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网购的灵符

　　“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旭惊电。”那是人家李白夸怀素的。

　　汪洋贫乏的脑中一时想不出什么贴切的词来形容诚阳道长黄纸符上的图，只好篡改名句以表心怀，只见那符图：时时只见蚯蚓爬，左盘右蹙如触电。括弧：这蚯蚓还得是发育不良、内心愤懑、粗细不均的红皮异种。

　　这让人眼花缭乱的朱红图符看起来，还蛮顺眼的……

　　汪洋盯了两秒，眼睛有点发花，心下嘀咕：哇，别真有什么门道吧？！

　　赶紧移开眼，揉了揉，收起一分嘲谑之心，抬头一看，道长的小店还是四颗钻信誉等级的，顾客不少啊？！

　　点开顾客的评价，竟然几乎全是好评，只有一个中评还是骂快递太拖拉，没赶上亲人远行送祈运灵符的。

　　鼠标滚轮一拉，满屏洋洋洒洒称赞感激之言，真可谓：真人有仙术，顾客皆善信。

　　伪唯物主义者汪洋非常非常地好奇，在这红旗飘扬、物欲横流的无神年代真的还有神通？！听着西游记、封神榜故事长大的华夏青年，哪个内心没点仙侠神通的情结？！

　　汪洋大为兴奋，不就180块嘛，买个试试也无妨，万一真有什么仙法神通呢？！（最近公司财政以一往无前的劲头高歌猛进，汪总已经颇有点视200元以下小钱如粪土的小款精神了。）

　　淘宝联系卖家的通讯工具——“旺旺”上面道长不在线，汪洋看到道长的留言：“看中请拍，立时发货。”于是买下那张“家宅平安符”，用网银付了款，就等道长“立时发货”了。

　　不知诚阳道长是否拉上了什么大生意，一下午都没用“旺旺”和汪洋联系，汪洋也没在意，本来就是闲极无聊、猎奇扯蛋的小事。于是在网上看看小说，跑到几个论坛闲聊拍砖、送送小花，偶尔出办公室到生产车间摆着老板架势，威严地转一圈，时间也就打发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快递送到，打开小小的硬纸盒一看：正是一张诚阳道长亲画的灵符——家宅平安符。

　　带着一丝奇异的敬畏感，汪洋小心翼翼地伸手把那张画满红色线条圈圈叉叉的糙黄纸拿了出来。仔细地瞅来又瞅去，这张黄纸符和网上看到的照片没有什么大区别，实物看起来略暗黄了些，倒更显得画在上头的朱红抽象图符艳得跳脱夺目。小心地翻过来看看，背后什么图案也没有，捏在手上也不觉得有什么“虎躯一震”、“仙气东来”、“醍醐灌顶”之感。

　　就这东西能保家宅平安？汪洋摸摸下巴，姑妄听之，那些钻石信誉说不准就是道长嘴皮子功力深厚，善信们心理暗示强大的功劳吧！

　　研究一番没研究出什么结果，倒是那符上画的红图符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庆，照着样子描大点，剪幅窗花贴上倒真不赖……拿真人灵符当窗花？！嘿嘿，汪洋让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逗乐了。也没把这“灵符”放在心上，随手往抽屉一塞，就先麻烦它安安小作坊吧！

　　不多会儿，秦远岚给无聊的汪总来了个电话，说是元旦佳节到了，学校放假省亲，问有没有什么活动计划？！

　　省亲？！这两个大字一拍入汪洋的脑瓜，平时就情商不太够用的脑袋，这下连智商都不足了，傻笑着连声应：“你安排，你安排，都听你的！”

　　心潮澎湃啊！省亲，啥叫省亲？！这就意味着咱是远岚的亲人，是内人不是外人了！

　　女孩在电话那头笑嗔：“呆羊羊，傻笑什么啊？！你没计划，那我可定了啊？！……”

　　“嗯嗯，好好！没问题，有空有空。”听着女友的计划安排，汪洋喜滋滋地连声应。

　　因为元旦休假只有三天，秦远岚打算和男友一起去游览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又特地多请了一天假在家休整。这么点时间自然不能跑得太远，不爱城市喧嚣，偏爱自然山水的女孩挑了近省的风景名胜——三清山。

