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鬼见愁

　　这绝对是个穷汉！

　　不仅身穿麻衣，脚踩草鞋，那草鞋底竟然都已经磨穿了。大步行走间，便露出了鞋底的两个大洞，但他却毫不在乎。

　　而且不仅他自己毫不在乎，便是万家居内也无一人露出一丝一毫的鄙视神色，反而个个都直勾勾盯着他，竟像全部都被震住了般。

　　在小小的万家居里，那龙行虎步的九尺身躯，就如同下山的猛虎。猛虎出闸，还有哪个敢作声？！没人敢！！

　　他的气势虽壮，但其实身无余肉，身形并不壮硕。只不过骨骼长得其大，双肩宽阔，一双大手垂下来，竟几乎已将垂到膝盖之下。

　　这实在是再雄伟不过的躯干了！便是和虎形龙躯相比，也不差分毫！

　　阳光，自外面斜斜的照进来，照着他那两条泼墨般的浓眉，照着他那棱棱的颧骨，也照得他满脸青渗渗的胡茬子直发光。

　　这实在是一张粗糙的脸，糙得就如同就是再饿的人，也不会尝一口的粗糟糠一样。

　　跟镜无暇和江小鱼的脸比起来，这就如同天底下最泥泞、恶臭的淤泥，绝没有一个人会喜欢自己长着这样一张脸。便是没眼，没鼻子，都要比这好上不少。

　　所以，这绝不是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但同时，这又绝对是一张所有人都不会忽视的脸。只因为那双眼睛，那双几乎没人敢直视的眼睛。

　　这双眼睛，既不像江小鱼的眼睛狡黠生动，也不像镜无暇的眼睛可以让天下的女人彻底沉沦，但却绝对是一双最具威力的眼睛。

　　它就像是夜空中击下的雷霆，拥有绝对的力量，逼得人不敢直视，心惊胆颤。若是，有人可以用眼睛，就能吓死人，那就一定是这双眼睛了。

　　天哪，这哪是眼睛啊，简直就是雷电的化身！

　　如此赫赫声威的汉子，绝对是个硬茬子，也一定是个大麻烦，一个不好解决的大麻烦，一个被江小鱼丢给了镜无暇的大麻烦。

　　即便，他腰间挂着的是一柄生锈的，甚至让人怀疑是破铜烂铁的破剑也一样。

　　只因为，这样的人，在这个大世界里太常见了。空有一身绝顶的本事，穿的却破破烂烂，即便是饿着肚子也绝不显露实力，就只是为了苦哈哈的修道，体验红尘艰难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人，在很多人看来，简直就是愚不可及的傻子。但，这样的傻子却绝不好对付。

　　那这个丑陋的穷大汉是这样的傻子吗？江小鱼觉得是的，而且还应该是一个名声不小的傻子才对。

　　看着镜无暇很感兴趣的眼神，他心里简直乐翻了天。

　　镜无暇这样绝顶骄傲的人，即便是面对再困难、棘手的麻烦，也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为难深色。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越感兴趣的事，便是解决起来越困难的事。

　　再看看他周围那些师弟师妹们的忌惮、谨慎神色，答案可不就不言自喻了。

　　所以，眼前这个穷大汉绝对是个不小的麻烦，即便是镜无暇也一样。

　　对江小鱼这样一个懒人而言，将如此大的一个麻烦，丢给了一个自己实在看不顺眼的人，顺带着自己还可以在一旁看好戏，这简直是世间最大的好事了。

　　世间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大好事？

　　心情舒畅的他，端着酒杯，直觉得手中的桃花酿今日特别的醇香，简直是世间最美味的美酒。

　　“他很有名？”江小鱼幸灾乐祸。

　　“很有名。”镜无暇依旧淡然。

　　“很难对付？”江小鱼继续幸灾乐祸。

　　镜无暇淡淡笑着不答，绝顶骄傲如他，一辈子嘴里也绝不会说出半个难字。

　　“唉，跟我详细说说。”镜无暇不答话，江小鱼也不在乎，只见他美美地又喝了口酒后，更加高兴了几分。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就是不知道，是美酒熏的，还是乐的。

　　“他不叫路见不平的路不平。”周围镜无暇的师弟师妹们恼恨地看着江小鱼这个无赖，镜无暇自己则继续淡淡的回着话。

　　“哦，那他叫什么？”这下子，江小鱼倒起了兴趣。

　　十年前，江小鱼的一个前辈，曾经这样跟他说道：“小鱼儿，你要记住这世界上有三种人是谁都惹不起的。见到这三种人，你跑得越快越好，不要跟他们搭上任何关系。别说是为敌，便是做朋友也不行。”

　　江小鱼道：“那是哪三种人？”

　　这前辈明显回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地回道：“乞丐，漂亮的女人，以及半真半假的人。”

　　当年还年幼的江小鱼对前两种明显不感兴趣，倒是对这三种很是新奇，道：“半真半假的人是什么人？”

　　这前辈沉默了一会儿后，回道：“他们都是疯子。”

　　江小鱼疑惑，道：“疯子？”

