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霍利兹城堡

　　清晨的薄雾刚刚飘离地上，嫩绿的草木在枝叶上挂满了露珠，只可惜天空是灰色的，一看就会满心的压抑。<<>>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绞乱了薄雾。黑色的马车在木质轮的“嘎吱”声中，碾过凹凸的地面，偶尔被突出的石头顶的一颤，车厢里的人就得抓紧扶手，免得撞在厢壁上。

　　“哦……该死的，我讨厌这样的破路！”

　　施奈德在又一次的颤动中，手心一滑，便撞在了窗栏上。可怜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在闷响中眼冒金星，差点就喘不过气来。他气愤的捂住脑袋，小声的怒骂着。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位青年魔法师，大约30多岁的样子，瘦弱的身板稳稳的挺直，苍白的脸上很安静，“施奈德，不要抱怨，马上就要到了。”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马上就到，可我的头还是总被撞，你看看，看看，多么可怜，全是包！”施奈德恨恨的指着自己谢顶的脑袋，他的怒火越来越盛，向前面的车夫吼道：“该死的山姆，你这个婊子养的混蛋，你怎么赶车的，想回去以后我把你踢出去么？”

　　正在抖鞭的车夫山姆，被吼声吓的手中一抖，差点把鞭扔了出去，他有些惶恐的低声道歉：“施奈德老爷，真的很抱歉，这条路全是石子铺成的，根本躲不开。”

　　“哦，看啊，还敢找理由，路难走你不知道慢一些么？混蛋！”

　　施奈德眼睛瞪大，稀疏的胡须抽动，手上抓起一件东西就要扔过去砸车夫，但是被魔法师拦了下来。法师没有血色的手压住了施奈德的胳膊，他有些无奈的说道：“好了，施奈德。冷静些，不要把脾气发在下人身上，身为一个贵族，你的风度哪里去了？”

　　施奈德用力想把手抽出来，但是法师的拳头像只铁钳，他只得深呼吸片刻消了怒气，才说：“好吧，放开吧！我只是讨厌这条路、这个令人烦躁的地方，才会控制不住我的脾气。”

　　魔法师静静的看着他，确信他已经平静了，才放开手，“不要太紧张，好么？阿米莉娅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当初你的决定，相信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她会理解你的。”

　　听到法师的话，施奈德脸上一僵，下意识的想反驳他，嘴唇动了动，却只是轻喘了口气，终于没说出什么，神情有些没落。<<>>

　　车厢外吹进的风，穿过窗口拂乱了他仅剩的几丝头发，灰白的颜色在飘动，一如天上沉闷的云。

　　“我从来不知道她居然会那么任性。”他抚着头顶，粗大的手掌已经有了些老年斑，“我当时……我当时只是想让她明白，她所看到的只是表面……可她太固执了，我不得不采用一些激烈的方式，谁知道她那么任性，居然把自己发配到这样落后的地方。”

　　魔法师只是安静的听着施奈德含糊的话，并没有再安慰他什么。毕竟那时的事情，因为魔法师正在全力提高魔法能力，细节知道的并不多。

　　根据他在阿米莉娅离开家族之后，从旁人听来的消息进行归纳，事情开始的时候其实很简单。那时还只是少女的阿米莉娅，已经有了魅惑众生的美丽，是整个家族的明珠，光芒四射，使整个首都的贵族青年子弟趋之若骛，但她从不给任何人机会。因为阿米莉娅经常跟随她父亲，前往南自由联盟打理克里恩家族的产业，接触了南自由联盟新派自由党的自由理念和女权主义，并将此奉为信条，她总是天真的认为应该君主立宪、女人参政、婚姻自由。

　　家族开始并没有对她总是挂在嘴边的“自由”等词重视，认为她只是受了南自由联盟的影响，关在家里一段时间，她自己就会淡了心思。谁知道，刚刚将她带回家族一个月，她不知道从哪居然找来一个恋人，甚至还和一些因为南自由联盟独立成功，而野心勃勃的人，在一起组建了格伦王国的自由民主党。

　　她那个恋人，就是党魁。

　　对于由贵族阶层统治的格伦王国来说，这样仇视贵族的组织，简直无法容忍它继续存在。而身为自由民主党领导人之一，同时又具有贵族身份的阿米莉娅，被他们列为首要打击目标。

　　在此情形之下，连续两次被动的克里恩家族，终于抢先出手。具体的经过，埋头在实验中的魔法师并不知道，只知道最后自由民主党在施奈德手中覆灭，阿米莉娅的恋人逃亡国外，阿米莉娅则被克里恩家族保下，但她也把自己发配到了西南边境，嫁给了一个乡下小贵族。

