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途中

　　的确，汽车轮子要比腿脚跑得快多了。才几个时辰的光景，就抵得上游奇一天的脚程。游奇仰躺在车顶，心中不住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早点搭这种便宜的顺风车，若不然或许早就到达目的地了。

　　虽已身处江南地带，但不知为何，空气中清冷的意味比江北更要强上几番去，连呼吸话要缓缓翼翼的，若是猛吸一口，那种感觉真不知道吸进肺里的，究竟是空气还是冰水。在寒风中逆风而行的货车顶上，更是能活活冻煞人，好在这种程度的寒冷，对游奇来说没有什么要紧的侵害。

　　吃了一脚，换得如此便利的顺风车，对游奇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为划算的买卖了。令他更为开心的是，这辆载重货车所运送的不是别的，满满一车都是柑橘。游奇也不客气，双手运力，如刀般的唰唰几下，便划破了覆盖货物的厚重帆布，伸手撕开了一箱包装好的柑橘，狼吞虎咽的吃了个痛快。

　　半个月的萝卜地瓜干馒头，几乎让他的味觉退化到原始的状态，直到生吞活咽了几只柑橘之后，逐渐恢复的味蕾才品得出甘甜柑汁，以及满口留下的尽是橘子特有的涩感来。游奇仰躺在车顶之上，仰望着漆黑如墨的星空，享受着这短暂的松弛。与这几月无时无刻不在生死边缘打滚的经历相比，这份轻松短暂像是虚幻的一样。

　　从木余生的死，到历经狮山，然后再到此时，他已经不仅仅再是原来的那个沉闷到有些木衲的人了，因为他本应平凡到卑微的生命中，发生了许多不可思、不可测的变化，将他的生命带到这一个陌生且可怖的世界。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源自那个叫做“终之神迹”的东西。

　　木余生曾说过，“终之神迹”是一个能导向这世界命运的物事，藏在狮山之中。

　　但那灰色的怪人也曾说过，那个被部族视作死敌，却被另一部分人当作“神”的那个人，便是由于得到了“终之神迹”，才得到了相当于神的那种力量。

　　游奇思索了好久还是不明白————若是以木余生的说法，这“终之神迹”是一直藏在狮山之中，那个叫做“神”的人便不可能得了去。若是按照灰色怪人的说法，那个“神”从“终之神迹”里得到了莫测的力量，那么他又怎么会将这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东西，扔到那狮山之中？莫非是木余生事先将“终之神迹”藏到狮山，然后那个“神”去把它偷了出来？不，若是这样的话，部族与弑神也不会在这百年间不断的寻找它了。更何况，若是如同灰色怪人所说，从那“终之神迹”中，能得到神的力量的话，木余生不是再百年之前就得到那种力量了么？拥有神一般的力量的人，又怎么会惨遭杀害？………

　　这两人说的话存在着许多的矛盾，但偏偏这两人却又都不像是在撒谎。游奇左思右想，假设了十多个猜想后，突然冒出一个结论————这被称作“终之神迹”的物事不止有一个，也就是说木余生藏有一个，那个“神”得到一个……

　　但是在百余年前那个“狼噬月，辰吞天”的夜里，在极地之处究竟发生了什么？木余生已死，怕是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不，应该还有一个人，就是与木余生一同到那地之极处的那个百里太一了。这个百里太一又是什么人？从那个侏儒的口气中，能听得出对他的敬畏，看样子应该是南伊与那侏儒的顶头上司罢…….想到百里太一这几个字的时候，游奇心中不由得一阵厌恶，虽然不见得是他的意愿，但木余生、安仪的死，自己含冤的颠沛流离，可以说都是因这人而起。在游奇心中只觉得这人比以杀人为乐事的西蒙更加可恶百倍，他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有一天能见到这个百里太一，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拳把他的脸揍个稀巴烂。