　　汪洋挂了电话才终于想明白，三天，三天啊！三个白天两个夜晚，就自个儿和远岚去旅游，这，这，是不是，是不是意味着……啊？啊！！

　　晴天一个喜雷劈下，汪洋整个身子都酥了，保留了二十三年的哪啥啥啥之身啊，终于要忍泪挥手分别了么？！

　　……

　　大侠刚进厂子院门，秀嫂就蹿过来扯住他的衣角，拿手掩着嘴悄声说：“二老板，您进去瞧瞧吧，老板癔症了！都一下午了……”

　　“啊？！”癔症？！兄弟好象没这毛病吧？！大侠狐疑地问：“怎么回事？！什么症状啊？！”

　　秀嫂努力半眯起有些浮水泡的豆眼，双目无神，直视前方，指指自个儿的脸：“喏，就象我这样，不，老板比我这还怔楞，盯着个手机一时笑一时呆的，肯定是发癔症了！”

　　这，明显是痴呆患者嘛！大侠见扯不明白，匆匆几步迈入西屋办公室，边喊：“汪洋，没事吧你？！”

　　半是怔仲半是红晕，双目迷蒙、淫思荡漾的小脸一入目，再瞅瞅那家伙手上的手机，大侠有些明白了。切，什么癔症，分明是花痴症状嘛！放下心来，咳咳几声，没人理会。

　　哼哼，小样！大侠拉过一边的条凳在汪洋身旁坐下，漫不经心地问：“哟，谁打电话来了，让你‘呆若木鸡’似的。远岚的吧？！”

　　“木鸡”微微点头，眼中冒着粉红泡泡，眼神仍未聚焦。

　　掰掰指头算算，大侠“惊喜”地叫唤：“啊呀，元旦要到了，你家远岚是不是要回来呀？！”

　　“木鸡”继续点头，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说要是，呃，那个要不要……”

　　“要干嘛？！”

　　汪洋突然清醒过来，吱吱唔唔，脸上红潮滚滚，望天望地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大侠。

　　某方面警惕性极高的二当家立即醒悟了，一把搂过汪总的肩膀，激动地凑过头，悄声问：“瞧你这春心荡漾的模样，奸情，绝对有奸情！快快快，跟你最衷心地铁哥们儿说说，到底是什么状况？！”

　　“呃，嗯，那个……”望见大侠双眼危险地眯起，两手貌似要掐上脖子，汪总屈服了，“就是要一起去旅游一次。”

　　“旅游？！几个人？！去多久？去哪儿？！”大侠激动得眼冒火花，连连问出关键问题，八卦精神在汪洋企业已经根深蒂固了。

　　“……就我们俩，去三天。”

　　“同志啊！恭喜恭喜，终于可以，啊？！哈哈哈……”大侠双目精光四溢，闪烁着感慨与欣慰，唉，他这兄弟这么些年，多不容易啊！

　　想想刚才汪总欲言又止的问句，大侠恍然大悟：“我明白了，OK，OK！……”

　　凑到汪洋耳根，以中关村卖盗版碟地姿态，轻声问道：“想要什么口味的？！我这儿全！个人推荐菠萝味，葡萄味，经典型水果味适合你这种新手。有点点刺刺的，嗯嗯，她好我也好，不过你这段位就不太合用哈！”

　　汪洋大囧，觉得脸上冒烟七八分熟了。这无耻贼人什么时候学会读心术了？！

　　真抹不开脸向兄弟要这个，汪总抱头鼠窜而去，徒留二当家嚣张笑声飘荡在作坊上空，久久不散。

　　……

　　张姐眼晕，非常地晕，那鬼鬼祟祟的斯文小伙已经来来回回，回回又来来地绕着自家小药店门口，走了起码八十个来回了。这惶恐紧张又犹豫的熟悉神情，张姐不知在多少来药店的中年猥琐男脸上见到过了。

　　作孽呀！张姐叹口气，朝门外探头喊了声：“大兄弟啊，要买啥药你进来呗！老在门口转悠也不顶事啊！”

　　哎呀，这店员大姐还真眼尖。汪洋小脸一红，上了！闷头冲进药店，边瞄柜台，边吱唔着解释：“我，那个，就是顺路看一下，不，不买啥药。”

　　张姐甚鄙之，门口那水泥地砖让你磨得花纹都快没了，还顺路看看？！您要专程来，小店门前的植树坑都不用刨了！唉，年纪轻轻就死鸭子嘴硬，可怜可叹啊！

　　一时同情心起又挺有职业道德的张大姐柔声劝道：“大兄弟啊，中标了光自己买点药吃没用，那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更不能信，得赶紧上正规大医院去化验，开了药方再来大姐这儿买。”