　　前辈肯定道：“没错，就是疯子。他们心中的自己，跟别人心中的他们，绝对不是一个人。他们全都是一群偏执的疯子，即便是全世界都认为他错了，他也依然以为自己是对的。他们心中的自己，别人心中的他们，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谁也判断不了，谁也做不了决定。这样的人，就是半真半假。当年，我的师傅就是这样跟我说的。”

　　说完后，前辈就沉默了，好像沉浸在一片黑色的寂静回忆，不知是在感伤后悔？还是在回避，不堪回首？

　　当时的江小鱼还小，并不懂这些话。

　　如今，他倒是懂了一些。但就是懂了，他才更加好奇，更想看看。

　　以前是一直遇不到，但今天却撞大运的碰到了一个，当然要详细了解才行。

　　“他确实是叫路不平，但绝非是路见不平，而应当是神鬼见愁才对。神鬼见愁，路不平。”镜无暇一字一句说道，很认真，很严肃。

　　“神鬼见愁，神鬼见了，都发愁。有意思，有意思。”江小鱼愈发感兴趣，愈发幸灾乐祸了。

　　无赖，若不是他，师兄哪会惹上这个灾星。

　　“你简直不要.....”镜无暇的一个师妹终于忍不住，要发声怒斥。

　　镜无暇却一举手，阻拦了这个师妹，继续详细地说道：“没人知道他的跟脚来历，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叫路不平，只知道这个人在五年前突然现世，而且修炼有不知名的上古功法，实力在年轻一辈中绝对拔尖。”

　　“那他为什么叫神鬼见愁？”江小鱼有些忍不住，出言打断道。

　　镜无暇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在意，继续道：“路不平做事，从来只讲一个信字，从来说一不二。有一次，没人知道他怎么就欠了一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大盗匪的人命。而后，那大盗匪让他兑现还恩的诺言。”

　　江小鱼已然有所猜测了，道：“用什么还？”

　　镜无暇淡淡一笑，饶有深意地道：“在百家争鸣这块地方，曾经有一家出名的良善之家——赵家。他们出钱救助穷人，对落魄的修道者也向来不吝啬救援。是故，声誉极好，关系也广。他家经手的生意，在百家争鸣这块地方也向来畅通无阻，没有哪家人敢向他们身手。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赵家上下满门的命，一夜之间都被这路不平拿来还这大盗匪的恩。这件事，当时可是在百家争鸣闹起了轩然大波。有不少人赵家满门出面报仇，就是我派，当年也曾参与此事，但都没有功成。”

　　为了一个信字，便能灭了一良善之家的满门。而且这还仅仅是其中一件而已，那还有马家、钱家、孙家呢，他身上必还应有更多更多的鲜血！

　　这哪是神鬼见愁，简直就是魔鬼！屠夫！！

　　即便是，他或许也可以为了一信字，拯救天下众生，但那又如何？谁会不怕他，不忌惮他，没人会！没人！！

　　镜无暇讲到这里，他身后那些师弟师妹们的神色已经不是忌惮可以形容的了，雪白雪白的，简直就是恐惧了！

　　不过，江小鱼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个。看着淡淡微笑的镜无暇，他在心里怒骂着，该死的白面团子，竟然又在试探我的跟脚出身。

　　他们这边谈的正欢，各种勾心斗角，有人却已经不耐烦了。

　　“花老板在哪里？！花老板！！”

　　眼见着没人回应，路不平叫喊的声音愈发响亮，如同万雷轰鸣一般，震得整个万家居都震动起来。身上那股如猛虎般的凶悍之气，在此时简直已经如同实质一般。

　　他已经等得不耐烦，就要出手了！

　　因为被路不平吓到，没有一个人还敢留下来看热闹。就是整个万家集，都显得分外安静起来。

　　此刻，整个万家居内除了江小鱼等人，已经一只苍蝇都没有了，花老板和小狗子也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真可怕，真厉害啊。”江小鱼终于放下酒杯。

　　“因为他眼睛也不眨，就杀了那么多人。”镜无暇依旧淡然，即便路不平已经神色不善地逼近。

　　“不，是因为，他能活到现在。”江小鱼看着怒目雷霆，杀气腾腾的路不平，微微一笑，道。

　　“没错，他能活到现在，才应该是他最厉害，最可怕的本事。”镜无暇赞同。

　　“他能找到这，而不是你去找他，你可真是幸运啊。”江小鱼突然遗憾道。

　　镜无暇淡淡一笑，并不否认。

　　“的确，跟杀人的本事比起来，他逃命的本事才更厉害。我若是要去追他的话，那才是大麻烦。”

　　“你能杀了他？”江小鱼同样试探道。

　　这一次镜无暇没有回答，江小鱼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看着完美无瑕的镜无暇，他心里实在有些感叹。

　　高深莫测啊！

　　感叹归感叹，但他心里却不高兴，我让你高深莫测。

　　“请！”江小鱼一伸手，请了请，道。

　　“我问你们花老板呢？”

　　一头凶虎已然杀到了眼前！

　　这汹汹的杀气，隔着三丈都能闻得到。

　　“你可以回去了。”

　　镜无暇淡淡一笑，站了起来。

　　路不平的杀气，瞬间倒卷而回！

　　这淡淡一笑，却宛若万仞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