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君沉吟 |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 更新时间:2016-12-17 13:3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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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涤心,我把水注满了。」
这一觉睡得涤心全身松软,床帷外一名丫头唤着自己,她双眸迷蒙地眨了眨,嘤咛一声又合起眼,将被子卷在胸前丝毫不想动。
床帷教人撩开,一双手同自个儿抢起棉被,熟悉的女音娇斥着,「坏习宫妳又赖床,昨儿个澡也没洗就睡得七荤八素,床铺都让妳熏臭了,人家辛辛苦苦烧了三大壶热水,妳快快起来,待会儿水冷了我可不管。」
「嗯……如意……」涤心让她拉了起来,眼睛尚未完全睁开,忽然胸前一凉,如意丫头趁她不备,快手快脚松解了她上身的盘扣,顺利将衣衫扒下。
「哇!妳吃人家豆腐啦!」涤心小手挡在胸前,迷蒙的眼倏地睁圆,瞪住眼前与自己情同姊妹的如意。
「呵呵,」她怪笑一声,将衣服丢至旁边小篮,上下齐手又要抓涤心的罗裙,暧昧说着:「妳昨夜才真让人吃豆腐呢!」
涤心一愣,裙子再度失守,全身只着肚兜和小小的里裤。
「昨儿个是大少爷送妳上床的,从偏厅一路走回内房,许多人都瞧见了。」
「是吗……」他抱着她回来,呵……那很好啊……
「傻笑什么?呆!」如意轻拍了下她的额,瞧见她红扑扑的脸,又暧昧地问:「怎么,妳把事对他说了吗?」
「能说什么事?」涤心偏过头,表情难得忸怩。
「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什么事?还不就是妳心里头藏了这许多年的那档事!」
「哎呀!妳又吃我豆腐!」涤心笑闹着转移话题,闪身躲开如意欲扯掉肚兜红绳的手,她一骨碌儿跳下床,背对着以最快的速度解下剩余的衣物,试也不试水温便躲进澡盆,「哇!好舒服……」她满足叹息,笑嘻嘻地回过头。
「八成没说。」如意暗自嘟嚷,边整理床铺边叹气,「妳都二十二了,再拖下去还得了,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妳早早对他说,要不要一句话,又何必这般蹉跎?」她年纪还小涤心两岁,说话却是老成。
双掌掬水轻轻泼打脸颊,水温偏热,雾气氤氲,涤心露出水面外的眉头微微泛红,拿起棉布仔细地擦洗身子,任由如意叨念,片刻,她忽然启口。
「如意……妳和文哥可幸福?」
没料及话锋会转到这儿,如意先是一怔,脸跟着也红了,方才还絮絮叨叨,现下却似个闷葫芦。她已在去年许给了府里长工,虽是主母作的主,两人却早已情投意合。
如意浅笑,想起心上人的好处,即使不答话,那甜蜜的神色已说明一切。
「妳心底只他一人,他心底也只妳一个,怎么不快活。」涤心幽幽然说着,小手下意识拨弄水面,温润的水缓缓波动,有一下没一下地击在她的肌肤上。
方寸荡漾啊……想起那人,她胸怀登时溢满了酸楚,呼吸有些纷乱,然后,她的声音也在荡漾。
「我心底有他,同样想他心底有我,就好比妳和文哥,这不是蹉跎……是为他沉吟……」
※※※
沐浴过后,长发还带着湿气,涤心也不理会,只用一柄白角小梳固定,任发丝瀑泻在眉上和后背。
昨日,她是吃完那八珍粥才睡着的,一早醒来,倒不觉得饥饿。至偏厅收拾了些东西,将最后几笔帐目核对,她步了出来想请人帮忙备车,今日杭州茶商聚会,谈的是节节高涨的茶税和浮梁茶叶买卖之事,两件都极其重要,她得领着海棠出席,让她见见世面磨练磨练,也好早日担当陆府庞大的产业。
有双眼正瞧着自己。
