋友，英语老师高兴的时候，漂亮的大眼睛弯弯的像半个月亮，很迷人。

　　一天早读，三三走到楼梯拐角处，一个男生迎面过来，跟三三擦肩时，忽然塞给三三一封信，一头雾水的三三立刻打开那封信，信上写到：在我心里至高无上的三三，前些天我们一起出去玩，我很开心，希望这个周末还能在照相馆门口见到你，晚上七点，不见不散，王玉。

　　看完信，三三很懵，这是谁，是不是给错了人？她把信放进衣兜里，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回教室上课。

　　晚自习的时候，三三去了班主任宿舍，从兜里掏出这封信给老师看，先强调：老师，这个男生肯定是认错人了，当时楼道里有点黑，我肯定他不是给我的。

　　老师看完乐了：他就是要给你，没错呀。

　　可是我上个星期没跟他约会过。三三有些急了。

　　老师笑了，圆圆的脸像朵盛开的花：说你傻吧，你却很聪明，只是太没有心机。男生很狡猾，肯定费了一番心思，故意这么写，你要不去，是因为你没看明白，他没有失面子，你要报告老师，他先把你搁里面了，让你说不清道不明。

　　三三很吃惊，撇撇嘴：男生这么恶心人？

　　学招吧，这种事，还没完。

　　三三没听明白老师的意思。

　　你太单纯，又太任性，我想这一定是从小家里和学校对你娇惯的结果，这是很危险的，有很多东西，你是应该早知道早了解的，可是你却全然不知，比如这封信，要给其他的女生，她们就会琢磨透男生的花招，可你就不行，万一你不跟我说，傻乎乎的去了，后果就可能跟今天是完全两样了。

　　老师看着三三，笑眯眯的：并不是说你这样就不好，顺境的时候，做这样的人最幸福了，每个人都巴不得这么简简单单的活着，可是，大千世界，非常复杂，人起码得多备几个心眼，以防不测，你文章写的很不错，应该能理解老师今天对你说的话，世外桃源，只是梦想罢了，现实很残酷，你要学会面对，而且要早，明白吗？

　　三三点头，似懂非懂，老师拍一下她的头，叹息一声：大眼睛像两颗紫葡萄，还蒙着雾，以后少惹不了事，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先来跟我说，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