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后的温暖和幸福 （二）

　　“我，已经吃饱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面前多出的菜肴道。

　　“我知道。不过，为了木余大哥能活的久一点，小奇哥哥就把这个吃下去吧。”女孩望也不望那个男孩一眼，但声音却似乎缓了许多去。

　　还未等这个大男孩说话，木余生便跳了起来，连声叫道：“喂喂，你烧的菜只让看，不让吃，才更会让我短命呐．．．．．．”

　　萧然跟着也叫道：“田儿，你不能这么偏心吧，不让木鱼这家伙吃便就算了，被送行的人可是我啊，怎么连我也．．．．．．”

　　田儿一转身，把她精心烧的菜色，和那个静静的大男孩全都护在身后。

　　她侧过脸望着萧然和木余，抿着嘴唇俏笑道：“小然哥哥对不起啦，暴殄天物的人，自然是要受些惩罚的。”

　　在女孩说完话，秀秀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俩。想要辩驳的萧然和余笙木，只得又一次缄了口，相顾无言的坐下去。

　　萧然向木余生转过头去，压低声音，但却又好像想故意让所有人，都听到一样的说道：“喂，很可疑哦——！”

　　木余生却邪邪的望着那个静静的大男孩，学着田儿的声调，怪声怪气得道：“是啊，人家的一片心意哦，那你小心别撑坏了哦，否则我可又要给你吃泻药喽，游——奇——弟——弟——”

　　“喂，木大哥，你胡乱说些什么？”田儿嗔住了俏脸，“信不信我我再也不做饭给你们吃！”

　　木余生立时止住了嘴。其实以木余生的性格，即使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未必肯住嘴。但是只要田儿威胁不再做饭给他吃，他便立时闭上了嘴。

　　除了理亏之外，还因为田儿烧的饭菜，的确是少有的美味———那些廉价食材烧出的菜肴，却都能烧出让人连舌头都能吞下的美妙味道。

　　那个叫做游奇的大男孩，还是默然的低着头，往嘴里填着食。

　　即便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每一次看到这个楚楚的女孩，都几乎让他心跳停了一顿。但是，也正是如此，每一次他心中，总是沉沉的生出一声叹息。

　　一声好无奈的无声的叹。

　　他低下目光，不去看那纤瘦的背影，更不去碰田儿精心烧制而成的美味菜肴。只看似专心的大口大口的扒着碗中的饭。只是任他如何的咀嚼，也全然不知道嘴里的饭是什么味道。

　　其实，即便是在往日吃饭的时候，田儿和木余生，以及萧然说话也是嘻嘻哈哈个不停。但与游奇之间，往往至多有固定的两句话

　　———“多吃一点。”“好。”

　　———“吃饱了么？还要不要了？”“不用了，谢谢。”

　　甚至田儿都很少正面向游奇望上一眼。不过，在望向游奇的时候，她眉头的凝蹙，总是融了几分。

　　如往常一样，两个人的目光无意中相对了，那静止住的一瞬间之后，两人也总是不约而同转向别处去，忙不迭的相互避开、逃开。

　　目光避开的很远了，游奇虽然像是一颗石子一般安静，但心中却是怦怦急跳不停。

　　田儿表情得默淡起来，似是有心事一般，只安安静静的坐在桌旁，不再说话。脑后的马尾安静的歇着，额上的丝丝青丝，和未被束缚着的发绺，从她得颊侧一直流到尖削秀丽的颌下。像是披挂而下的银河般的，把她的脸掩成了很深的夜色。

　　只有两颗皓皓洁洁的贝齿，轻轻的咬着唇。

　　游奇和田儿像往常一般的安静着，木余生趁机把田儿取走的饭菜端了回来，顾埋头大吃，房间中的空气里，充斥着他的大块朵颐的吧唧声。

　　“喂！喂！”萧然好像受不了这份静寂，不满的大声抗议道：“喂，你们今天是给我送行，可不是给我送葬啊，干吗都沉着脸，像要默哀三分钟似的。”

　　游奇闻声淡淡一笑，用力一拍白净男孩的肩，静静说道：“嘿，瞎说什么话，像你这种人，哪有这么容易死掉。而且，即使你想去死，不光是我们，还有你那十几个女朋友也决不会答应吧？”

　　萧然呛声叫道：“喂，你说清楚啊，是那些女人死缠着我好不好？我又没有正式册封她们。”

　　“册封？”田儿眯上了眼睛，侧过脸望着萧然，抿咀笑道，“小然哥哥以为自己这个穷光蛋是皇帝啊？”

　　“皇帝？”萧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和那些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倒是觉得我和皇帝身边，那些五体不全的公公们一样———根本就是失去雄性动物的本领了。”