涤心会心一笑,廊檐下的身影停住不前,她半转身躯,准确地寻到那两道视线的来源。
「早上好。」她容如花绽,望住一步步靠近的男子。
湖绿色的衣衫裹着轻巧身段,小脸素净,眉目清新舒缓,长发拢在后头,露出一对白里透红的耳垂,这般模样的涤心教人心神欲醉。
「早。」武尘短短一字,眼底柔和。
中庭顿时安静,几名洒扫的仆役动作明显迟缓下来,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往这边飘送。
唉唉,昨日她让人送回房之事,想必已传遍陆府。这……倒也没啥不好,自己的名节弄污了,说不定能成为「胁迫」他的筹码。涤心脑袋胡乱转着,唇抿了抿,不让笑太过恣意猖狂。
「听说天才鱼肚白你就起来练武了,在陆府睡不习惯吗?」她该感谢众人「关心」吗?经武尘昨夜的一抱,她问都没问,府里的仆役却忙着将大少爷的去向举动透露给自己。
武尘摇,「我一向睡得少。」疑惑地瞥了眼中庭,发现那些人的动作一致由慢转快,扫地的扫地,捡叶子的捡叶子,个个都专心得不得了。
「我正要去义母那里请安。」他调回视线。
「婉姨回府了?」
「嗯……昨晚回来的。」他语气顿了顿,温朗地说:「妳后来睡着了,没让人唤醒妳。」
「原来。」突然提及,涤心再怎么无谓,脸不由自主还是红了红,为了掩饰她爽朗笑开,手主动扯住武尘的上臂。「我同你一块儿去。」
「嗯。」刻意忽略挨近的小手,他的鼻间却窜入她清新的香气,如同晨间向阳之花,混着蕊香与沁凉的气息,他难以自持地深深呼吸,淡淡低问:「他们为什么要看着妳和我?」
涤心垂着头闷闷笑着,脚步跟着他,无辜回说:「我也不知道耶。」
气氛真的有点不同,不仅中庭那些仆役,连走在回廊上,沿路遇见的人全笑嘻嘻盯着他们俩,好似见了啥喜事。
武尘暗暗纳闷,想到义弟的婚事,瞬间觉得挽住自己臂膀的小手又热又麻,他偷偷瞧她,见涤心一脸坦然率真,顿时他心中愧涩,不敢再胡思乱想。
进了一片院落,两旁花草缤纷,人未到,涤心已扬声唤着:「婉姨,大郎哥来瞧您了。」
接着房中连声价响,听见一名妇人压低声音喊着:「啊!快快!」
涤心故意拖住他慢慢赚刚靠近厢房,门由里头打开,那丫鬟见到武尘惊愕地瞪大眼睛,神色仓皇的叫道:「大少爷。」她赶紧屈膝福身,垂着头忍不住想笑。
「是……是大郎吗?快进来……咳咳……快过来让我瞧瞧……咳咳咳……」
「义母。」武尘快步过去,停在床爆「您不舒服,别起来了。」
妇人不听,仍挣扎地撑起身子,让丫鬟在她背后垫着软枕,她拉住武尘要他坐下,气虚地说:「大郎……咳咳……我可把你盼回来了……」
「本该早些过来,可昨日义母回府时天色甚晚,怕您要休息,没敢过来请安。」武尘说着,不动声色地端倪着妇人的神态,见她颊腴红润,气色颇好,心中有些明白。「义母身子不适,昨儿个又何必到阿阳那里──」话尚未问完,陆夫人猛地一阵急咳,脸皱成一团,涤心见状抢将上去,又是拍她的背又是抚她的胸口,赶忙吩咐丫鬟盛来温茶,她服侍着她喝下。
「婉姨,慢慢来、慢慢来……」涤心倾身靠近,在陆夫人耳边低低喃道:「演得真好,继续。」
受到鼓舞,陆夫人内心精神大振,眉皱得更紧,唇落寞地撇了撇,「义母、义母……你就是不肯喊我娘,咳咳……当初唤你大郎,是希望咱们从此成一家人,你是陆阳的大哥,是陆家的大儿,咳咳咳……结果你不领情,自个儿跑到京城去,我都快病死了,见不到你娶妻生子,唉唉,说不定你认为娶妻生子也与陆府不相干,咳咳咳……现下,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想来是不久人世了……」
地上有些糕饼屑末,床沿也有,陆夫人的前襟也沾了一些,应是方才太过紧急,来不及仔细清理。
「义母会长命百岁的。」武尘心中苦笑,虽猜出事情曲折,但面对义母自怜自艾的话语却也莫可奈何。
「你就是不肯喊我娘。」她又哀怨地攒眉。
