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是燕子

　　一道道钢筋天桥悬空而立，树木在这里太罕见了，恐怕要走出市区到郊外才能看到。

　　“在空中的感觉就是爽，比下面只能按轨道飞奔的‘大铁块’灵活多了！”一个声音骄傲地说。为什么在空中？废话，说话的是一只鸟，准确的说是一只燕子，不飞难道用那两只短脚奔奔奔？

　　飞了两圈终于发现目标，一只小飞蛾，至于为什么它会大白天在这里飞，这倒不是燕子该考虑的事情。飞蛾似乎发现了背后这个捕猎者，惊骇得乱飞，燕子一个小鸟展翅再来个直体翻腾三周半，向左做出横飞的假动作立刻向右加速，飞蛾就这么被燕子咬住。

　　“下个到谁呢？小黑？不对，刚才喂了。小胖？不，它要减肥了，不能浪费粮食。小甜吧，该喂它了。”就在燕子美滋滋地想着，一个大铁块呼啸而来，尽管燕子极力闪躲，可惜还是慢了。

　　“该死的臭鸟，好死不死撞在我车上死了，晦气。”一部面包车停在路边，车上的司机骂骂咧咧道。

　　车门被拉开，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跑到车前，捧起地上奄奄一息的燕子，心中充满怜悯，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糟糕，一着急把飞蛾给吞得太深了，一会吐得出来吧？怎么身体渐渐无力了……这小姑娘好美，是天使来接我了吗？”燕子在小女孩手上抽搐了几下，就静静地走了。燕子看不到，小女孩把燕子的尸体带到一处泥地埋好，身上还带着小女孩留下的眼泪。

　　一阵天旋地转，燕子莫名其妙醒了，四周一片黑暗。燕子并没有感到惊讶或者好奇，头脑一片空白，感觉远处有什么隐隐约约在召唤燕子，燕子静静朝那边飞去，一切就好像理所当然。往下一看，身下有一条路，上面排满了人，和燕子走向相同的方向。

　　不知飞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座１９层的高楼，燕子毫不犹豫便飞入第１９层。

　　“三条Ａ！牛头，你完了，你彻底地完了！”

　　“马面，你太小看我了，哇哈哈哈……”长着牛头的人对着长着马脸的人傲然大笑，接着话锋一转，“马面哥，你看……投降能输一半吗？”

　　“滚！你输了，接下来一年你负责接待新鬼，哈哈！”

　　“咻”的一声，一道小黑影闪了进来，吓了两人一跳。

　　“什么鬼东西？原来是一只臭鸟，吓死老子！”

　　“哦，原来只是一只臭鸟，呵呵。”半响沉默，一声惊呼同时从两人口中传出，“地府哪来的鸟啊！？”

　　两人惊魂未定，写着“员工休息室非请勿入”的门被一脚踹开了，吓得两人又是一跳，赶紧拍着胸口压惊，今天被吓得够呛。

　　“我说黑无常老大，您老别激动，要是换两个‘鬼’胆小点的，准能被您吓破胆！”看清来人的牛头说道。

　　“外面新来的鬼魂等了快三个小时，你们两个再不过去接待，我让大人另选两个鬼差替了你们主任的职位。”

　　牛头马面对望一样，二话不说冲出“员工休息室”，一副不干活就会死的积极模样。

　　被称呼黑无常的人一身黑长袍，头上一顶黑尖帽，脸上蒙着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仿佛能摄人心魂的眼睛。黑无常走到燕子面前指着燕子，“你，跟我来。”

　　这时门外有跑进一人，全身打扮和黑无常一样，只是装束的颜色是白色。这位不用介绍立刻就可以猜出他的名字叫白无常。白无常几千年来都只能见着人的孤魂野鬼，何时见过这么个新奇的东西，而且还是一直小巧可爱的小东西，打心底喜欢。白无常指了指肩膀，燕子乖巧地飞了上去，这下让白无常更是欢喜得不得了。爱怎么着怎么着，燕子也只是懒得飞着走，有人形搬运工比较省力而已。

　　这家伙比黑无常和蔼多了，不像黑无常冷冰冰的，好像欠了他十万八万似的，燕子心中感叹自己只是一只鸟，没欠他钱。

　　两人带着燕子出了房门，四通八达的走廊，他们只带着燕子走最宽的一条，最后停在“阎王殿”门口。

　　黑无常伸手一推，两人一鸟进了一个像是古代皇宫的大殿上。只是约有篮球场大小的宫殿上原本金碧辉煌的柱子和装饰此时都换成黑色，连宫殿上的王座也是黑色，气氛压抑得很。王座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浓密几乎看不见嘴唇，一股王者的威严气质像有实体一样压得燕子透不过气来。王座一旁站着一个文弱的男子，手中一本烂书更显得他出尘，恩，满身都是尘。

　　阎王看着燕子皱了皱眉，问身旁的男子，“判官，这鸟怎么回事？”

　　判官也皱了皱眉，明显是在动脑子思考，不一会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大人，你感觉到它的怨气了吗？”

　　阎王还是不解，“当然，它现在的怨气比现在外面所有的新鬼加起来还要浓烈。怨气是死前愿望未了或者有所不舍导致，而它如此浓烈的怨气，恐怕是被害而亡，死不瞑目吧。但是与它走上冥路有何关系？”

　　“大人，确实是和怨气有关。一般来说，普通的鸟死后魂魄直接前往‘禽畜界’，除非在那里把守的鬼差判定它满足转世为人的条件，才有可能让它在投胎为人后再死掉化为人形来到冥路。而这只鸟很特别，比人的怨气还要厉害百倍不止，所以冥路的招引才把它吸引过来。而且，导致它产生怨气的原因不是被害而亡，它的怨气不含杀戮和愤怒之气，它的怨气应该是来自情。”

　　“情？”在场的人全都发出惊叹，有什么情能使一只小鸟产生这么强的怨气？

　　阎王右手一挥，面前出现一个半径有一米的圆形气场，一阵波动后出现了一些画面，画面上播放着一只燕子的出生，飞迁，恋爱，生育，直至死亡，可以将这称之为一个燕子的回忆录，很不巧，那只燕子便是现场这只。连生育画面都播出来了，你们有关心过主人翁的感受吗？看着这一切，燕子的脑海不再空白，记忆一点一滴回到他的小脑袋，直到画面定格在天桥底下的一个燕子窝，一只母燕子站在边上眺望着，窝里的三只毛没长齐的小家伙一声不响乖巧地看着远方。

　　“小黑！小胖！小甜！老婆！”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燕子竟然吼出了一句人话。

　　“日夜变迁，燕子编号８３７０９……６４和编号１０８７００……４３、１０８７００……４４、１０８７００……４５，公元xxxx年x月x日饿死，也就是两天后。”判官翻开手中几乎快散架的烂书叹道。生老病死，判官每日每夜见了不少，但是心中还是有些许感叹，月无长圆啊。

　　尽管是一堆莫名的编号，但是燕子听明白了，燕子的妻子儿女将因燕子的死去，在两天后饿死。原本白茫茫一片的心多了一丝色彩，却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眼中最后的一丁点生机也消失了，变得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