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 | 作者:兰晓龙 | 更新时间:2019-02-06 2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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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如果到最后我孟烦了还没被打成渣我就和小醉成家。我能让她过好的在南天门上呆过了二十八天的人有这本事。我能养活我自个的还有爹妈和她大不了去给美国人做翻译嘛——我知道这仗一打完美国人就一定会稀里哗啦地在中国做生意的每个人的中文都说得像全民协助那么烂所以我是很抢手的嗯哼我是抢手货。”
死啦死啦几乎是嫉妒地看着我:“小醉就是那只小鸡?你家小鸡?”
我:“小鸡就小鸡。哈哈四川佬惨啦他啥也落不着啦——不过我会当他是朋友。”
死啦死啦:“是不是朋友是要走着瞧的事情。”
我:“你酸酸的。你醋溜溜的。嘿嘿我知道啦你一技之长也没有你只好再接碴儿招摇撞骗。”
死啦死啦便忧郁地叹了口气:“是啊本来说好给麦师傅打长工的……嗳翻译官孟大买办咱给你家做佣人好不好?”
我斩钉截铁地:“绝对不行。我怕被你骗得当裤衩。”
死啦死啦:“……我是好人嗳。”
我:“孟烦了你小心啦这骗子已经开始啦。”
死啦死啦就悻悻地苦笑。
他后来再没有骗我因为我们因饥饿中止了胡诌。
我感激四川佬他给我带来关于未来的狂想。在饿得半死时我便想我的买办之家父亲变慈和了母亲永远和我三岁时一样我和小醉是永不苍老的一对有时我们接待一下已经年过花甲的朋友张立宪……后来我的家里又加进了一个佣人我要用尽所有的智慧来防止被他骗走裤子但在这个家里只有我是老大。
我在我半梦半醒的狂想中嘿嘿地轻笑着。顺手擦了擦流出来地口水。而死啦死啦也在他的睡梦中出类似的笑声不知道他的梦是个什么鸟样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狂想。
狗肉趴在地上看着我们它审视的目光几乎是永恒。
第三十七章
整个阵地都在向烟火弥漫的南天门上射击余治的坦克用沙袋垒护着底盘他和他旁边的克虏伯打得最勇最猛坦克上的火炮和机枪没有一个是停歇地。
坦克没有这样用的它不是炮台。西岸地一炮弹飞来余治的宝贝在爆炸中几乎看不见了。
克虏伯扔下自己的炮对着那团硝烟大叫:“死了没?!死了没?!”
烟散尽了克虏伯呆呆看着那辆已经没有了炮塔的坦克。
炮弹在外边炸。不是我们的而是日军的。情景和麦师傅死那天很象只是已经没了麦师傅我们拖进来地箱子也小了一些而且日军不像上回那样无动于衷实际上从我们垒在堡门口的工事看出去他们正在大举进攻。
于是几个人把箱子拖回堡里。另外的人就冲去压制日军的进击。我们用对着门口的九二步炮对外轰击。
我是个疏懒的人阿译的日记记在本上我记在心里。南天门第二十九天我们终于又得到补给竹内因此而愤怒他一直期待我们饿死愤怒于是导致多少天没有过的大规模攻势。
这也许是自上南天门以来最大的一场攻防战东岸的炮弹在日军也在我们中间爆炸。日军的炮弹在我们也在日军中间爆炸战争早已不局限于仅仅是堡内和堡外的争夺我们是在和日军逐寸逐分地抢夺着堡外的战壕对反斜面来说只要被他们抢到外壕。这堡垒也就丢掉一半了。
何书光又在到处放火全民协助凑合出来的燃料和空气瓶总算还堪用虽说射程、威力都不是差了一星半点而且他很快就又剩下只够从喷嘴往地上滴答的汽油——又烧光了。
迷龙:“烧光的!”
迷龙的马克沁子弹早就用光了现在端着枝日本枪在战壕里跟着我们打冲锋他猛力地挥着手让何书光退回来。何书光也知道。当他这个人肉燃烧弹不再具杀伤力时。挺在前沿就是大家的祸害。他从那个壕沟转角退了一步连同着他的喷火器、全套的耐温服。笨得像狗熊一样退回来。
然后我们听见机枪扫射的声音打在他的背上叮叮当当地又清脆又好听可那也无疑意味着两个字——穿透。
何书光一边在受弹地同时一边就怔住了不仅是痛苦而是被吓住了。那只橡胶裹的狗熊猛力向我们挥舞着手:“趴下!”
