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 余波1

　　这一次楚王妃闹出来的事挺险的，不过顾瑾对顾琰有充足的信心。果不其然，她稍后一出手就让楚王妃败下阵来了。还借此又大刷了一回名声。也是因为她有国师府的人力可以随便用啊。琰姐姐终究是要比自己强些，顾家不得力，总还有得力的人帮她。可自己，如今一切都只能依附王妃。她抬举自己制衡安氏、刘氏，以后用不到自己了又会如何？她一抽台子，自己就只能爬得越高跌得越重啊。还有，承治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呢？

　　顾瑾打起精神，重新清点了一下送给秦王府的礼物。顾琰怀了双胞胎，各府也是要送礼道贺的。

　　顾琰收的礼已经堆了两三个房间了，直接就让苹果带人去清点入库。遇到实在精致的才会到她跟前过一眼。不过，晋王府送的自然就是例外了。

　　来人也被带到了她跟前，“奴婢见过秦王妃。这些物件都是顾侧妃和王妃一起准备的，希望能合秦王妃的意。”

　　“你家顾侧妃参与准备的，肯定合本王妃的礼。她近来可好。”

　　“顾侧妃很好，如今在帮着王妃管理内宅事务呢。王爷王妃都夸呢。”

　　顾琰点点头，让苹果替她赏了银子，把人好好儿的送出去。她自己则准备绕着湖再走一圈。

　　半道碰到端娘带着人端了一盘拔丝香蕉的零嘴过来。

　　顾琰一看，正是自己前两天想吃的，便用银叉子叉了一块入嘴，一下子就愣住了，“这谁做的啊？怎么吃着像是马婶子的手艺？”

　　“可不就是马婶子做的。她回京城来了，今天在侧门找我叙旧。我想着姑娘想吃这道拔丝香蕉，她素来做得比人强些，便让她进厨房做了。”端娘笑道。

　　“她回京了啊，如今在做什么？”

　　“租了个地方打算开小酒馆。今天来就是想开张的时候请我去替她压压场子。我可是秦王妃看重的教养嬷嬷啊。”端娘满脸的笑意。

　　“人呢，叫来我见见。”乍闻旧日厨娘回到京城，顾琰也挺欢喜就是了。

　　团子看顾琰吃得眉开眼笑的，便把小嘴张开。顾琰切下一小块喂进他嘴里。小家伙便低下头，用仅有的牙齿努力嚼啊嚼。

　　顾琰又对阿大阿二道：“你们也尝尝。”

　　阿大阿二谢过顾琰，各自用小碟子小勺子弄了一个拔丝香蕉去吃。团子吃完嘴里的便又抬头张开嘴，顾琰又喂给他一小粒。

　　“哟，看来还挺合你的意啊。”

　　小丫鬟领着一个脸上有大块明显的红色胎记的中年妇人一路沿着回廊往湖边来。

　　“这是谁啊？”路上遇到的丫鬟在她们走过后互相打听。

　　“听小兰姐姐说是顾家从前的厨娘，专门给王妃做饭的。这不，今早在侧门那里请人通传要找端娘。如今是要去见王妃呢。”有知道的便告诉旁边人。

　　众人恍然，王妃很重情义，在她势微时对她有丁点好的人，如今日子都好过得紧。

　　小厨房里，老管这样的御厨当然是不用担心。却有旁的厨子担心来人进驻小厨房，抢了他们的差使。尤其是此时王妃有孕在身，如果做出什么菜色得了她的欢心，赏下来的银子可是很可观的。这人一来，端娘就让她到小厨房占了个灶眼做什么拔丝香蕉，做好就端到王妃跟前去了。一会儿，人也被叫走去见了。

　　不过，众人虽然有所担心，却是不敢对这个面有大块胎记的妇人轻慢。从前顾家五房三春阁来的人，端娘、小菊、小兰，那可都是王妃看重的人哪。于是便安排她在厨房外凉爽的地儿坐着等候，又小心的去攀谈。闻说马婶子只是回来京城开小酒馆，想请端娘开张时去捧场，俱都放下心来。

