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狂舞

　　薛斐的父亲薛恩华是薛家寨的创始人，也是整个瓦岗十八寨的瓢把子。

　　薛家不算什么望族，但是，在东郡也薄有声名。

　　薛恩华武艺高强，号称东郡第一人，尤其擅长马上使槊，以及制槊，因此，闻名而来拜在他门下的弟子众多，薛斐口中的徐大眼便是他的入室弟子。

　　那时，薛斐一家生活在卫南郊外。

　　杨广继位后不久，征召百姓开挖运河，薛恩华和整条村所有的男子，除了高不过车轮的男孩之外全都在卫南县衙的民夫名单上，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得罪了当时的卫南县的县令孙子明。

　　孙子明的儿子孙丰乃是一个鱼肉乡民的纨绔子弟，想拜薛恩华为师，薛恩华不想为虎作伥，也就婉言拒绝了。

　　不想对方一直牢记于心，有了机会，报复也就来了。

　　当时，死在运河沿线的民夫为数众多，很多人去了之后就不再回来，成为了河底的累累尸骸，留下了家中的孤儿寡母，嗷嗷等死，于是，薛恩华带着乡人放弃了家园，遁入了瓦岗山中，逃避徭役。

　　那时，多亏徐家的帮忙，薛氏一族方才能够脱身，薛恩华方才有财力在偏僻的大山中新建一个村落，就算是现在，村落需要的必需品，如铁器，耕牛，盐巴等物也要靠徐家支持。当然，这样的支持并非单方面的，薛恩华暗中帮徐家做了他们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可以这样说，薛家虽然在河谷内开辟了许多良田，很多人也以种田为生，实际上，他们偶尔也会干山贼的勾当。

　　不过，薛恩华和一般的山贼不同。

　　原本，瓦岗山中除了那些山贼之外，只有薛氏一族，后来，世事崩坏，在皇帝杨广三征高句丽的雄图霸业中，越来越多的百姓离乡背井，成为了流民。

　　薛恩华出面收拢了许多流民，把他们安置在瓦岗山中，帮他们修筑村寨，开辟良田，为此出钱出力，忙活不休，乐此不疲。

　　这便是瓦岗十八寨的由来。

　　这是一个大善人，大隋年代的活雷锋！

　　对于这样的人，薛斐是敬佩的，然而，他非常清楚，无论是少年薛斐，还是后世的他都不是这样的人。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他或许会帮助其他人，然而，为此舍生忘死就不怎么值得了。

　　瓦岗山中有山贼，这些山贼一般情况下不会前来劫掠流民新建的村寨，一是没有什么油水，还有一个就是他们知道这些村寨的背后站着薛恩华，薛恩华东郡第一人的名头不是别人让的，而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山贼们对他一向敬而远之。

　　然而，前段时间，有一群山贼突然出现在瓦岗山中，他们向瓦岗十八寨之一的秦家寨发出号令，让他们在三天之后交出若干钱粮和女子，每个月都必须照此供奉，不然，便会攻入寨中，烧杀劫掠，鸡犬不留。

　　秦家寨自然派人向薛家寨求救，薛恩华便是为这事出门的。

　　然而，人是活着出门的，回来的却是尸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薛斐很想知道。

　　他大踏步沿着走廊来到偏房前，房门同样大开着，他径自走了进去。

　　榻上躺着一人，有五个人坐在那人身旁，其中一人靠着墙角，蜷缩着身子，像是在说着什么。

　　薛斐站在门口，门外投射进来的光线被他的身体挡在后面，形成了一条硕大的影子投射进来，笼罩着整间屋子。靠着墙角那人见状发出一声尖叫，他死死地贴着墙壁，身体蜷缩得更加厉害，全身哆嗦不已。

　　“大元，是少当家，莫要怕，你已经回村了，没人能伤到你……”

　　有人在一旁大声劝慰。

　　“是谁？”

　　薛斐盘腿坐下，盯着蜷缩在屋角发抖的那人，沉声问道。

　　“凶手是谁？”

　　薛斐的声音突然拔高。

　　那人的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像是要站起来逃跑的一样，他歪着脑袋，眼神非常诡异，露出了大量眼白，瞳孔不晓得去了哪儿，几乎瞧不见一点黑色。

