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中的中山狼（四）

　　脑中再有一瞬间的空白，一个生命就结束了。

　　又是下意识的动作救了他。

　　眼看刀锋便砍到他的颈子中了，游奇急急抬起胳臂一挡，躲过了断颈破寒灾，但大臂却被这刀重重砍中。

　　这种彻骨彻心的疼痛，差点让游奇大叫出来。也逼出他心里的一幕，几乎已经忘记了的情景。

　　———恶狼前肢的利爪全都钩子般地勾进他的肩臂里了，它人立起来，张开腥臭无比的口，一口便向他的脸咬噬过去．．．．．．恶狼的牙齿深深的埋入他的肩头，狼牙几乎把他肩骨咬断，狼爪几乎给他开膛破肚。

　　正是那疼痛，挤出了他血液中求生的**。

　　那时彻骨的疼痛，和此时的一模一样。

　　此时的危机远远比不上那时的凶险。因为那时候的游奇，面对的是一群被饥饿迫疯了的恶狼。

　　不过死的威胁却是一样的严重，也一样的恐怖。

　　没有人能战胜这于生俱来的恐惧。

　　但是结果却有两个，一个便是被恐惧踩在脚下，另一个就是把恐惧的力量，化为己用。

　　躯体内求生的**，迅速让游奇清醒过来。他趁那把刀未从他大臂上离开的瞬间，忍着疼痛，两只手死死抓按住了那黑影持刀的手。就像是塞住了狼的口一样，让它无法再噬人。

　　虽然游奇双手堪堪握住了那只强壮的手腕，但这腕臂中的强横力量，却不是他受伤的手臂所能控制得了的。

　　黑影稍微用力往回猛扯，便把游奇带了个踉跄。

　　好大的力气！

　　不过就在这一个踉跄间，游奇已经埋身冲近了黑影的身体。黑影才稍稍感到臂上一松，游奇已借着黑影向后猛扯得劲力，咬紧向那张横肉生成的脸上，拼命一头撞去。

　　大概是因为骨子硬的原因，在学校的时候，曾作为系足球队替补的他，唯一能见世面的招术，便是大力的头球攻门了。

　　游奇头锤的力度相当可观。

　　此时，游奇便把那张脸当作凌空的足球，全力一头撞去。

　　两人耳道深处同时都是轰然一声巨响，最坚硬的颅骨，与最脆弱的鼻骨狠狠撞在一起。

　　两人齐齐摔跌在地上。

　　游奇脑袋一阵发懵，耳朵也是嗡嗡不已，但那黑影却是眼泪和鼻血齐齐猛然涌出，满脸开花。不过，黑影仍然拼命像的扯回手中的刀，游奇当然也死死抓住黑影握刀的手，不肯松开。

　　“你奶奶个雄！！”黑影惨叫着，虽然恼怒之极，但由于被撞塌了鼻骨，他的腔调怪异和可笑的很。

　　勉强比喻起来，就好像是一只老狗，被踢中了要害部位后的呜咽声。

　　黑影彪悍之极，虽然开了个满面彩，但他和游奇的双手死死较劲的同时，另一只手却紧握着拳狠狠朝游奇打来。虽然被压在地上，黑影硕大的拳头拳拳击实，落在游奇身上怦怦闷响。

　　好重的拳头！

　　打在游奇的肋上，几乎要把他的肋骨打断。击在游奇胃部，几乎打得他张口呕吐。砸在游奇的下颚上，只打得游奇满眼金星，而且下颚骨都几乎要被打得脱臼了去。

　　并且，另游奇惊心的是那黑影持刀的手，好像力气越来越大一般。即使他的两只手也几乎制不住了，随时都有脱出来的可能。

　　其实，不是黑影的力气越来越大，而是由于游奇被砍伤的臂部血流不止的原因，全身渐渐的无力起来。

　　再这样流血下去，他要面临的就是因失血过多而造成的休克，和死亡。只不过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活到由于自己失血过多，而造成死亡的时候了。

　　“捅死你！！”虽然声音呜呜的可笑，但那黑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咬牙切齿的叫嚣和恐吓，“老子做了你！老子把你剐了！”

　　只要游奇微微一愣神，便肯定会被他夺过刀去。

　　不过，无论他怎么叫嚣，游奇总是一声不吭的沉默着，因为他的耳朵轰鸣的已经听不到黑影在叫嚣什么了。

　　砰！！！

　　又是好重的一拳，坚硬粗糙沉重的硕大拳头，又一次准确地命中游奇的面颊。

　　游奇一阵晕眩，布满淤血青紫的面上，立时有高高的肿起来一块，颊骨也痛得几乎要裂开。

　　好痛，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断了一样，头昏沉沉的，两只手也软绵绵的，没有了半分的力气。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轰鸣的耳鸣让他的耳朵好像要聋了一般。唯一听到的只能是他自己几乎要爆裂的心跳声，和要喘出火的喘息声。

　　游奇全身乏倦的一丝力气也无法提起，可是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道一直亮着的光，蓦的便打进了他几乎要闭合上的眼中。那是在老屋区的最里面，孤孤燃着的一盏旧旧的灯。不甚光亮的微弱灯光，却没有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游奇心中一震，不知从那又生出了几分力气，将几乎被挣开的手又死死握牢了几分。

　　不料就这一刹那，砰的又是一声响，黑影的粗大拳头正好打在他的眼眶上。游奇眼前猛然一黑，那微弱的光亮立刻隐在茫茫黑暗中了。

　　游奇双手的最后一份力气也在黑暗中消失无踪。那黑影猛地一挣，他的手和刀都恢复了自由。

　　久违了的死亡感觉，随着黑暗一并降临。

　　———我就要死了吗？

　　游奇心中升起这样一个念头。

　　———不知道田儿她会不会哭？

　　“小杂种！！”黑影抹了一把脸上还未止住的血，高高的扬起手中的刀，碎了夜色的刀光，勃昂而起，像是毒蛇伺机捕食时高高昂起来的头。

　　黑影一脸狰狞的望着两只手臂再也无力抬起的游奇，掂了掂刀，咬着牙恨声道，“奶奶个雄！剥了你的皮！！！”