　　有人觉得这妇人是守着金山不懂得挖，有人也觉得她知趣而且不失精明。请动了端娘开张去捧场，那以后黑道白道还有谁敢对她的小酒馆敲诈勒索么。而且，回头她是秦王妃从前最喜欢的厨娘的消息传出去，想去尝尝味道的人还少了么。到时候再经过端娘牵线搭桥偶尔进来再给王妃做点吃食，也就没人敢说她是秦王府不收的人了。

　　其实，马婶子远没有他们想得这样复杂。当年顾琰给了马家一笔银子，足够她们逃亡后衣食无忧的。他们一家逃亡在外，这些年家里娶媳妇添丁，银子便有些短缺了。在外地可不是手艺好就能混得下去的。再说他们之前还一直害怕被当逃奴抓回顾府，也就没敢怎么抛头露面。只在路边摆过小摊。

　　还是后来遇上了出远门做生意的旧日邻居，这才知道顾府早已经没了爵位，而顾琰当上了秦王妃。全家人合计了一下，便回京城来了。

　　至于说没有到王府讨活计，是因为想要家里小孙子读书，不想再背上奴才的身份。而且也是因为她脸上的那大块胎记，走到哪都受人歧视。不想再被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在京城能够有个靠山安安稳稳靠手艺挣银子，日子也是极好过的。秦王府可是有御厨的，马婶子没信心能拼过他们。如果只是靠旧情过日子，她又没有端娘和顾琰那样的亲近。她当年就是做饭，也没参与什么重要的事。

　　只是顾琰顾念她一家子，不想他们被顾府责打、发卖，这才替他们找了出路。打死了奴才最多赔点烧埋银子就过去了。以当初顾琰干下的事，马家人很可能直接被迁怒打死的。

　　马婶子听说王府里也复杂得很，她当初在顾府就吃足了亏，想着自己面有缺陷不想再掺和了。

　　马婶子一路跟着丫鬟走着，心头只暗叹真是福地洞天啊。从前以为靖西侯府就是天上人间了，在秦王府面前一比可就成了茅草屋了。她原本是有些胆怯的，尤其自己又有缺憾。但想想顾琰的性情为人，想想如今她在王府的地位，顿时觉得自己不能落了她的面子。于是一路走得大大方方的。

　　“王妃就在那里了。老人家快着些，莫让王妃等久了。”丫鬟下巴微抬，指着湖边轻纱曳地的凉亭道。

　　“哎哎，好的。”马婶子加快了些脚步。

　　还没有走到，雪梨已经迎了上来，“马婶子是吧，来，这边走。”一边对带人过来的小丫鬟道：“你回去吧。”

　　雪梨引着马婶子往前走，自我介绍道：“我是王妃身边的雪梨，王妃遣我来看看老人家怎么还没到。”

　　“有劳雪梨姑娘了。这王府可真大啊！”

　　“是啊，光屋子就九百九十九间半呢。还不提占地六成的各处景致与这片活水大湖。”

　　“我的乖乖——”相当于十个靖西侯府了吧。听说这府里后院除了琰姑娘就没有旁的人了。还是姑娘厉害啊！从前在靖西侯府，各房的人都争得跟什么似的。那个孙茯苓机关算尽，也没争到姑娘如今的几十分之一啊。

　　“王妃，马婶子到了。”雪梨进到纱帘里道。

　　马婶子往中间歪坐在凉榻上神妃仙子一般的女子一看，可不就是琰姑娘。

　　“姑娘，老奴总算又见着您了！”说着就要往地毯跪下磕头。见王妃的礼，方才有人教了她的。只是一见到顾琰忍不住激动，就先把姑娘喊出来了。

　　顾琰抬了抬手里宫扇，“起来起来。这一晃眼都六年不见了，你过得好吧？”