　　游奇淡淡笑道：“从小时候就开始，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围着你打转。真不知道你这家伙有什么好。”

　　萧然大声道：“是啊是啊，女孩子都围着我转，不过我最喜欢吃的菜，却在你小子的面前．．．．．．”

　　“对了！”游奇截住萧然的话，说道，“话又说回来，真的不要我同你一起回去么？这一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你一个人．．．．．．”

　　萧然嘿嘿一笑，一脸阳光的道：“怕我被女人拐跑了啊？嘿嘿，还是免了，”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接着说到：“我家那老头子，这次不知道又动了哪根神经，非要我连夜赶回去，晚一天都不行。你若留在这里，我还有一个能再次溜出来的借口，若你也和我一起回去，恐怕连你也一并会被那臭老头子扣在家里。二十几个小时虽然难熬，但是若被我老头子关在家里却比死还难受，想想还是算了吧。”

　　游奇无声的笑了笑，说道：“萧伯父也是为你好，就你一个宝贝儿子只身在外，肯定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嘿，”白净大男孩撇了撇嘴道：“小奇你认识我十几年了吧？我有没有让人不放心过？”说着他瞄了瞄低着头的安田，故意大声说道，“若说不放心，我还真的不放心你。”

　　游奇一愣，道：“我有什么不放心？”

　　萧然指着田儿，认真的说道：“我不放心我不在的时候，你猛追田儿啊。我们俩兄弟可要公平竞争，你可不能趁我不在的时候，对田儿展开攻势啊。”

　　田儿一直装作默默吃饭的样子，但听的这话，一张俏脸立时红了起来。不光脸颊，耳垂，甚至连那白嫩纤细的颈子，都立时蒙上一片惹人怜的粉红。

　　“小然哥哥你在说些什么？！”田儿嗔得沉住了脸，从唇角到耳尖都藏不住一种娓娓的粉红。

　　“嘿，年轻人说话要有证据，我倒看不出来小奇脑子里会有这根弦。”木余生也放缓了嘴里的动作，怪声怪气的说道，“这个傻瓜怎么可能有女孩子喜欢？”

　　田儿也不说话，只抬了抬腕，作势要把木余生正在吃着的蛋汁丝柳拿走，就吓得木余生立刻用食物堵满了自己的嘴，再也不多说话。

　　“嘿嘿，”萧然趴在木余生的肩上，附耳道：“你看，这便是证据，木鱼你可不知道，小奇这小子虽然嘴里不说，但凭我认识游奇这小子十多年，他可从未这样过，他甚至把．．．．．．”

　　满嘴食物的木余生，虽然不敢多说话，却也是一脸偷笑的神情。

　　田儿脸上的粉红，已经从耳朵蔓延到了脖根。她低低的低下头，咬着唇，像是在闷闷的生气，更像是在偷听。

　　“小然！”游奇急道，“别再说了！”

　　萧然却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越说越开心，越说越大声：“嘿，你可不知道，他前两天夜里，说梦话的时候还．．．．．．”

　　“够了！”面红耳赤的游奇突然叫出声来，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被打断了话的萧然愣了愣，才眨巴着眼睛笑道：“怎么了？你不是害羞了吧？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别说了，”游奇勉强一笑，淡淡的道：“我可是一直把田儿当作妹妹的。何况，”他低下了头，声音低的象是说给自己听，且一字一顿，“我知道，田儿她，已经有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了，对不对？”

　　这个“对不对”，偏偏还要田儿证明它的正确性一般。

　　本是低着头满面粉红的田儿，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的微微一颤，立时笑了起来，微微嗔道：“这是当然的啦，小奇哥哥说得没错，哥哥给妹妹开这种玩笑，很不应该哦。”

　　田儿站起身来，像是清竹一般的婷婷立着，抬起下巴美美的笑着道：“现在我正式宣布一下，我已经有一个很帅的男朋友了，嘿嘿，而且他有钱的很哦。祝我快点嫁出去吧，那时我就有钱，救济我这三个穷鬼哥哥了呐。”

　　说罢，她像只小猫般的伸了伸懒腰，慵然的道：“我吃饱了，大家都吃饱了吗？”

　　不等有人回答，她已经离开了座位，对着萧然恬恬笑道：“我还有些事，今天就不能去送小然哥哥啦，一路顺风哦。”

　　她回过头，笑绽了贝般的皓齿道，“对了，今天轮到木大哥洗碗了哦，记得洗干净，否则明天你可没有饭了。”

　　在木余生的惨叫声中，田儿一转身便出了门。

　　萧然目瞪口呆的望着低头不语的游奇，惴惴然道：“她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游奇缓缓摇了摇头，苦笑不语。