不用他说我们早趴下了。我一边趴还一边抓住张立宪地脚他正不顾死活地冲向那个即将成为人形火炬的家伙我成功地把他拖倒在地上。
更多的子弹打在何书光的背上我想日本人至少消耗了整个弹夹他们可算逮着了何书光这些天着实烧得他们好苦。后来何书光终于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上背上的喷火器被打得像蜂窝一样。
我们等待着爆炸何书光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身上还冒着自己烘出来和子弹磨擦出来的焦烟但是没有爆炸。没有爆炸。因为他早就在用我们现配的劣质玩意而且死前他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燃料和压缩空气。
我们身上的土都是焦黑了我们缩在我们的堡垒里刚才的攻击又被打退了。张立宪抱着枪失神地坐在我的身边他看着几个人把何书光抬进了停尸间被脱去那身抗温服的何书光看起来很小再没往常那份不近人情——让我意外的是他没过去帮手。
何书光的眼镜掉在地上我爬过去拣了起来一个镜片已经碎了。我就着镜片看了看晕得直摇头。
我坐回张立宪身边把那副眼镜塞进张立宪的口袋他没反应。
我:“跟我说说何书光。”
他没反应。
我捅了捅他这样闷着要出事的这样闷着他往下对我们开枪也不用稀罕:“喂。跟我说说何书光呀。”
他终于出声了出声就让我们放心了:“谁呀?”
我:“喷火手呀。”
张立宪:“谁呀?”
我:“你哥们何书光!”
张立宪:“谁呀?”
我:“输光的!烧光的!玩火的!输光又烧光的喷火的何书光!”
张立宪:“谁呀?”
我:“你妈拉个巴子!”
张立宪跳起来推擞着我:“你妈拉个巴子!”
于是我们俩就像两个泼妇一样互相推擞着大骂着“你妈拉个巴子“直到别人瞧不过眼把我们扒拉开。
我知道他不想再提起何书光人死得太多四川佬希望心里成为一个空洞。可这样的空洞迟早你得拿整个人来还。
死啦死啦在炮眼边监视着林子里的动静现在没动静但经常没动静比有动静更加要命。
张立宪过来。表情淡漠地把一张纸条捅给他。南天门第三十天。虞啸卿致电。死啦死啦又递给了我那意思让我念。
我说话声音很小因为饿的:“因你孤军在敌群中已坚守一月所有人坐地平升一级。钧座昨日会上未言先泪举杯遥祝。”
死啦死啦闷了一会儿:“这娃终于成唐基了。”
张立宪沉默。
我:“虞师座万岁。“我向张立宪解释:“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想何书光了。”
张立宪甚至没看我。
我:“小醉。”
真难为他了在那样的决心那样的绝望之后一边还有知觉的眼角居然仍抽搐了一下。
堡里在爆炸对是堡里在爆炸我们集中在二层压制着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敌军硝烟和气流、土块冲击着所有人堡里原来的那些砖头钢索成了在致命中横飞地利器管不着那个了。九二炮的炮手都被杀死了我们玩命地对冒头地日军开枪。
南天门第三十二天日军从我们脚下挖了洞攻击未果。他们和我们齐心协力把已经坍塌的甬道再次炸塌。现在树堡里一半的地面是歪的现在看出以树为堡的好处来了它的根基是树基而不是地基不倒……
空投箱还在带着伞降下而云层里引擎在凄厉地尖鸣后来那架着弹地运输机猛撞在西岸的山上。炸成了浓黑的烟柱。混进了白色的雾气。
日本人开始欢呼。
我们跌跌撞撞把那个箱子拖进来子弹用不着管了。没有躲它的力气了被子弹打中了躺下就躺下吧。
南天门第三十三天又得到一点补给。
大多数人已经在爬向那个箱子了一个兵哆哆嗦嗦地拿起撬棍顶在锁眼上然后他倒下了——我们只是毫不惊诧地看着。
打开补给箱前就倒下一个饿死的现在饿死的比活人还多了饿死三十个还剩二十五个连不辣这样一条腿的都叫有战斗力的。
我们躺着靠着迷龙的没弹机枪歪得枪口都向了天放在炮眼边只是做一种威慑工具。我把分到的一点食物放进嘴里用唾沫润泽着让它一点点化进自己心里我一边斜眼研究着不辣的腿。
我:“它早完了。你还拖着干嘛?”