　　合着怒声，刀光便已经向游奇当头扫落。

　　但是就在他高高扬起得刀还未落在游奇头上的时候，游奇的头颅突然在他的目光中消失了。

　　同时，黑影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能震撼他心魂的爆响。

　　砰！！！！！

　　游奇坚硬的额头，又再次出现在他的涂满了血迹的脸上。合着游奇全身的重量，炮弹一般，重重的撞在他的那个破烂不堪、塌了又塌的鼻子上。

　　这一撞更疾、更猛、更狠，也更出奇不意。

　　不料黑影壮硕的身体像是一堵墙一般，晃了几晃，却没有倒下。而游奇却是晃了几晃，拼命想站稳脚步，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无力的摔倒在地上。

　　黑影望着游奇，目光呆滞的可怕，但已经看不出他的表情了。

　　因为他的一张脸，由拼命涌出的血，破裂的颧骨，以及烂的一塌糊涂的鼻子所组成，已经无法再表现出任何表情了。

　　不过，他的眼神中，却明显的显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手中的刀，空有一身骇人的煞气，却只能无可奈何的跌在地上。

　　发出一声铿然的叹息。而黑影，以比这把刀摔倒在地上更迅疾的速度，瘫倒在地上，连根小指也动不了了。

　　破晓时分的黑夜最暗，而且这时的夜风也最冷。

　　不知道昏倒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但周围仍是一片漆黑。游奇被冷风吹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自己的脑袋，已经肿的像是胀满的气球一般。浑身上下的骨头，也痛得好像没有一根不被折成两段。

　　他忍着仍旧天旋地转的感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一个面目一塌糊涂的粗壮男人，正在他脚下蜷缩成一团，不停抽搐着，呕吐着，像是一只被踩扁了脑袋的虫子。

　　在游奇的身前，一声痛苦的**响起。

　　这段时间内，被殴打的那个苍老身影竟没有移动半步，仍然伏在地上，似有似无的**着，颤抖个不停，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游奇摸索到那佝偻的老人身旁，想把他扶起。

　　“你，你没事吧？”他着关切的问道，虽然他自己的脸已经青肿的大了两倍，身体经过粗大拳头殴打的每一根骨头，也都在**。

　　谁知刚刚伸手碰到他的肩膀，游奇便心中一震，吃了一惊。

　　因为那苍老佝偻的身体，竟好像是在发高烧一般的滚烫无比。这等的衰老的身体，这等的重殴，而且还这样的高烧，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变成冰凉的尸体了。

　　就在游奇伸出手来，想把那苍老身形搀扶起来的时候，那身形惶惶一抖，突然便抬起脸来。

　　游奇一愣神间，惊的猛地松开了手，还险些又失足摔倒在地。

　　因为在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张笑脸。

　　一张决不应该出现在这种身体上的一个笑脸。

　　那本来就颇为古怪的笑脸出现在此刻，更显得无比的诡异。

　　而且，那绝不应该是一张老人的脸。

　　游奇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他真得根本无法判断出，这张脸的年龄，甚至是性别来。

　　甚至游奇心里不敢肯定，那是不是一张人脸。

　　就像是从无数腐烂了一半的尸体上割下的皮肉，被不怎样高明的裁缝，生生缝补、粘黏在一起的一样。

　　像是一张用了几十年的破烂抹布，更多过像是一张脸。

　　他突然有个在做恶梦的感觉———那适才听来苍老的哀叫，并不是疼痛的**，而是在偷偷的、吃吃得笑。

　　诡笑。

　　不过，单单因为这个笑脸，游奇也不会如此惊讶。让他吃了这么一大惊的原因，还因为他看到了这笑脸上的一双眼睛。

　　一双绝对不应该属于人类的眼睛。

　　因为人类的眼睛，至少不会再漆黑一片的黑夜里发出粲然，甚至惨然的暗黄荧光来。

　　它正钉钉的望着游奇。

　　那一刻，空气好像都被凝住了一样，时间好像被截停住了，游奇的七魂六魄更好象是被死死的钉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用尽全力也无法从那双眼睛下挣脱。

　　就像被猫爪按住的老鼠一样，无力逃脱，也根本没有任何可能逃脱。

　　突然间，那钉住游奇的那双眼睛猛的瞪得滚圆，连眼球也似乎要暴了出来一般，同时一声令人不及猝防的尖锐叫声，蓦的狠狠扎进游奇毫不设防的耳朵里。

　　“天国近了——！！”

　　那张脸突然嘶声尖叫起来，丧歌一般的声腔，撕心裂肺之极。但那张算不得脸的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笑。

　　狞笑。

　　狞笑的声音就像是塑料泡沫，在玻璃上拼命摩擦出的声响一样，让人忍不住从心里涌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刺耳的声音突然尖叫，游奇不由自主的连忙伸手紧紧捂住耳朵。

　　不料，那尖叫声却像是一根冰针，而且是一根有生命的冰针一样，从游奇的耳道钻进他的血脉中，刺入他的脑子里，扎进他的心中，并在那里爆了开来。

　　瞬间，一股忍不住的寒意迅速遍及了他的全身，好像游奇浑身的血液、体液，以至于**，都被这份急寒速冻住了。

　　游奇连晃都没晃，便一头便栽倒在地上，彻彻底底的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