武尘微微叹气,「在心中,娘和义母都是同等量的亲人。」她和义爹待他的好,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习惯了一个称谓,要立刻改去并不容易。
「是吗?呵呵……」好像首回听武尘讲这种「甜言蜜语」,陆夫人喜色乍现,突然手肘教涤心轻轻一挤,人才回神,「那……你也老大不小了,趁我还瞧得见,快快讨房媳妇儿吧,阿阳娶亲,我心里头的担子是放下一个了,可还有几个吊在那儿七上八下的,你的婚事、涤心丫头的婚事,两个最教人头疼。」
「涤心的婚事?」武尘双目转向涤心,见她脸有羞涩,偏开了头躲避自己的视犀心底觉得错综复杂,他开口欲询问,又让门外进来的人打断了。
「大哥!」一名锦衫汉子甫进门,便忘情大叫。
武尘闻声转过身去,嘴角原本温和地噙着笑,却见到他身边挨着一名姑娘,眼光陡地锐利,脸沉了下来,瞪住陆阳与她交握的手。
「阿阳,那些帖子教人送妥了吗?帖子便是面子,杭州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接到咱们的帖子,是死都不会来的,那岂不是要少收礼金了?」陆夫人说着,想给陆阳使眼色,要他机伶点别来拆台。
「她是谁?」武尘这时却猛地站起,双目含威。
房中的人皆是一愣,那名姑娘和武尘首次照面,显然有些害怕,紧紧扯住陆阳的手不放,身子挨得更近更密实。
「她、她是……海棠呀。」哪里不对劲了?陆阳困惑地眨眼。
「再两天便是你的婚期,新人尚未入门,你这样做究竟什么意思?!」武尘咄咄问道,不敢看向一旁的涤心,怕见到伤心欲绝的神态。
一口怒气在胸怀翻转,陆阳的事若私下教他撞见,他还能冷静处理,但今日他堂而皇之偕同一名姑娘,那亲热的模样全落入涤心和义母眼里,全然不顾旁人感受。思及此,武尘将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大哥手他没守礼俗,婚礼前跑来缠着新娘子吗?他何时这么迂腐了?
「这很严重吗?我倒觉得还、还好啦……」
怒至极处,武尘反倒冷笑,那模样教人胆战心惊,「好,好得很!今日不好好教训你,我枉为人兄,对不住义爹义母。」
众人惊呼一声,没人拉得住他,瞬息间,他朝义弟欺身而上,原来窝在陆阳怀中的女子被人轻轻一掌安全地送往里爆也不知是谁发的掌力,回头望去,那两名义兄弟已斗得难分难解。
「我的天!」
三名女子又是惊喊,见他们两个由门内一路打出门外,陆夫人也顾不得「卧病在床」,急匆匆跟着追了出去。
「别打了!别打了!大郎哥,你是怎么了?!」涤心着急地跺脚,想冲上前制止却不知如何帮起。
幸得陆阳这些年武艺练得极好,再加上武尘虽然生气,下手只为教训,使的是八八六十四招的大擒拿手,劲道控制得颇有分寸,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陆阳嗜武的脾性被引发出来,斗得酣畅,渐渐把这场架的前因后果给忘了,见义兄跃起数超在空中变招,不禁欢喜大赞,「好一招云鹤冲霄。」
他侧身避开武尘飞扑而下的手爪,自己的腕则落入对方掌握,便使了一招去切武尘的手,来来去去地纠缠,始终摆脱不了缠上来的双手。
再下去,永远也打不完。
这时,涤心与海棠相觑了觑,转着同样的心思,牙一咬,同时奔进战圈。
武尘长臂如箭,这招用意在于锁扣对方喉头,是擒拿手中的厉害招式,没料及打斜里忽地冲来一个身影,他硬生生收势,指力仍划过涤心颈项。
「啊!」
「涤心!」他大惊失色,连忙解去内劲,双臂稳稳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咳咳咳……没事,我没事……咳咳……你们别打架。」
涤心好不容易站住脚步,攀住他的臂膀,感觉他衣衫下蓄满力量的肌肉,心中着急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反手紧紧圈住他的腰际,不让他再挑事端。