　　马婶子被端娘拉了一把顺势站起来，一个劲儿的点头，“托姑娘的福，老奴一家子都过得好。”

　　“卖身契都还你们了，别一口一口老奴了。坐下吧，喝杯酸梅汤解解暑。”

　　马婶子看端娘原本也是坐着的，便也谢过虚坐了半边身子下去。喝了酸梅汤略讲了讲这几年自己一家子的过的日子。

　　顾琰点点头，“故土难离，回来也好。你都快五十了，还颠得动大勺？生意要是好了能忙得过来么？”

　　“手艺都传给我家儿子媳妇了，我就是在厨房里看着。说起来，还多亏了姑娘当年教老奴……教我许多菜色。”马婶子面上露出真诚的感激。虽然之前的小本生意时常被地痞和衙门的人勒索，但是顾琰教给她的菜色还是帮着挣了不少银钱的。不然，光是坐吃山空这会儿就该很拮据了。哪里还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买得下一个前铺后院的处所安顿一大家子。

　　顾琰笑笑，“我那也是嘴馋。你听我说了就能做得出来，也是你的本事。”譬如这拔丝香蕉，就是当年顾琰说给马婶子听过的。

　　说话间，顾琇和长乐下学一起过来了。

　　顾琰招招手，“快过来尝尝我前两天说过的拔丝香蕉。”

　　长乐道：“您不是说厨下做出来的味道不对么？今儿对了？”因为顾琰没一会儿又改了主意要吃别的，小厨房的人便也没有一直在拔丝香蕉上纠缠。不然，倒也该弄出这个味道来了才是。

　　“今儿对了，因为是从前做过的人做的。”

　　长乐迈步进来，不提防让马婶子的侧脸吓了一跳。一般来说，长得这样有明显缺陷的人是到不了主子身边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块胎记，当年顾瑜说不得就点马婶子为陪房了。既然人在顾琰跟前，长乐赶紧收住了吃惊的神色。倒是顾琇隐约还记得马婶子，多看了她两眼。

　　马婶子也吓了一跳，长乐跟顾瑜长得是很像的。她用手挡住有胎记的半边脸小声问端娘：“这是大姑奶奶家的小小姐？”大姑奶奶赏识过她的厨艺，一度让她日子好过起来。可惜后来大姑奶奶出阁，她比以前还不如。亏得是遇到了琰姑娘，不然，一家子都被人欺负死了。

　　端娘点头，“正是梁国公府的孙小姐。”

　　长乐和顾琇给顾琰行了礼，疑惑道：“你认得我？”

　　马婶子站起来，“我曾是顾府世仆，伺候过大姑奶奶。”

　　顾琇想起来了，“是马婶子啊，我记得小时候去三春阁，你给过我不少好东西吃。你还记得我不？你把手放下吧，我小时候就看惯了。长乐也只是方才一时吃惊而已。”

　　马婶子依言将手放下来，去看顾琇。看了几眼一拍大腿道：“哎，你是琇姑娘吧？”她一个颠大勺的厨娘，为人是挺粗犷的。一个没注意拍大腿的动作就出来了。端娘轻咳两声，马婶子赶紧收敛了。顾琰倒是嘴角微微勾起。

　　顾琇笑道：“可不就是我咯。原来今儿又有你亲手做的吃食了。我可得多吃两块。”

　　马婶子略坐了坐，顾琰让她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到王府找端娘，便让人送她出去了。还说到时候她人去不了，让端娘一并把礼物捎上。

　　“到时候端妈妈你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替我捎去。”马婶子当初跟着她，可也吃了孙茯苓不少排头。却一直尽力护着，没有出卖过她。

　　“好的。”端娘笑着应下。

　　雪梨走进来，在顾琰面前躬身道：“王妃，您要见的人来了。”

　　“哦，带她过来。”顾琰转向顾琇和长乐，“你俩功课都写好了？”