　　“不不不！我……”汪洋大窘，中啥标呀，咱一清清白白二十几年的大好黄花闺男，这哪儿跟哪儿啊？！

　　“听你大姐一句劝，赶紧的，看了医生才能好！年轻轻的，改了就好，在大姐这儿买药绝对给你保密！”张大姐郑重其事地安慰羞窘的小年轻。

　　争辩无效的汪洋急得大吼一声：“我没中标，我买安全套！”

　　张大姐震撼了，随即气乐了，你瞧你这小伙子，买俩套套叽叽歪歪的，我当是啥事呢！这还是时代青年嘛？！吼什么吼，好心当成驴肝肺！顺手从柜台里抽出一小盒肌肉男包装的物事，瞪眼拍在玻璃柜上：“32元一盒，名牌杜蕾丝！你大姐这儿货真价实！”

　　汪洋立马掏钱，捞过小盒一把塞进裤兜，连价都不敢还，逃窜而去。

　　一回家就赶紧把小盒深藏，千万可不敢让老妈发现了，要不她老人家立马就能笑咧了嘴，拉着老爹杀出去买婴儿用品！

　　傍晚陪老妈去超市买菜时，汪洋又郁闷了，他费尽心机历尽白眼购得的“宝物”，人家超市每个收银台边的小柜子上都一摞一大堆，就搁在棒棒糖盒子边上，有吃有玩，随拿随买……此刻汪洋才深深觉出，他，out了。

　　……

　　元旦前一天，汪总见老妈在家里迎新辞旧做大扫除，心有所感，跑到小作坊也号召员工们大搞清洁卫生。明天远岚可就要回来了，万一想上厂里看看，乱七八糟的怎么行？！

　　黄大炮仗组织清洁工作有经验，这次也交给她去搞。又特意叮嘱几句，千万要把什么老鼠小强的尽量除掉，远岚虽然胆子一点不小，可让女孩子老见到这种东西，也挺恶心人的。在农村郊外就这点不好，虫蚁耗子蟑螂多，以前那臭水沟没整治的时候，蚊子苍蝇简直能把人背走！一定要重点扫荡！

　　“您放心，一定搞得干干净净，别说耗子蟑螂的，连大粒的灰都让您摸不着！”黄大炮仗把宽广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立下军令状。

　　“不过这话说起来，最近好象咱厂子里是没怎么见着这些害虫蚊蝇的。”黄大炮仗也有点纳闷，往年这时候蟑螂可不消停，非得等寒冬腊月才能不见踪影。

　　“噢？！”汪总倒没注意这些。

　　“是呐，外头那间厨房里蟑螂可有的是，我都喷好几次药了！就咱厂院子屋里，这阵子真没怎么见这些耗子小虫了。”兼职厨娘秀嫂子也凑上来表示赞同。

　　是吗？！汪洋心头隐隐一动，追问：“这阵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黄香莲努力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犹豫地看着秀嫂：“好象就是前几天，是吧？秀？！”

　　“哎，就是，就是……”秀嫂皱着眉想了片刻，恍然抬头，叫道，“就是老板您发癔症的那天！哎哟！”说漏的秀嫂赶紧捂住嘴，尴尬地朝黑了脸的老板大人笑笑，忙补救解释：“就那天，您在那个……发呆，啊不，在拿着手机想事儿的那天，后来二老板还回来了，跟您聊了会儿，记得不？！就是那天晌午以后，我还奇怪呢，怎么老瞧见虫子往院外爬，耗子都蹿出去好几个。”

　　“对对，那天我也瞧见了，我当是谁喷药了呢！”黄大炮仗也恍然忆起当日的情景。

　　秀嫂又说：“我也没当回事，第二天开始，好象就没怎么见着虫子耗子什么的了。”

　　那天？！汪洋心中若有所悟，没再向女人们多打听，布置下去赶紧打扫，自己匆匆跑回办公室。

　　放哪儿了？！汪洋翻了两个抽屉都没找见东西，明明就丢在写字台抽屉里的呀……汪洋把手放在最下面，也是写字台最后一个抽屉的把手上，顿了一拍。不知怎么地，呯，呯，呯！一颗心就越跳越快了起来，仿佛那个抽屉里装了一个打开就会消散的奇异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