雪白的咽喉留下红红指印,武尘心中一痛,恼起自己的鲁莽,随即想到陆阳今日举动可能对涤心造成的伤害,怜惜之情顿时大增。扶持着怀中女子,他双目精光射向义弟与那名姑娘,沉沉地问:「你为她,不要涤心?」
「啊?」陆阳依旧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讷讷回答:「大哥,你今天好生奇怪,我怎会不要涤心?」他怎敢不要涤心?她可是陆府总管事哩!没了她,陆府这茶业和生意怎么维持?难道叫他想办法吗?想到这儿,陆阳的脸全拧了起来。
「好、好!」武尘颔首,直直望住拦在义弟前头的那名女子,义正辞严地说:「海棠姑娘,瞧起来妳是好人家的姑娘,自该明白事理,我这位义弟已有婚约,两日后便要成亲,他就要有妻室了,妳女儿家清白的名节不要断送于他。」
众人听这话又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海棠,她忽然咯咯地笑出声来,担忧的神色已不复见,拦住陆阳的双手松放下来,反倒抱住自己的腹部,好似听闻了一件让人笑到闹肚疼的事,美眸弯弯地瞇着,清脆婉转的语气中有强忍的笑意。
「大少爷,海棠也有婚约呵,同样是两日后要嫁人,而更凑巧……海棠要嫁的人便是您的义弟,呵呵呵……我当然是好人家的姑娘,可惜名节断在他的手上,拿不回来啦!」
终于,她隐忍不住,顾不得秀气文雅,哈哈地放声大笑。
以陆府在杭州的名望,婚礼自然隆重而盛大。
不单陆阳自己的府第,临西湖的大宅亦摆了全天的流水宴席,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都是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些人为顾全礼数,两处地方的宴席都前来露脸,若抽不出时间也得派人代表,又因面子问题这礼金两边都得打理,金额太难看也不成,就怕教他人瞧轻。
一位宾客收两份礼,这场婚礼大大有赚头,而这项「智举」全得归功于那位擅长精打细算的陆家主母。
「呵呵呵……通杀。」妇人笑咪咪瞧着礼金簿,上头统计出来的数字令人满意到了极点,并非她贪财,实在是机会在前,当然得好生利用,此乃商贾本色也。拿着簿子远远看又近近端详,怎么都得意,然后她瞄了眼枯坐一旁、有些无精打彩的女子,邀功地说:「瞧,脑子肯动,银子便来,呵呵呵……」
涤心撇了撇嘴,勉强扯扯唇角,有气无力地赞道:「姜是老的辣,涤心甘拜下风。」
「唉唉,别这么要死不活的。」陆夫人拧了她一下,「妳想什么我难道不知?大郎以为妳同阿阳是成对的,妳就为这事心里不欢畅。」
心事被一箭命中,涤心大声叹息,只手托腮,脸上有说不出的苦闷。
「他……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
「这倒是,他从来不把咱们放在心上。」这句话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婉姨!」涤心美眸含嗔,幽怨地道:「您怎不说话安慰安慰人家?」
「妳自个儿都这么想,我有啥办法?」
抿了抿唇,涤心忽地头一甩,下定了决心。
「我不管,当初说好的,只要找得到人管茶、管生意,您就让涤心放大假。海棠进来陆府两年多了,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能写、能读、能作帐,虽然出面洽商之事尚嫌经验不足,但有您帮忙看着,当然不成问题……至于茶园方面,有银荷和水生照顾,寿伯他老人家也会帮着,我一点也不担心。」幸得她有先见之明,带出几个人才来分担工作,早早替自己打算。
竟然,她会记不牢那天狮峰雨后的夕阳?!
说实话,她内心从未如此不安,那感觉甚至可以被称之为恐惧,再来是这场误会,她不懂武尘为何会有这样荒谬的认定?
