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浴 | 作者:响水坝游侠 | 更新时间:2017-05-02 16:4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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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浴(小说)
一
湖南的浏阳同外地比起来,很有些奇异之处。因为有了这些奇异之处,浏阳就变得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将省内外、国内外数不清的客人都吸引了过来。其中更有不少的人,甚至把这里当成了天堂,当成了人生的最后一站。
那么,浏阳到底有哪些奇异之处呢?如果不装假正经又不讲假话的话,恐怕首推的应该算是这里盛产美女。浏阳的女子,一个个肌肤白净细嫩,一个个眉眼秀丽多情;一个个腰身尽如绵柳,一个个性格还十分温顺;既有江南女子的柔情妩媚,又有北方女子的纯朴大方。并且,这里美女的数量和密度,有如繁星满天,数不胜数,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不像某些地方,虽然也出美女,但那美女却寥若晨星,路上走了半天还难得看到一个。
说到这里盛产美女,本来就很有些奇异了,其实,还有比这奇异更奇异的地方,就是浏阳一带的女子,有“天浴”的习惯。天浴就是露天洗澡。而且,洗澡的时候,是允许别人随意观看的。观看的人还可以在旁边同她平静地交谈。交谈的人可以是同性,也可以是异性。
于是,外界就有了议论。一些老夫子每次看过天浴之后,脑壳摇得像博浪鼓,愤愤地而又气喘吁吁地斥责道:有伤风化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一些人类学兼民俗学的专家认真考察过天浴之后,倒显得心平气和,并且还作出了科学而公允的论断:这是由野蛮到文明进化得不够充分的表现,是洗澡发展史上必然会要出现的一种现象。而某些见多识广且思想有点西化的人却不以为然,认为这恰巧是文明的高级阶段才有的现象。高级阶段就是返朴归真。返朴归真就是男男女女都不穿衣服,回归自然,回归到人类的童年阶段。思想西化者们还十分雄辩地举出了强有力的左证:西方的男男女女,不都是赤身**在海边的沙滩上晒太阳吗?难道他们的文明程度比我们低?难道他们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性器官,以招引异性进行交媾?
幸亏浏阳的女人忍性蛮好,不管外界怎么议论,只当没听见,年复一年,依然故我,照样天浴不误。而她们这样顽固地坚持着天浴,却把男人们害惨了。男人们历来有些胡涂而又容易冲动,面对这种场景,往往拿不准对方是挑衅还是考验。尤其是外面来的男人,少见多怪,看到了天浴,肯定会要受到刺激。这种刺激太过强烈,超越了能够承受的程度的话,接下来多半会产生出罗曼蒂克的事来,产生出具有浏阳农村特色的罗曼蒂克来。过去,就有不少的下乡干部,在那里演绎出了罗曼蒂克的故事,“翻了船”,丢掉了政治生命。
林伟参加了浏阳农村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他是预备党员,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对象,这次担任了集玉大队工作组的副组长。
社教运动又叫四清运动,这个运动是专搞阶级斗争的运动。阶级斗争是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事了,与罗曼蒂克当然是水火不相容的。每个工作队员都发了一本“工作队员守则”,又叫工作队员“十不准”,那里面的每条“不准”都对工作队员作出了严格的要求。另外还有一条“不准”没有写进去,是市委书记在动员大会上口头宣布的——不准看浏阳的女人洗澡!这个口头宣布的“不准”,在以后的各种大小会上,各级领导都念念不忘向队员们敲敲警钟,算是“勿谓言不之预也”,也是提醒队员们“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奇怪而又可怕的是,林伟到达驻地的第一天夜里,就犯事了,就演绎出了罗曼蒂克的故事来。
每个生产队要派驻一个工作队员。集玉大队有八个生产队,派下去的八个队员是清一色的男同志。到达公社当天下午,他们便身背行装,怀揣“工作队员守则”,奔赴集玉大队。
当晚,八个队员都歇宿在大队部。小林上床后,翻来覆去,很久没有睡得着,后来竟有些恍惚,便下了床,推开门,轻轻走出了房,只见从屋顶的瓦隙间漏进来一线一线的光;他又轻悄悄地打开大队部的大门。呀,门外一片清亮的月光,把农田、垄中的小路、溪流、溪流上的青石板桥照得一清二楚。不远的山边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农舍,有灯,很亮,在旷野里很显目。
小林踏着田间的小路信步朝农舍走去。初秋的晚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裳,又掠过稻田,掀起层层稻浪。稻浪缓缓向前方推去,消逝在远方。风中夹杂着松枝的气味和泥土的芳香。田野里除了蟋蟀的叫声和几声蛙鸣之外,一片宁静。猛然间,小林发现这座农舍旁边的空地上,一个女人正在月光下“天浴”。此刻,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他竟忘记了领导的一再告诫,见四下里没有别人,便悄悄地、一步一步朝那女人走去。“天浴”的女人始终只是背对着他。他虽然看不清那女人的长相,但从体态上看,那一定是个年轻的女子。他一直等那女人慢慢洗浴完,又看着她光着身子进了屋,他略微等了等,才走到农舍跟前。月光映照下,农舍四周树影斑驳,竹叶婆娑。农舍只一间,是用木头和木板搭成的;下面用树木架空,离地约四、五尺,有木梯上去。一只小白狗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并不咬他。他拾级而上走到了这间木屋的门口。
原来木屋里面是点的电灯。灯光下,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坐在地铺上打鞋底。这不是芹芝吗?不就是白天进队时,见到的芹芝吗?刚才“天浴”的正是她!记得曾让他十分吃惊的是,自己在城市里大街小巷转了二十多年,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会在浏阳这偏僻的山乡里撞上了呢?莫不是在梦幻中见到了仙女?而实实在在的是,他白天不但同她交谈了,还一同看了水牛配种,他还接触了她那温润而柔软的身体……原来她就住在这里!