不辣就呵呵笑:“好啊。一条腿子好要饭嘞。”
后来他就开始瞎哼哼:“梳子鱼啊月牙肉啊剩饭剩菜来一口。我呸呸呸。见过千见过万没见过花子要早饭。”
我就止不住乐:“梳子鱼月牙肉你再说我就掐死你。”
不辣:“梳子鱼就是鱼骨头啦月牙肉……”
我也恍然起来:“咬剩个边的肥肉片片啦。”
我一边说一边咽唾沫真是的现在说这个连对不辣的同情都不是纯粹地。
我扶着被炸得东倒西歪的扶拦向二层挪动死啦死啦和全民协助在二层死啦死啦有气无力地向我招着手:“翻译官……”
那我也快不起来一个饿得半死的瘸子去爬一道被炸得缺三少四的楼梯它容易吗?——尽管我不知道死啦死啦是怎么爬上去的。一个个饿死鬼的影子从我打晃地眼神里飘过我们都是未来地饿死鬼。
全民协助也瘦得像鬼一样大颧骨愈显突出了他用一种作揖的姿态在向死啦死啦说着什么。
今天最惨的事是一架运输机被日军给干了下来我们即将意识到它的后果。
死啦死啦:“说什么?”
我听了会全民协助说的:“他说补给要停了。他的长官说这样的补给损失太大而且完全是在补给日军。”
死啦死啦打了个半死不活的干哈哈我也哈哈了一声。全民协助那样子真可怜简直是连跪下磕头的心都快有了最后他只好抄着生硬的中文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很大的对不起。”
死啦死啦:“no。no。Thankyou很大的很大很大的Thankyou。”
我转而瞧着我们这群东倒西歪的人这地方已经像我们一样东倒西歪说实在的它已经完全是一片废墟。
曾经还能站着的现在基本都躺着了我们倒是都还拿着枪并且倒也尽量倒在自己防守的位置上。
我和死啦死啦倒在二层去三层的竖梯旁从这个位置我们可以尽向冲进来的日军开枪。我在研究自己的头我现它可以很轻松地从我的头上扯下来一扯就是一大把。我们说话都很费劲说几个字要喘好久。
南天门第三十五天吃完了最后一次空投的粮食。现在我们像死了多少天的尸体我相信尸臭浸入了我们的骨头并将终生不去。
死啦死啦:“……你能不能爬……”
我:“……爬上去?……爬不动。”
死啦死啦:“你看。”
我:“不看。……现在看什么……都几个影子……昨天两……今天三……”
死啦死啦:“好像……真要进攻了。”
我:“……上辈子就说要进攻了。”
死啦死啦:“……这两天日本人没打我们了。”
我:“……是两天吗?”
死啦死啦也在嘀咕:“不清楚。搞不清时间了。搞不好……一年?”
我头晕眼花地傻笑起来:“他们学会了?……跟我们和平相处。”
死啦死啦也傻笑起来:“就是……头上长了癞子……总不好……把头砍掉。”
我们像在经历着地o震没有地o震但整个树堡都在被撼动着尽管炮弹还是着力地远离了它但它好像就要升空而去。
整个树堡都忽然猛震了一下一定是一重型炮弹一五零以上的大家伙直接命中了堡体好死不死它砸在一个支着我们最后一挺九二机枪的炮眼附近气浪从炮眼里撞进来倒霉的机枪手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一头栽在地上。
我们拼命地在拉那门从第三十二天就歪在一边的九二炮竭力想把它的炮口正对了大门。这炮两个人就拉得动的现在我们几乎要用上所有还能挤出来的人力。
南天门第三十七天经历有生以来最猛烈的炮击。小口径炮钻开空气中口径炮撕裂空气大口径炮像在开火车。也许真要进攻了可现在竹内派一个人来就能把我们都解决了我们等着他的解决。”
我们后来都累倒在那门炮前它陷在第三十二天上炸出来的坑里我们就是没法撼动它分毫。我们躺在地上靠在一起拿着残破的枪大门和炮眼外放射着我们不看就会后悔死的烟花。可上得南天门来的人都知道死法多种多样我们绝不会是后悔死的。
天崩地裂但我们这里很安谧——就像是我已经找了二十五年的安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