　　长乐把最后一块拔丝香蕉叉进嘴里，瞥一眼顾琇，后者道：“姐姐，我们不能在旁边一起听听么？”

　　“小姑娘家家的，着什么急啊。去吧！”

　　“哦！”长乐和顾琇不甘不愿的应了一声。顾琰又打发阿大阿二把团子带出去玩耍。她这会儿要见的是一名出身青楼的女子，也就是当初和探花郎私下见面的江氏。不过，这个女子还有一个身份，她是被楚王养着在别苑里，已经脱离了青楼。听说从前此女也是卖艺不卖身，清白身子便是给的楚王。不然，也不会有这样形同外室的待遇了。

　　顾琰对之前给她找麻烦的，而且一直以来都以敌对态度对她的楚王妃是不想再忍下去了。她不是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么。那就看看她对上夫婿的爱宠会怎样吧。

　　江氏俯身跪倒，大礼参拜，“民女参见王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很奇怪本王妃会找你吧？毕竟你跟我们家秦王又没什么。”

　　江氏站起身来，依然低头恭敬的立着，心头确实是有这样的疑惑的。

　　“其实本王妃见过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嗯？”

　　“那次你与耿探花因为十七公主的事约在宁王宅院相会，本王妃就在你们隔壁。还将你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江氏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打当朝公主的主意，而且还被皇家的人发现了。这个后果太严重，她不由得不怕。一下子又跪倒顾琰面前，“王妃饶命——”

　　“本王妃没打算要你的命，不过王爷的确是很生气。说要等事情过去，再不会牵连到公主身上的时候，再将你们二人好好的发落。”

　　江氏知道此事唯一的转机就在眼前的秦王妃身上，楚王到时候可不一定靠得住。膝行两步，把头用力磕下去，“求王妃指点一条活路！”

　　顾琰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其实本王妃还挺欣赏你们往上爬的努力的。毕竟本王妃有今日也是挺不容易的。你听着，我要你……”

　　“民女明白了，民女一定照做。把王妃吩咐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江氏听完顾琰所说，立即表忠心。

　　“嗯，你去吧。哦，我方才所说的事你要是告诉耿探花，你说他会投向晋王阵营还是怎样？”

　　江氏小声道：“王妃娘娘，能不能也给耿公子指一条活路？”

　　顾琰摸了下肚子道：“他罪不及死，我也不想王爷多造杀孽。他唯一的活路不是投向晋王，那样只能死得更快。晋王麾下不乏人才，倒是我家王爷手下文人不够多。他为人不择手段，其实比正人君子好用。他的活路便是让王爷不舍得就那么弄死他。”

　　“是，民女一定转告。多谢秦王妃开恩！”

　　江氏回去以后，吃了秦王府医官给的一贴药。然后让人把消息传给了楚王妃，说是她怀孕了。

　　楚王妃当即拍案大怒，“王爷知道了么？”那等低贱的青楼女子，也配孕育皇孙？难道要让她的儿子有个青楼女子生的兄弟不成？

　　“禀王妃，王爷还不知道。”

　　楚王妃拧眉，“她当真不曾被用来飨客？”大户人家宴客，有时候客人看上了家婢、家妓，主人家也有将之直接派去陪客人过夜的。此谓之飨客！楚王妃知道江氏受宠，便曾经安排过人开口讨要。可惜楚王没给，另派了她人。因此她愈发忌惮起江氏来。

　　“确实不曾。”

　　那这个孩子铁板钉钉就是王爷的了。好个贱人，竟然处心积虑的避过了避子汤的药性不成。

　　楚王妃知道，楚王是不介意多这么个孩子的。反正不上玉碟，好好养着便是。可是她不能容忍。眼看着江氏已经破了楚王不少的例了。再要是生下个儿子，以后改头换面进府来做个庶妃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儿子不也就一并带来了么。

　　“去，找几个健妇，一定要把药给她灌下去。药性最好强一些，让那贱人一生都不能再受孕好了。”

　　“是，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