　　木余生剔着牙，打了一个饱嗝，摇了摇头，撇了撇嘴道：“嘿嘿，年轻人呐．．．．．．”又摇了摇头，一副看破红尘，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样子。

　　突然他一拍脑袋叫道，“对了，我突然想到今天还要有个急诊，必须马上要走，所以刷碗的事．．．．．．”

　　萧然不去理他，只蹩着眉，看了游奇好一阵，才说道：“你这家伙肯定有事瞒着我。快说，”他装着非常凶的样子，狠狠的说道，“你是不是瞒着我和田儿好上了？”

　　游奇苦苦一笑，摇手道：“我要是有那种幸运就好了。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不清楚吗？”

　　萧然满脸不信道：“话是没错，我自然知道你这小子的女人运几乎等于零。可是我看田儿看你的神色却不大正常。”

　　他望向木余生道，“看来，非得严刑逼供不可。”

　　木余生又打了一个饱嗝，嘟嘟的脸上一脸正义昂然，他点了点头：“是有古怪。”

　　游奇摇头，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道：“我长到这么大，算起来一共就小然和木大哥二位知心朋友，想不到连这两个人也不相信我，罢了罢了。”

　　萧然挠挠头，望着木余生道：“想对我们动之以情啊？木大哥你看怎么办？”

　　木余生的样子像是一只熊猫，让人忍不住想去拍拍他的脸蛋，摸摸他的肚腩，但他偏偏去强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

　　活像一只正在严肃思考的熊猫，不由更加让人不能忍俊。

　　他装作忖思了一阵，把手中的筷子当作惊堂木般的一拍，正气凛然的说道：“好，如果你帮我洗碗，我就决定相信你。”

　　房门突然被打开，夹着寒风，一个衣着朴实之极的中年妇人，手捧冒着热气的屉笼，快步走了进来。

　　很仔细的看来，她的轮廓与田儿还有几分相似，也有着一份非常不同寻常的风韵，不过她的满头华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一眼看去，给人一种异常沧桑的感觉。

　　“好香！！”木余生鼻子使劲吸索了两下，欢声怪叫道：“是‘雪片梅花酪’！！”

　　中年妇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亏你离了这么远也能闻得到。你的鼻子还真是不得了，比我还更厉害。”

　　说着她便摸索着把笼盖揭开。

　　本来不甚明亮的灯光，立刻淹没在一片蒸腾的香气中，光亮也似乎猛地耀了起来。不过，妇人饱经风霜一张脸上，连一丝的光亮也没有。她的一双呆滞的眸子，也没有半点光彩，像是淹没在一片死水中。

　　蒸笼里，卧着一只只白如雪般的米酪。而且，竟然通体玲珑剔透，似透明般的可人。随着热气腾然，香气便在这个房间里蔓延开来，清香四溢。

　　雪片梅花酪，是这个城市的一个著名点心。香甜宜人入口即化，好近百年的老字号招牌的店了。据说以前在京城专门做给达官贵人的———也只有那些个强作风雅的达官贵人，才能给一个糯米酪，起得这样附庸风雅的名字。

　　蒸熟的糯米拌上清油白糖，和着糯米粉揉在一起，里面包上小豆红豆沙，拌上玫瑰青红丝、桂花丝，放在纱笼里蒸出来，雪白透亮。捧在手里面，像极了在洁白大雪中探出一两枝清艳花色的梅枝儿。甚至深深一闻，真的会有梅花的淡香四溢开来。

　　木余生欢呼一声便伸手去取，却被中年妇人反手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啐道：“两个孩子都还没吃呢，你这馋猫先别急。”

　　虽然她看不见东西，感觉却敏锐的很。

　　木余生摸着自己的软乎乎的下巴，眼巴巴的望着那冒着蒸汽的米酪，可怜巴巴的道：“这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还不如趁热，”他使劲吞了一口口水，挠了挠头，很有些懊恼的道，“每次我为买这东西，总是排了很长的队，而且每次排队轮到刚刚我的时候，就已经卖光了．．．．．．”

　　妇人微微一笑摆手道：“这是田儿这丫头，照着人家伍家老店的样子，自己琢磨出来的。你可不知道，光是一种配料都琢磨了好几天呢，”说到女儿的时候，她两个已经失了光彩的眼睛，蓦然闪现出神采来。她随口说道，“我听田儿说过好几次，小奇最爱吃这个呢。”

　　“哦———？”木余生回过头来，圆润的脸上挤弄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他望着尴尬不已的游奇，拖长音调怪声怪气的道：“哦？游、奇、老、弟，我、可、不、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哦———！？”

　　“哈、哈、哈、哈，”萧然以木余生的口吻接着笑道，“我、也、不、知、道、哦。”也是一脸古怪的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