会一肩挑起陆府的重担,一半为爹娘一半便是为他,几年来的两地分离,她让太多事务缠身,却没法让两人的感情更进一步,她当然害怕呵……怕她与他背道而驰愈走愈远,到得最后她会忘却他身上的温暖。
「他明儿个一早就走了,人家要放大假啦!」
「唉唉,何必麻烦?干脆我出面替妳问他,直接叫他娶妳过门,借此咱们再赚一回。」涤心若赚陆府的担子多少会落在自己肩头,能拖便拖,呵呵呵……先敷衍再说吧。
「不要!那多没脸啊!我一丁点把握也没,说不定他有其它打算,若贸然问了,他必定会万分为难。」涤心微拧的秀眉挑了挑,颊边生红,继而又道:「待时机成熟,我、我自会同他说。」
「妳年纪不小了,与大郎之间若是没个结果,陆府罪过就大了。」
届时,她可对不起苏泰来夫妇俩。所以说,袖手旁观、任其发展用来对付大郎是毫无建树,她脑筋转了转暗自窃笑,决定插手。
她拍了拍涤心的肩膀以示安慰,「好啦、好啦,不管怎样,总得高高兴兴吃完这顿饭啊。」随即,她唤丫头吩咐厨房上菜,又让人去请新婚夫妻和武尘。
今晚是婚礼过后陆府自家人的聚会,陆阳偕妻子回来,两人新婚燕尔,浓情蜜意自然不在话下,而过了今夜,武尘便要动身回京城,因此这顿饭,有欢喜相聚亦有饯别的意思。
「娘。」步进厅门,陆阳和妻子同声请安,海棠穿着一身粉色衣衫,薄施胭脂,很有新嫁娘的喜气。
「坐、坐,自家人别拘束。」陆夫人呵呵笑,想到这媳妇可以帮陆家顶起半边天,她乐得轻松自在,当然呵呵笑,而另外半边……她瞄了瞄坐在身旁的涤心,如意算盘打得响叮当。
涤心与海棠聊了起来,十句话倒有八句说到生意,近来茶课重税,茶叶运送的费用又涨脯两人正在讨论相应之法,希望能好好解决。
厨房开始端出菜肴,陆大人正要丫头再去唤武尘,就见他缓缓踏入厅中。
「大郎,快坐,就等你一个呢。」陆夫人对他招手。
「是。」简短应声,武尘视线自然而然看向涤心,在接触到那双水眸时,他心中一震,来不及停驻便又移开。
「大哥,这位子给你。」陆阳帮他移动碗筷,恰巧摆在涤心身旁的空位。
「大哥,」海棠也唤了一声,「您坐那位子顶适合,涤心手短,您可要帮她布菜。」她脸上堆满笑,眼睛溜溜地在武尘和涤心身上打转。
武尘微微一笑,神色颇为自然。
从那日将一切的错综复杂弄清楚后,他和涤心之间似乎多了些尴尬,两人照面竟是无话可说,偶尔偷偷追随她的身影,却见她沉默拧眉,心思不知飞向何方。这两日府里忙得人仰马翻,往来祝贺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几回想同她谈谈,皆因陆阳的婚礼耽搁下来,而明早他就要回京了。
「吃块鱼肉。」菜色上桌,众人开始动着,武尘夹了最远的一道菜,将满箸的佳肴放在涤心碗中。
「谢谢……」涤心略微惊愕,偷觑了他侧面刚俊的轮廓,见他神态自若忙着替义母布菜,心中的惊喜转为淡淡失望,想着他对自己的举动并非出于真心,垂着头,她默默将那块肉送入嘴中。
席间,陆阳和海棠忙着制造话题,陆夫人配合度极脯气氛还算欢愉。此时,海棠见涤心只用着面前两、三道菜,连忙从自己这头勺了匙香藕莲子。
「涤心姊,尝尝这道『连成佳偶』,它不仅味道好、名字亦佳,吃了保证妳喜事连连,早早嫁个如意郎君。」
涤心脸微嫣然,举碗盛接过来,轻声道了句谢谢。
「哎啊,大哥!你做什么把筷子伸进酱油碟子?!又没菜可夹!」陆阳惊奇地叫着,他嗓门本就不小,忽地出声,众人都吓了一跳。
武尘急急回神,赶忙收回手,为掩饰失态便随意夹了块鸡肉。
「海棠刚刚把话头挑起来了,借这机会,我有话要对你们说。」陆夫人慢条斯理喝了口汤,眉目笑吟吟,在其它四人狐疑的脸上绕了圈。「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见得小,我方才同涤心提及了,她自个儿倒没啥意见,要我帮她全权安排。」说到这儿,她直视着身旁的涤心,后者正眨着无辜的美眸,不明就里地与她对望。她不动声色笑着,桌面下的手暗暗轻掐涤心的大腿。