　　游奇越想思绪越是杂乱，思绪也越飘越远，不由便昏昏欲睡了，就在半睡半醒的当儿，漆黑的天际蓦的划过一丝的光亮，那是一颗瞬逝的流星，虽然这颗流星才经一亮就被黑暗吞噬了，但却也照的游奇心中闪过一丝光亮，一个念头也陡升了起来————木余生在世的时候曾说过，那“辰吞天”的一刻，出现了比天崩地裂更甚的天地异变，照此所说，莫非就是流星坠地的景象？如果这“终之神迹”真的是坠落的陨石的话，自然会碎成无数碎块，那么便好解释为何会有数个“终之神迹”的存在了！

　　想到这里，游奇只觉得一件心结自此解开，通体无比的舒畅，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然而却才笑了一声便嘎然而止，因为他心中一震，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从脑中冒了出来，心中也登时响起那灰色怪人所说的话：“终之神迹？此刻，它不正在你的身上么？”

　　游奇呆立当场，心思急转着：如果那“终之神迹”真是陨石的话，如果那灰色怪人说的都是实话，那么．．．．那么…….莫非就是．．．．．．

　　他急忙把身上的那块石子掏了出来，仔细审视着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游奇只感到这个石子又小了一些，很是微不足道。不过，原本呈现赤褐的颜色也更加的淡化，致使比原来越发的显得不起眼了，像是万亿颗，垫在枕木下的普通石子一样无二。

　　虽然种种猜测都表明这东西的非常，而木余生也曾说过“那东西普通到扔到地上都不会有人捡起的地步”但是游奇心中仍是不住的嘀咕：这……这东西便是终之神迹？也太……普通了些罢？

　　游奇翻来覆去的看，怎么也看不出这石子有何特异之处，心中寻思着，若说是能导引世界命运的物事的话，或许一块刻着古怪文字的石碑更令人信服一些，但这块石子之上除了有些并不如何复杂的纹路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了。若说从这块石子里，能得到传说中神一般的力量，就更为匪夷所思了，莫非这块石子像是能召唤魔神的神灯？仰或是像什么剑仙所放的飞剑一般，只要一念急急如御令，它便会自动飞去敲别人的脑袋？

　　游奇这般胡思乱想着，突然身下一直疾驰的货车突地猛然一刹，毫无防备的游奇整个被掀飞了出去，还好无数凶险的磨练下，他的身体反射神经已经比以前更胜多筹，他虽被巨大的惯性给抛了出去，但身体被重重抛起之时，他已一把将厚重帆布的一角抓在手中，随着惯性在车外风车一般的打了一个转，又重新回到车顶之上。

　　外人看来，这套动作娴熟的像是事先排练过百次的一般的一气而成，但亲历着一瞬间的游奇回到车顶之上的时候，却是冷汗满襟背了。

　　再看这货车越行越慢，原来是前方设有路卡，借着那里昏暗的灯光影影约约可以看到，约摸五六个人挥手示意这货车停下。游奇初时紧张，但待看清了那些人的模样却又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些人并非是渡口那些持枪检车的军警，而是专门负责管理车辆道路的人。此时正值子夜，这些人闲得无聊，免不了对这货车仔细检查一番。

　　游奇已经打定了主意，待着货车临近路卡的时候，自己先跳车绕过路卡潜行一段，等货车检查完毕之后，自己再纵身上车。货车缓缓接近路卡，但便就在游奇要跳下车去的时候，货车突然猛地加大马力，吼叫着直闯了过去。

　　原来此时的货车司机比游奇适才更甚，衣襟前后都浸透了汗。因为他的执照很有些相当不妥之处，按照规定已经不能再开车上路。他也是在家失业许久了，这次冒险替人运货，便是想赚些个运费，但倘若被这些人扣下了，整车的货物自然不保，连他也要受监牢之灾。适才慢行的时候，便是他满头大汗心中激烈交战之时，临近路卡的时候他已经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被这些人扣住便完了！就这样，他什么也不及想，不由自主一踩油门以最大速闯了过去。

