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战（下）

　　突然挥出的一斧实在让空中的乔生感觉到惊讶，他不得不临空撤回身子，不把自己的双腿置于玉逐道的斧子之下。

　　哪怕他可以抛弃双腿而趁势一剑杀死玉逐道他也绝不肯那样做，因为那样做于他而言简直是太不划算了。

　　一个穷小子的性命哪有自己的双腿值钱？

　　乔生中途抽身回转，饶是他动作快但也绝比不过玉逐道的斧子快。空中一声痛呼，他急转身子跌坐在玉逐道三丈开外。

　　这一变故使得台下的人都惊讶万分，因为这是乔生上台以来第一次受伤。再看那早就应该死去的玉逐道，众人发现这家伙虽然脸色惨白的如同死人，但依然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身受那许多的伤，留了那么多的血，依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哪怕一瘸一拐，但他终究还是站起来了。

　　眼看让自己狼狈的家伙竟然站了起来，乔生忍着腿上的痛怒喊道：“贱种，你居然伤了我？”

　　他抬手朝着玉逐道一指，地上飞剑立刻刺破雨幕化作幽光瞬间朝着玉逐道飞奔而去。而与此同时，颤颤巍巍而立的玉逐道突然身子一晃，整个人如风一般飘着迎着飞来的飞剑而上。他浑然不顾胸口空门大开，左手拎着碍脚的衣摆，右手攥举手中的斧子。

　　飞剑直指他的胸口，而他凛然不惧。同等的，他的斧子迎面朝着乔生的头颅落下，乔生已丢失了心神。

　　时间，仿似在此定格。空气，似乎就此凝滞。

　　张佳灵的惊呼、乔恒的不可置信，霍庆恩的愕然，在此一刻，所有人几乎都坐立不住了。

　　“找死。”

　　眼看斧子要劈开自己弟弟的头颅，乔恒一拍椅子飞身而起。他身形奇快，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人已消失在了座位上。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他已上了生死台砍断玉逐道的手时，已经飞身离开的他却又重新坐回了座位上。只是，在他座位旁却多了一个人而已。而那个人，却是一身黑衣的霍庆恩。

　　“可恶”乔恒从凳子上猛然弹起，因其用力过甚，身下结实的椅子瞬间炸散。而阻挡在他身前的霍庆恩都不得不退后了一步，然而他也无法阻挡玉逐道了。

　　其实，在他起身去救他弟弟的空中被霍庆恩中途截下时，他就知道，他无法再救人了。哪怕他功力高深，但绝架不住与他实力相当的霍庆恩的阻拦。而很明显，霍庆恩来此的用意就是要给他找不痛快。玉逐道杀死他的弟弟，这足以让他不痛快。

　　场面，静谧无比。

　　此刻的玉逐道，在众人惊讶和惶恐中却显得一脸平静。

　　一丝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望着跪倒在地，脸被雨血混合浸润的乔生的脸，玉逐道无悲无喜。

　　他未曾杀过人，也从未想过要杀人，哪怕他刚上生死台时，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杀人。

　　然而终究，乔生死在了他的手上。

　　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因为玉逐道感觉得到自己生命的流失。胸口被飞剑洞穿，尽管他在杀死乔生时已经极力不使飞来的飞剑洞穿自己的心脏。

　　背上火辣辣的疼，他可以感受得到背上大量的血液流失。那是乔恒流下的在玉逐道杀死乔生前，玉逐道就感觉得到乔恒出手了。尽管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使他没能成功阻止自己，但玉逐道还是受到了他隔空而来的袭击。

　　这一击似乎是仓促间随手造就，然而玉逐道却感觉自己躲无可躲。甚至于，玉逐道知道，真正让自己生命垂危的其实就是乔恒的那随手一击。那一击，已经侵入他的脏腑。

　　赢了？

　　站在生死台上，玉逐道看着死透了的乔生。他竟然不肯倒下，仍然跪着。

　　玉逐道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将斧子从他的额头上拔出来了，只好这样攥着斧子。他连倒下的力气都没有了，或者是他仅存的力气用于使自己不要倒下。然后，微微扭转头颅，将台下人的惊诧尽收眼底。再然后，尽力做出一种桀骜的姿态看待他们。

　　山一样的孩子尽管淳朴的有些犯傻，但才不肯被人耻笑呢。

　　玉逐道就要站在这里，看着台下的人，告诉他们大山的孩子虽然愚笨了些，但从来不肯认输。

　　这时，张佳灵趁着台下的人还未回过神来，立刻疾奔上了生死台。她许是也头一次上生死台这样的地方，哪怕只能踮着脚已不让地上恶心的血块儿沾染裙摆，但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怎么样？伤重不重？快，师姐带你去疗伤。”张佳灵如此说着，去搀扶玉逐道。然而，玉逐道的身子一动不动，僵硬无比。他露出惨然的笑容，微抬起头看着这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女孩儿，用沙哑的声音道：“师姐，我恐怕是不行了。”

　　“怎么会不行呢？”张佳灵说道：“师姐是丹顶峰的，那里有好多救命的丹药。只要把你带回峰去，你一定有救。”

　　玉逐道忙要说话，然而喉咙一阵涌动哇的吐出了一口血。血水涌动的厉害，无论如何张佳灵捂也捂不住。

　　玉逐道惨白着脸，感受着内脏的疼痛，虚弱的道：“我的肚肠和脏腑，已经烂透了。师姐，我好痛，好痛。”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玉逐道的疼痛，因为认识玉逐道已来，她从未听到过玉逐道叫过一次苦，说过一次痛。这使得她此刻也很悲伤，忍不住流出泪来。

　　能看见死前有人为自己流泪，玉逐道嘴角露出了笑容，他吃力却十分开心的道：“师姐，我虽然要

　　死了，但现在却好开心。”

