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卷一章 静静的男孩 壹 （下）

　　被怒火烧痛的小女老师，迅速顺着别人吃惊的眼神，寻到这个男生的脸。她以自己非常自负非凡的判断力，找到了发出嘲笑声的罪魁。

　　男孩独自坐在墙角，瞬也不瞬的望着窗外的白色。

　　很静。

　　静得好像周围的老师、同学都与他无关，静得乃至跟周围的空气、寒冷都绝了缘一样。

　　静得像是一幅画。

　　哼，欲盖弥彰！小女老师想。

　　她两眼凶凶的，死死的盯着男孩。咬紧气的颤抖的牙，喘息都变成不住的冷哼。

　　她狠狠、恨恨的瞪着男孩的脸，同时怒火也顺着她的视线，蔓延过去。

　　很少有人不在她愤怒的逼视下，低头认错的———从她的男朋友，到她的父母长辈都是如此。

　　她向来对自己的气势，非常有自信（如果这能称得上是气势的话），甚至比她自己的容貌和智慧要更甚。

　　然而，那双能使人窒息的眼神，这个男孩似乎仍然没有觉察到，他依然呆望着窗外的雪出神。

　　视而不见！这是明显的看不起自己！！

　　小女老师已经被从未遇过的轻视态度，逼出了前所未有的怒火。

　　她最受不了别人对她的轻视。

　　小女老师先压住了满腔的怒火，戟指指向男生沉声道：“你，站出来。”

　　这回，全班的学生都齐刷刷的，诧望着那个静静的男生，不知他怎么惹怒了这位可怕的老师。

　　男生一动不动，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有意抗命。

　　学生们惊奇于男生的反应，纷纷不知所措的转头，望向戟指挺立的小女老师。

　　众多学生惊奇的目光，再次在小女老师的心里浇了一回油，烧得她全身不断颤抖。她蓦的将分贝提高了五倍，再次尖喝道：“你！！给我站出来！！！”

　　这句话所有孩子的耳里听来，都像迎面给人了敲一记铜钹，几震得金星都冒出来。一瞬间，整个破旧的教室都似乎抖了抖。

　　那个望着什么入神的男生，也被这声音震的浑身一颤，似醒过神来。看到所有同学都以极为同情的目光直勾勾的望住自己，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觉左右相顾，困惑不已。

　　却完全没有丝毫站起来的意思。

　　小女老师丝毫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男生，竟然敢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

　　这还了得？

　　在这里唯一让她有些受用的，女皇般骄傲的威仪，瞬间被男孩的静默打得粉碎。小女老师不由一张脸涨得由红渐青，可怕之极。

　　她憋足气力，再次向男生一字一句的尖声吼道：“给我站出来！！！！”

　　叱声一出，只吼的日月无光，飞沙走石。

　　也震的全班孩子都窒了一窒，呆了一呆，立时有不少孩子瘪了瘪嘴，就想哭出来。但看到讲台上，愤怒的犹如明王降世般的小女老师，已经涌出来的泪水，全都悄悄的咽进肚子里，只留下一双双，满氲着惶恐的眼睛。

　　却也有好几双眼睛含着悄悄的，得意的笑意。

　　其中包括白净的男生，和他身后胖胖的男孩。

　　墙角的男孩也被这吼声下了一跳，确定小女老师指的是自己，才疑惑不解的站起身来，向小女老师看去，似乎想找到她让自己站起来的理由。

　　这个男生居然还敢和自己对视！小女老师气得发抖，更加怒不可竭。被体内的怒气催冲着，两步就跃到男孩的身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抑制怒火，咬着牙沉声问：“你刚才笑什么？”

　　男生似乎被她的气势吓到了，呆望着她，小声道：“我，我没笑。”

　　还敢嘴硬！被逮个正着还敢当面撒谎！小女老师渐渐控制不住越来越旺盛的怒火，尖声斥道：“我再问你一遍，”