　　又差点给再次闪下车去的游奇且不说，最为吃惊的是路卡旁的那些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货车突然发了疯一般的撞了过来，一个个屁滚尿流才勉强躲了开来，待醒过神来那货车已经跑得远了。这些人那里受过这等气？一个个吼叫着跳上车子，拉响警笛在后面急追上来。

　　货车司机听到警笛声已经紧张到失了狼，只是一个劲的奔逃什么也顾不上了。货车像是一头发了疯的公牛一般吼叫着一路狂奔，而尾随着追赶而来的车子从两辆，增加到四辆、六辆，六辆警笛声交织成百千只鸟鸣般的噪杂，将这黑夜震的惊心动魄。

　　此时的游奇更是不由得暗暗叫苦，他哪里知道这货车为何发疯一般的狂奔，但此时再想跳车已经做不到了，因为这载重货车以最大时速狂奔是多么巨大的惯性，直接往下跳的话，便是游奇这等坚固的身躯，纵然是不当场摔死，也定然得是重伤。若是摔个**崩裂死了到还好，若是摔个半死不活，便恰巧被身后赶来的军警带个正着。

　　前面逃的忙，后面追的紧，虽然货车是以最大时速狂奔，但机能到底远逊于身后的警车。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警笛声越发拉近了距离，眼看就要被追赶上。货车司机自然是面如土色，而游奇也是心中焦然，正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往下跳的时候，突然瞥见车顶上还有几个自己吃剩下的橘子，心念一动，想起在狮山中大汉以石头掷野兽的法子，捡起一颗握在手上，运足了气力，便朝追的最近的那辆车子掷了去。

　　只听得嗵咙的一声响，被巨力扔出的橘子似是一颗抛石器发出的石弹一般，直接击碎车前玻璃贯入，又从车后窗处穿了出去。这辆车里的人都吓得呆住了，猛地刹住了车子，与后面急追来的车子轰隆撞到一起。

　　在狮山大汉的手中，一颗普通石子也有着能将野兽击的**迸裂的威力，准度自然更是不必说。其中发石时的如何运腕、怎样运力、以及角度都是大有讲究的，这些都是大汉在狮山当中，近二十年日夜不停与千百野兽互斗的经验所凝。那些日子游奇自然是没有少吃过石子的苦头。后来大汉将这发掷石子与设陷阱的技巧一并都授与了游奇。这是游奇第一次运用，却没想到一击成功，威力之大另游奇自己都不止愕然。

　　游奇心中惊讶与大汉授与自己这种技巧的威力，但是他却不知道，适才的这一掷中，他已不知不觉地运上了自己体内的巨力。其实若没有这巨力的话，即便是依着大汉的手法掷去，也顶多能将人砸昏而已。

　　余下的四辆警车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吓了一跳，不过当确定无人伤亡之后，随即便又加速追了上来。这时游奇从自己一击即中中得了信心，双手各自持了两个橘子，以大汉授的法子计算好角度，连珠的掷了出去。

　　不过他掷出的橘子相比第一次，都减轻了八成的力道，但在掷出的一瞬间，却注入了些许的殛力。

　　四个橘子虽是前后掷出，但几乎同时击中疾驰着的警车，不过这次橘子却没有贯穿车窗，而是刚一触到车窗的瞬间，便彭的爆了开，变成橙色浓浆将车窗遮糊得严严实实。一时间吱吱刺耳的刹车声交杂响起，接连着轰轰几声大响，瞬间变成瞎子的警车鱼贯撞倒了一起。便在它们撞到一起的当儿，狂跑的货车眨眼便逃的不见了。

　　车顶上的游奇吁了一口气，一颗心刚刚放下，但马上又提了起来，原来甩掉了那些人之后，这货车竟不减速，仍然发狂一般的奔逃。原来这架这货车的人长时间紧张过度，又受了惊吓，脑间一片空白，已然几近昏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