　　“妖……妖怪……”

　　妖怪？

　　薛斐咬了咬牙，双拳紧握，指尖刺进手掌，些许疼痛，他全然不觉。

　　“妖怪！那家伙是妖怪……”

　　这家伙明显被吓傻了！

　　薛斐有些不耐地偏过头，想要将躺在榻上的另一个当事人叫醒，那家伙人事不省地躺在榻上，也不知是生是死。

　　“他会飞……那家伙就像妖怪一样会飞……”

　　这时，屋角那人终于说了一句有意义的话。

　　会飞？

　　轻功？

　　薛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轻功，难道这时空真的有像武侠小说描述的那种轻功？既然穿越这样神奇的事情都发生了，就算真有轻功的存在也不稀奇。

　　“他的刀好快！就像闪电一样快……等你看到光，听到刀声的时候，你已经被砍中了……死了！他们全部都死了，死在了那家伙的刀下……血，浑身都是血，当家的浑身都是血，他被那家伙砍了很多刀……当家的叫我们走，快走……走啊，快走啊……”

　　那人声音越来越高，说到最后，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那家伙是谁？长得什么样？”

　　薛斐追问道。

　　那人的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光头，好多纹身，他们叫他飞龙……我不知道了，不要再问我……”

　　说到这里，那人开始口吐白沫，全身哆嗦，像是一尾被吊上岸的活鱼摆动不已，旁边的人忙扑上去，将他死死按住。

　　眼前这样的状况，自然难以继续问下去。

　　飞龙，会飞的人！

　　好，很好！

　　薛斐站起身，大踏步走出门去。

　　“啊！”

　　薛斐仰天长啸，啸声穿透雨幕，从屋顶上空飘过，向远处的群山之巅飞去，不多会，便从溪谷对面的山岭传来了回声。

　　啸声尚未落下，薛斐跳下院子，疾奔到那两棵梧桐树下，伸出双手，分别提起两只重达三十余斤的石锁。

　　“碰！”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响声如夏日惊雷，院子里，包括屋里的人皆被这声音惊动，纷纷探过身来，向梧桐树下望来。

　　那一刻，薛斐将两只石锁狠狠地对撞一下。

　　然后，他将一只石锁高高向天空抛去，石锁越过梧桐树的树梢，向空中疾飞，距离地面足有三丈多高，硕大的石锁在众人眼中就像是一块黑乎乎的小石头。不待石锁落地，薛斐手中的另一只石锁同样飞了上去，一升一降，两只石锁在空中交错而过。

　　石锁伴随着雨点从天而降，向着薛斐的头顶直直落下，薛斐却不闪不避，他张开嘴，咧嘴笑着，雨水灌入嘴里仍然笑着。

　　“啊！”

　　旁观者纷纷发出一声惊呼，以为薛斐想不开要自杀。

　　石锁堪堪落至头顶，薛斐猛地抬起手，张开五指，往前一抓，便将那石锁的把手抓住，他的手肘微微弯曲一下便恢复如常，没有借力，没有顺势，薛斐就这样硬生生地将从天而降的石锁被抓在手中，随后保持着这举火烧天的姿势，不曾有丝毫摇晃。

　　这时，另一只石锁正好落下，同样对着薛斐的头顶而去。

　　“呔！”

　　他大喝一声，扭腰转胯，将身子稍稍侧开，随后，来了一个魁星踢斗，将右脚高高踹起，越过了头顶，笔直地踹向天空，正好一脚踹在掉落的石锁上，将那石锁踢得再次飞起，在空中翻滚几圈之后方才落下。

　　薛斐向前踏出两步，伸出另一只手，将那石锁抓在了手中，与此同时，另一只抓着石锁仍然保持着举火烧天姿势的手方才放下。

　　“啊！”

　　众人齐齐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少当家，霸王之勇啊……”

　　有人惊叹出声。

　　薛恩云瞧见这一幕，只觉双腿发软，他和这个侄子接触很少，竟然不晓得对方有如此神力，早知如此，先前就不该用那种态度来对待薛斐。

　　邱飞低下了头，没人看得到他面上的表情。

　　“大兄，后继有人啊！”

　　薛恩才一边笑着，一边鼓掌，很难从他的表情以及眼神看出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