小林走过去站在芹芝身边,只见她一头乌亮的头发披下去,覆盖住一边肩头,另一边肩头裸露在外面,肌肤洁白而近乎半透明。一种女人肌肤特有的香气散溢出来,令人陶醉。她穿着短短的上衣,衣服薄如蝉翼,不知是什么质地的。胸脯在薄如蝉翼的衣服下面激烈地耸动着。
她始终没有抬起头,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坐呀。”
小林四下看了看,房里没有凳子,便挨着她的身子坐到地铺上。沉默了片刻,小林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么晚了,你帮哪个打鞋底?”
芹芝并不回答,只是将小林的一只脚扳过来,拿手上的鞋底去比他的脚,长短大小正合适,说道:“帮哪个打的,还要问?”
小林欣喜无比,一把握住芹芝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说道:“谢谢。”
芹芝转过脸来,嗔怪地说:“你没有别的话说,只晓得讲谢谢两个字?”
小林望着她,只见几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下来,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更加显得楚楚动人,便赶快拿手帕帮她揩掉眼泪,紧紧地搂住她,动情地说:“我喜欢你,我爱你!”
芹芝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向门口努了努嘴巴。小林会意,立即站起来,准备去关门。一直静静地伏在旁边的小白狗摇着尾巴也站起来,走在他前面,然后伏在门外的梯子上,竖起一对耳朵,一动不动,好像在帮他们当警卫。
小林关好门,转过身来,只见芹芝仍在哭泣,而且抽抽搭搭起来,便走过去,不安地问道:“什么事这么伤心?”
芹芝不回答,只是顺手从身旁拿出一本牛皮纸的薄本本递给他。小林看了看,这不是家里的户口簿吗?他翻开第一页,登记的是他的父亲,其次是母亲,再其次是自己。后面的一页,用很粗的笔画写着芹芝的名字,名字上用红笔打了一个大“×”。下面有批文:籍贯浏阳农村,出身地主,不予登记,退回原籍。小林一看,顿时怒火万丈,将户口簿几下撕得粉碎,抛向空中,高喊道:“我不要户口,不要户口!”
芹芝见状,破涕为笑。这种笑,不是白天的那种莞尔一笑,而是多了几份柔情,多了几份妩媚。令小林感到奇怪的是,眨眼之间,两人身上已不着一丝,只见芹芝洁白如玉的躯体横陈在地铺上,羞怯万分地抱着胸脯,闭上了眼睛。
小林此刻已十分冲动,身体内像涌动着一股热流,从喉咙一直涌动到腹部,从腹部又涌动到两腿之间的连接处;仿佛这里有一道闸门,如果此刻不立即打开这道闸门,释放出这股凶猛的热流,顷刻之间自己就会被窒息而死。他迫不及待地蹲下身去,紧紧地抱住芹芝,试图找到打开“闸门”的方法。两人在地铺上翻云覆雨,滚成一团,芹芝温顺地一任他胡来。不一刻,小林只觉得一股汹涌的热流涌向“闸门”处,仿佛也有一支如公牛那样的肉柱弹射出来,而且里面汩汩地涌出一些什么,快活至极。
正在这时,却听到小白狗汪汪地叫了起来。不好,有人来了!小林慌忙去拿遮羞之物,一摸,原来裤子还在身上穿得好好的,但上面已是湿乎乎、滑腻腻的一片了。他仔细地听了听,并不是小白狗汪汪的叫声,而是睡在对面床上的工作队员蔡老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啊,原来刚才是做了一个浏阳梦──湖南人把专遇着好事的梦,或者即使不是做梦,成天幻想着会有好事出现,都叫成做浏阳梦。小林这个浏阳梦是在浏阳做的,非常美丽,他感到全身都是快乐的。但他马上警觉起来,上级领导多次宣布、提醒,不准看浏阳女人“天浴”,而刚才在“太虚幻境”里的经历,已远远超过了看“天浴”的程度。虽然这是梦里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明自己已动了尘念。于是,他立即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这是他第二次惩罚大腿了,他要让自己再一次记得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