　　她狠狠盯着男孩的脸，一字一顿得道：“你！刚才笑什么？！”

　　男孩仰望着小女老师的双眼，不由自主被她眼睛蕴的杀气刺的浑身一颤。但还是摸不着头脑，仍是呆呆的懦喃道：“我．．．我没有．．．．．．”

　　小女老师丝毫没料到，这个男生不但有胆量敢直视着她的眼睛，还敢当着她的面狡辩抵赖！

　　她气的浑身发抖不已，盛不下的怒火，几乎要从她每根汗毛里喷薄而出。

　　她蓦的静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逼在胸口，缓慢的说道：“你，你再说一遍！！”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放缓了语气，也不知道为何，这缓然的语气中，竟有种无以言喻的尖锐。

　　小女老师因异常愤怒，而突兀扭曲的漂亮面孔，让男孩很有些惶然。他呆了呆，有些不知所措的答道：“我没有笑。”

　　话音未落，一个满载着怒火的巴掌呼啸着，狠狠摔落到男孩的脸上！

　　一声脆响，全班孩子都愣了。

　　白净男生和胖男孩更是吓的呆住了，一动不动的趴在桌子上，满脸惶恐。

　　静静的男孩似是被着一巴掌打得懵住了。他不知道小女老师为何不由分说，一巴掌就摔到自己的脸上。而他，只不过一直望着窗外的雪而走神而已。

　　男孩古铜色的脸庞上，缓缓的浮出五个清晰的紫红色指印。

　　但很快，他的目光中的惶然消失了，脸色也胀得通红。

　　若说小女老师的目光是足以烧尽连营的烈火，这男孩的眼神，便像是在这烈火中烧不裂、烤不开的一颗石子。

　　小女老师也狠狠的盯着他，怒火丝毫没能衰减一丝，反而在男孩的对视下越烧越旺。她脸寒如霜，从牙齿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男孩直直的盯着，小女老师被愤怒烧得通红的眼睛，大声道：“我，没有笑。”

　　啪！！一声让人发颤的脆响。

　　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小女老师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和不满，好像终于找到了能发泄的出口。她盯着男生静静的脸，再次狠狠的道：“你，再说一遍！”

　　男生仍然直望着她，大声地说道：“我没有笑！”

　　啪！啪！！

　　左右各一记耳光，抑制了太久的愤怒似乎给了她无穷的爆发力。

　　她再次盯住男孩的脸，恨恨的，带有一丝骇人的狞然笑意，悠悠的道：“你，再说一遍。”

　　男孩双眼也红了起来，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委屈。他深吸了一口气，仍盯住她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的大声说道：“我，没有笑。”

　　话还没有说完，狠狠两个耳光不分轩轾的，再次落到男孩的脸颊上。

　　平日多拿几本书就觉得手痛得她，全力打在男孩瘦削的脸上，不但不感觉到手痛，而且还有一丝宣泄的快感。

　　而她，居然很享受这份种感觉。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笑。

　　发自心底的狞笑。

　　教室内所有的声息，都被这粲粲的笑给扑灭了，寂静的如同宁夜一般。

　　小女老师高昂着下巴，环视了一下四周，嘴角掀起些许的微笑，似乎对自己驯服的成果感到非常得意。

　　但是在她面前，却有一个不肯被驯服的男孩。

　　这不禁让她所有的成就感迅速化成灰烬。在她心里，这不肯低头的男孩无疑是对她的自尊的一个从未有过的挑衅。

　　这份挑衅足以让自尊心极高的她，发狂。

　　她的眼神冷冷得落在男孩的面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怒火补充足了燃料，倨傲的缓声说道：“听清楚了，我再问你一次，”她顿了顿，提高声音，“你，刚才笑什么？！”

　　男孩双颊早已火辣辣的烧了起来，红肿得老高，两耳更是不停的轰鸣。但他仍仰着头，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的，大声的说道：“我没有笑。”