「娘,倒底所谓何事?」海棠问得正是时候。
真是她的乖媳妇儿。
陆夫人内心在笑,却叹着气,「还不是涤心丫头的婚姻大事,我应允了苏管事和苏大娘要好好照顾涤心,帮她物色个如意郎君。现下,杭州城十大富豪李员外、冯大老板和欧阳老爷都央人替儿子说媒,这三家是我先行筛选过的,不论家世和名望,和咱们勉勉强强也可匹配,虽没见过对方公子,但人品应该差不到哪边去。」她所说皆是事实,只是并非现下而数去,那些上门求亲之人全让涤心回绝了。
「李员外?」陆阳摸摸头,浓眉皱得老脯「他三个儿子都娶妻生子了,又过门说姻缘,难道要涤心做人家的妾吗?这、这绝对不成!还有那个欧阳什么的,也不是啥好人,欧阳家的独子仗着他爹的势头四处欺人,杭州城有谁不知?涤心嫁过去定要吃苦,这个也绝对不行!」
涤心抿住唇不发一语,低着头继续扒饭,却是无丝毫食欲,她默默拨弄碗中饭粒,彷佛旁人说的与自己不相干。
见她眉梢落寞、神情不乐,武尘心被扭紧了,他亦抿唇不语,而听闻义母和义弟间的对话,他脸上表情愈来愈沉,眉心刻划了一个阴郁的皱折。
「那……只剩下冯家了」陆夫人思索着。
「这更是大大的不行!冯家两个儿子,一个生了痨病,成天咳得掏心掏肺,随时会撒手归天,另一个却是天天上花街狎妓买醉,那没长眼,竟在大街上拦住海棠欲调戏,幸好我及时赶到,这种人怎能托付?」那日他徒手揍断对方三根肋骨,拗伤人家一只手和一条腿,要不是海棠挡住,那冯家公子小命不保。
「是这样吗?但人家上门时态度极好,出手也阔绰……」陆夫人一脸为难。
「女子在涤心姊这样的年纪算老了,现在有人提亲,我倒觉得值得考虑,要不,办个绣球大会,将一切交给老天来决定。」海棠理会了这场「阴谋」,和陆夫人一搭一唱了起来。
「就是、就是!妳这建议挺好的,咱们便办场抛绣球,反正涤心嫁了人是陆家的总管事,我也对得起她的爹娘了。」陆夫人满脸欢喜,掉头对住涤心说。
「妳以为如何啊?是要从提亲的人中挑一家,还是抛绣球?」
明知这是出闹剧,眸中仍免不了染上淡淡幽怨,婉姨的伎俩她自是清楚,无非想逼大郎哥说些什么,但若这般做了,人家仍半句话也不表态,试问,她该何以自处?涤心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心中又烦又乱。
「你们慢用,对不起。」她忽然站起,动作太急太猛,差些弄翻椅子,目光不看向任何人,转身匆匆跑出厅房。
「涤心!」武尘同样站起身,视线由她消失的方向收回,阴郁地环视在座其它的人,沉声道:「请你们尊重她。」
「这么做是为涤心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陆家是将这丫头拖累了,若不能为她觅一段良缘,怎对得住人家?莫非真要她赔上青春在茶田和生意里周旋?如此缺德之事,我可不会!」会,她当然会。一思及管茶管生意的担子,陆夫人便觉周身无力,肥水不落外人田,她当然得拚命、拚命留住涤心这泉「肥水」。
武尘唇动了动欲说些什么,可一时之间又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片刻才见他启口,冷冷地将方才的意念重申了一遍。
「看在她为陆家做了这么多的份上,请你们尊重她,不要伤害她。」旋身,他亦离席而去。
久久,厅中三人同时吐出气来。
「娘,这游戏一回便成了,别要有下次,我怕玩得太过火,后果很难收拾。」海棠拭掉额上的细汗。刚刚真以为大哥控制不住要发火了。她喘了口气,咕噜咕噜喝着微冷的汤压惊。
「没用,这么不禁吓!」陆夫人笑骂了一句,眉眼间十分得意。
「什么游戏?!涤心的婚事可不能儿戏,若要她嫁那三家其中之一,我第一个不答应,大哥说得对,咱们得听涤心自个儿怎么说!」只有陆阳直肠子,还在为涤心的婚事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