　　这样任性的行为，使家族长老会相当愤怒，虽然保留了阿米莉娅的籍贯，但却勒令她没有家族命令，不得返回家族封地。

　　一直到现在，阿米莉娅确实没回去过，这也让魔法师感觉奇怪。奇怪长老会为什么会下达那样宽容的命令，阿米莉娅将自己发配，本来就没奢望过还能回家族封地，长老会倒像是在掐灭她回家的最后一个念头。

　　魔法师想了很多年，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儿，但是脑子里已经装了太多附魔公式、阵法公式、法术公式的他，对于阴谋之类的东西实在太迟钝，这些想法也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只能成为心中的疑惑了。

　　当魔法师还在出神思索的时候，施奈德已经停下唏嘘，收起了脸上的失落。他在胸口摸索片刻，掏出一只烟斗，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居然没带晶石打火器，只得用手肘碰了碰魔法师：“嗨，葛利忒，帮我点下火。”

　　被干扰了思绪的葛利忒，哭笑不得的看着叼了烟斗，正使劲儿抓头发的施奈德，刚张口想说什么。前面架车的山姆已经喊了起来：“施奈德老爷，能看见小镇了。”

　　“哦？”施奈德慌忙收起烟斗，头伸出窗口，向前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远方天上的阴云竟然散去了，东边的地平线已经有半个太阳冒出，离地约一尺漂浮的雾气，在温暖的阳光下，消散了大半。前方石子路一直延伸很远，在那里的尽头，几间稍显破旧的木楼，在晨光照耀下格外青翠的树林间，隐约能看见金黄的影子。

　　稍稍在心中默算了下走过的距离，施奈德相当高兴的回头对葛利忒说道：“快看，那应该就是塔塔镇了。”

　　葛利忒只是笑着问他：“还点烟吗？”

　　“唔……”摸了摸胸口的烟斗，施奈德还是摇摇头，道：“快到了，就不点了吧！”

　　搓了搓手，微笑的葛利忒，看着又把头伸出窗外，在马车的颠簸中摇晃着身体的施奈德，深深吸了口野外新鲜的空气，只觉得一口徘徊在心口的浊气，终于散去了。

　　…………

　　当马车驶进小镇的时候，镇上早起由各个附近村里赶来的农民，已经摆上了卖蔬菜水果的摊子。不算太宽阔的街道连边，站满了各种吆喝的人，中间则是赶来买东西的，人并不太多，不过已经给马车的行走带来了不便。

　　这些见识短浅的农人，稀奇的看着前面拉车的神骏的独角马，还有那黑色的，充满神秘感的车厢，在车夫的驱赶声中，站在道两旁小声的指指点点。

　　马车并没有在镇上停下，车夫山姆向镇上的人，打听到了领主居住的城堡所在地，便径直赶过去了。

　　穿过小镇，就能看见领主居住的那个，相当有历史沉淀感的城堡。灰色的方石，在魔法粘合剂的作用下，结成了一个坚固的整体，城堡的外壁仿佛是一堵垂直的山壁，角下是绿色的苔藓，有种潮湿的感觉。小小的护城河，早就干涸，长年的风吹水漫，也就要被填成了平地。除了最高的灯塔是尖顶，圆顶风格的建筑连成一片，开凿出的窗户，在这个连体的城堡中，像蜂窝一样整齐。

　　这个城堡名叫霍利兹城堡，是格伦王国以前一位戎边大贵族，霍利兹·达苏奈的老屋改建而成。曾经是霍利兹管理所有边境军队的指挥中枢，也是管理达苏奈家族所有城堡、领地的总部。

　　只可惜霍利兹·达苏奈，努力了一生打造出的强大家族，因为后人的愚昧，渐渐沦落，目前剩余的城堡，也只有这一座祖产。甚至曾经繁荣的塔塔镇，也因为许多年前达苏奈的没落，而渐渐变得落后。

　　马车行驶到距离城堡不远的时候，城堡的吊桥放下，一队衣着还算华丽的人迎了出来。

　　车夫山姆将马车慢慢减速，在“吁吁”声中，马车停了下来。那队迎出的人，也在几米外的地方站定了身子——这是礼节。

　　施奈德已经从窗口看见了，那群迎接的人中，站在最前面的美丽夫人。他事到临头却又迟疑了，嘴唇哆嗦着，却迈不开脚步。

　　无奈的葛利忒搀扶住他，小声道：“施奈德，我的朋友，不要担心好吗？看看，阿米莉娅笑的多开心，镇静些吧！”

　　“好，好，镇静……镇静……”

　　施奈德在葛利忒的搀扶中，慢慢挪出马车，他一直看着满脸笑容的阿米莉娅。当年那个满身朝气蓬勃的小女孩儿，仿佛还是昨天，今天看到的却已经变的娴静而雍容，这使他欣慰的同时，也感到心酸。

　　“施奈德叔叔，葛利忒老师”阿米莉娅上前，一一拥抱他们。

　　“欢迎来到塔塔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