　　小女老师听后愣了一愣，陡地扑哧一笑，然后狠狠的咬着牙道：“很好。”

　　话音未落，她便双臂交加，双手左右翻飞，死命向男孩脸上不停劈打过去！

　　小女老师那双的纤纤玉手左右翻飞、劈头盖脸的打在男孩的脸颊之上，他没有闪避，甚至连头也没有稍低一下。

　　他一直从她双手交替的间隙里，静静的盯着，她那双被怒火烧的疯狂了的眼睛。

　　男孩咬紧牙齿，静静地矗在那里，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决不可侵欺的倔傲。瘦弱得身子努力站得笔直，像一根铁枪。

　　除了几个胆子颇大的男生不住的打颤以外，所有的孩子都被这在古旧祠堂中，欢快跳跃着的脆响，骇的流下了惊恐的眼泪。

　　不知来回打了多少下，小女老师停了下来，胸口一起一伏，喘得很凶，娇细白嫩的双手已经通红。

　　而男孩的面颊已然变的如血般的红色，而且，一丝血从他紧咬得齿缝中缓缓涌出来，流过下巴，滴到他破旧的棉袄上。

　　小女老师喘着粗气，盯着男孩的面孔，笑着说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刚才”

　　她还没说完，男孩就出声截道：“我，没有笑。”

　　声音既无讥消也无愤溺，居然是一种无比倔强的平静。

　　小女老师怒极反笑。

　　“好，”她咬着牙，狠狠点头说道，“非常好。”

　　她转身看着其他同学，冷冷的道：“你们现在放学！至于他，”她根本叫不出男孩的名字，缓了缓才狠狠地笑道：“留下来反省。这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教室里一片宁静，孩子们都被她刚才的疯狂举措吓呆住了，一动不动。

　　小女老师沉下脸，皱紧眉头向学生们喝斥道：“还不快走？不想走的也留下！”

　　孩子们这才如惊弓鸟、漏网鱼般忙不迭的哄跑出教室。

　　瞬间，一个诺大的教室，只剩下小女老师，和如寒风中旗杆般矗着的男孩。

　　以及让任何人，也都会忍不住颤抖的冷，和静。

　　她笑着对他说：“现在叫你冷静冷静，好好反省一下。明白自己为什么错了之后，再回家。”

　　然后她转过头，指着大雪纷飞的门外道：“你，就到那边站着去。”

　　男孩看看门外狂舞的大雪，削薄的身子似乎轻颤了一下。

　　这个极小的动作却被小女老师看在眼里，她嘿然从鼻孔里喷出两声冷笑，和气异常的说道：“如果你现在承认自己错了，还来得及。”

　　她鄙夷的瞥着孩子破旧且极不合身的棉袄，高声道：“只要你说一声‘我错了’，你就可以回家。”

　　缓了缓，她突然变了一脸温柔的笑意，“如果你坚持自己没有错，就．．．．．．”

　　小女老师满是笑意的眼神，从男孩棉袄上的破洞上，悠悠转向门外澈寒瞥了瞥。

　　男孩回过头来，仰头望着小女老师，从红肿的眼眶里透出一份倔然来。他一字一顿的大声说道：“我没有做错什么，也什么错可以承认。”

　　说罢，便径直的走到门外齐膝深的积雪中，背对这她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小女老师被气得一阵晕眩，脸色阵青阵白，她咬紧牙齿，指着男孩的脸，狠狠地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来：“好！只要你回家，就是你自己认错了！有本事你别承认错！嘴硬！嗬，我看你能撑多久！”

　　说罢，她砰的一声关上了教室大门，扣牢了门锁，便径自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她厚厚的鞋底似乎也恚怒无比，泄愤似的蹂躏和践踏着脚下的积雪，发出一阵令人齿酸的吱吱声。

　　直到小女老师脚步声在远处已经听不见了，但雪还在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