　　紧接着，玉逐道立刻住了口。他目光不再凝视张佳灵，而是望向了张佳灵的身后。这使得张佳灵也不得不忍着泪转过身，看向雨幕的生死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乔恒。

　　此刻的乔恒，依然一头的红发。

　　他矗立在台上，置身于风雨之中。然而，雨水却无法靠近他的衣衫，这让他仍然保持着应有的风度。但哪怕依然如以前一般丰神如玉，但他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我实在没想到，弟弟竟然真的死在了你的手上。”他如是说，而除了张佳灵有些紧张的扶着玉逐道外，玉逐道并没有回答。

　　于是，乔恒又阴测测的看着玉逐道说道：“本来，我那个废物弟弟实在不讨我的喜欢。他若是死了，就死了，谁让是废物呢？”他忽然生气道：“但如果有人在我面前杀死了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从没想过让他死，但也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玉逐道笑了起来，然而牵动伤口却忍不住又吐了几口血痰，这让张佳灵很担心。

　　乔恒怒极而笑，赞道：“好，好。你说的不错，从上生死台起，无论输赢，你都无法活的。看来你早已看的明白，难得你将生死置之度外。”

　　说完话，他抬起了手。然而看见张佳灵紧紧拉着玉逐道，他忍不住眉头一皱道：“张师妹，你想护着他？”

　　张佳灵嗫嚅着嘴不知道该如何说，立马望向不远处的霍庆恩。

　　乔恒扭过头，看向了霍庆恩，脸色铁青道：“霍师弟，你想拦着我杀人？”

　　霍庆恩展颜一笑，说道：“既然胜负已分，那么后面的事情关我什么事呢？你要杀人，我可拦不了你。”

　　乔恒听言转过脸来，看着玉逐道讥笑道：“你以为姓霍的肯为了救你跟我翻脸？他无非是借你的手已我弟弟的死来激怒我而已。但激怒我的代价是要死人的，可姓霍的现在还不想跟我拼个你死我活。所以你”

　　玉逐道听言不为所动，并未说话，事实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了。唯有紧紧的拉着张佳灵的手，感受这临死时最后的温暖。站在这生死台上的风雨里，感受这轮回宗的气味。他闻着这气味，似乎闻到了天道的感觉。他十分痴迷这个味道，实在不想离开这个味道。

　　然而很遗憾，他要死了，在梦想没有成真之前死了。尽管他是站着死的，但依然很遗憾啊。

　　“张佳灵，我可以因为你有一个排在前十的哥哥而不杀你。但这小子，却不可能因为你而让我不杀他。你哥哥有面子让我不杀你，但他，没有谁能让我卖面子。”乔恒的声音传开，让玉逐道心中一动。

　　难怪，难怪霍庆恩对张佳灵存折一丝客气。难怪，难怪许多人都对张佳灵存着客气。这样也好，至少张佳灵不会因为自己而受害了。

　　玉逐道嘴角露出了一抹放心的笑容，心里想。张佳灵有人护着，又有谁来护着我？

　　风，格外凛冽。就在玉逐道将要孤寂的闭眼时突然空中传来了一道天雷滚滚般的威吓声：“乔恒，你若杀他，老夫杀你。”

　　玉逐道猛然惊醒，跟着其他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高空。

　　在那高空之上，一个白袍老者站立在云间。他双眼如电，望着下方的人。

　　“是唐师叔。”有人惊呼。

　　乔恒更是脸色大变，望着高空中的老人质问道：“师傅，为什么？”

　　“生死台上定生死，既然乔生技不如人那他活该倒霉。至于你，挟私报复欺害同门，难道就不怕门规责罚吗？”

　　乔恒脸色一变，不可思议的望向了玉逐道。看着玉逐道同样茫然的眼，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立刻抬起头怒道：“若这般说，那我弟弟岂不是白死了？师傅，我必须要一个交代。”

　　说话间，乔恒猛然朝着玉逐道一步跨去。那一步之下，空气似乎凝滞。如山的威压瞬间降临，玉逐道毫不怀疑乔恒散发出来的气势能瞬间将他压死。

　　“混账，你想要什么交代？”几乎同时，空中的老者出手了。他抬手隔空朝着乔恒依仗拍下，空中雨水瞬间凝结成掌。这凝结而成的水掌当空落下，瞬间将乔恒身上的护体罡风击破，重重落在乔恒的胸口。

　　如山的威压在这一掌之下土崩瓦解，乔恒更是整个人喷血倒飞出去。犹见他倒飞出去的身影在空中挣扎然后落入人群中，台下那些避之不及的轮回宗弟子十来个被他压在地上生死未卜，更有五六个没被他身子撞上，但也被他袖袍挥舞刮起的劲风扫飞。‘蹬蹬蹬’的退了好几步，只踩的地上土石崩裂乔恒才堪堪站稳了身子。

　　“师傅，弟子知错了。”抹去嘴角的血渍，乔恒慌忙躬身朝着空中的老人认错。这引起周遭人的惊讶，然而想到唐师叔的威势，他们也不禁噤声。心想，这唐师叔果然是玉字辈中实力最高深的几人之一。乔恒纵然厉害，但哪里敌的过心动期的唐师叔？他若再敢忤逆，只怕唐师叔真要杀他了。

　　众人又忍不住面色古怪的望向了台上的玉逐道，看着那张因为虚弱而惨白的脸，那张先前他们还极尽嘲讽的脸，众人忍不住均想‘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小子跟唐师叔什么关系？’到了此时，众人再看玉逐道时再不敢有丝毫的轻视，甚至于，隐隐有些戒惧。而实际上，玉逐道是茫然的。他比任何人都要茫然，因为，他不认得空中的老者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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