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遥不可及

　　寒风阵阵，几颗枯草被银霜覆盖，本该潺潺的溪水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在阳光下闪烁莹莹。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溪边，飞来跳去，似是在觅食，叽叽喳喳的构成了这幅清冷而又烂漫的秋冬图。

　　远处两人正沿着小溪走来，来人一男一女，女的身着一身火红的衣裳，明眸皓齿，窈窕曼妙，举足间透出纯真与优美，男的着青sè长衣，剑眉入鬓，面若刀割，棱角分明，身材颀长，后背有一硕大器物，被布条缠绕，不怒而威，颇有将者之风。

　　两人正是牙幽牙兰兄妹，但此刻两人都是沉默不语，气氛隐隐紧张。

　　牙兰嘟着嘴，背着手，跟在牙幽后边，时不时向溪边零落的石块土砾狠狠踢去。牙幽转过头，叹了口气：“妹妹，别生气了，我会帮你找到洛凡的！”牙兰眼圈一红，道：“他根本不喜欢我，我们都找了十几天了，也没有消息，还连累你被沙帮通缉，我是不是很傻！”牙幽将牙兰拢入怀中，心疼道：“我们可以找到他，他一定会喜欢你的，我妹妹这么漂亮可爱，谁不喜欢？沙帮那边........没事！”说到这牙幽神sè黯然至极，再不言语。牙兰偎依在牙幽怀中，觉得哥哥怀中永远是如此安全温馨，接着又红着脸想到，洛凡的怀抱会是这样温暖么？

　　两人就这样沿着溪流漫无目的地走着，到了一个枯林边，里面传来阵阵打斗之声，牙兰好奇心顿被勾起，拽着牙幽向林中跑去，口中喊道：“哥，我们去看看！”牙幽见她暂时从忧虑中走出，当然求之不得，连忙答应。

　　林中两人正在激斗，其一人手持一刀，风liu倜傥，刀法大起大落，极是豪迈，连牙幽也忍不住要出声喝彩，另一人手持古朴利剑，白衣翩翩，目光冷漠，牙兰心中咯噔一下，险些要欢呼出声——那正是她rì思夜想的洛凡。

　　牙幽一把抓住正要冲出去的牙兰，轻声道：“与洛凡交战的是‘落叶刀’郭天风，此人极受武林推崇，他不在昆仑山，怎么与洛凡在此激斗？难道又是洛凡.......我们先在旁看片刻，不能贸然出去。”牙兰不情愿的嘀咕一声，乖乖的站在了牙幽一旁。牙幽凝神观看了片刻，点头道：“刀若落叶，遇风则止，遇风折，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果然名不虚传。”牙兰此时哪里还听得到牙幽的话，满目中都是洛凡腾转挪移的身姿，飘飘yù仙。

　　两人各怀心事，正看得出神，突然听到洛凡低斥一声：“二十招！受死！”寒光暴闪，剑影如浪花般拍向郭天风，郭天风惨叫一声，长刀脱手，双手鲜血淋漓，跌倒在地，再无还手之力，洛凡却没有止招，古剑破空，刺向郭天风咽喉。牙幽大呼不妙，一跃而出，凤劫刀冲天而出，激撞在洛凡的古剑上，剑锋一偏，擦喉而过，郭天风一怔，连忙乘机起身，但喉咙仍是划上一道血口，血珠沁出。

　　利剑回鞘，洛凡冷冷注视牙幽，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到他死去才出来。”牙幽走到郭天风身边关心道：“你没事吧？”郭天风受宠若惊，忙不迭的点头：“我没事，多谢少侠！”牙幽这才走到洛凡面前，缓缓道：“你为什么每次与人比试都要置人于死地，先是陵庄主，沙前辈.....”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又道：“现在又是他，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不断的杀人？”此刻，牙兰悄悄走过来，俏生生的站在牙幽一旁，紧张的望着两人，仿佛怕他们再一次打起来。洛凡轻轻玩弄着剑鞘，抬起头，嘴角一丝淡淡的笑，道：“开始那两人我是为了证明我的实力，不得不杀，而他.......”洛凡眼中骤然爆出凌厉的杀气，接着道：“是自找苦吃！”牙幽听得云里雾里，向郭天风投去询问的目光。此时郭天风已经隐隐约约猜出眼前这两个各具奇相的青年高手就是江湖上风头最盛的牙幽洛凡，心中更是惊讶，所以见牙幽询问，便立刻支支吾吾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昆仑派郭天风与师兄几人受师父之命，下山去为有“铁胆镖师”之称的林青岩林镖头祝寿，途中经过这树林，恰巧碰到洛凡，由于众人都不认识这才出道几月的剑客，更加之洛凡心高气傲，于是两帮人发生了摩擦，郭天风也是少年得志，定是气傲，一怒下出言侮辱，加之大打出手，洛凡更是毫不退让，一下子将郭天风两位师兄杀死，与郭天风激斗起来，后来便是牙幽所见了。

　　牙幽这才发现几丈处还有两具尸体，想必那是郭天风的师兄了。牙幽叹口气，道：“你放过他吧！你已经杀了他两个师兄了，不要再争斗了。”洛凡没有回答，转身向远处走去。牙幽知道他已经放过了郭天风，便对他道：“将你师兄埋了吧！你现在还不是他对手，不要想着报仇。”郭天风闻言虎躯巨震，热泪洒了一地，本来是下山祝寿，却在路中碰上了这事，郭天风心中的懊悔痛苦无需多言。牙幽于心不忍，便又安慰了他几句。

　　牙幽刚与郭天风道别，忽然发现妹妹牙兰目光早锁在了远处那个模糊的白sè身影上，再也不舍得挪开，眼光既是快乐也似焦急，他才猛地记起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于是不假思索，抓住牙兰的手，追了上去。

　　月光惨淡，一座破庙座落在夜幕中，几缕篝烟从中袅袅飘出，偶尔几只没有觅到食物的野鸟嘎嘎的从庙顶飞过，到处一片凄凉。

　　庙中横七竖八的立有尊石像，蛛网遍布，神龛破烂，神像残缺不全，显然是一抛弃很久的古庙。而牙幽，牙兰，洛凡三人正在这庙中，围着一篝火，默然不语。

　　牙幽与牙兰追了几个时辰才这破庙中赶上了洛凡，洛凡见他们追来似乎并不吃惊，依旧我行我素，如他俩不存在般。牙幽因为妹妹对洛凡是又爱又恨，此刻也是无话可说，而牙兰除了偷偷瞥几眼洛凡外，更是大气不敢，自然不作声，洛凡又是喜怒无常沉默寡言，于是三人便这样静静围着这篝火到了深夜。

　　渐渐的困意便压过了喜悦，牙兰渐觉不支，沉沉睡去。

　　牙幽见牙兰睡熟，终于干咳一声，道：“我妹妹喜欢你。”洛凡头也没抬：“我知道。”牙幽一愣道：“那你喜欢她吗？”“不喜欢！”洛凡没有丝毫犹豫。牙幽霍的站了起来，怒道：“为什么？洛凡冷笑一声：“不为什么！没有兴趣。”牙幽又道：“你知道她为你牺牲了多少？”洛凡缓缓站起，向外面走去：“那是她自愿的，管我什么事。”突然又停住道：“牙幽，你救过我一命，而我听你的放过了郭天风，我们再不相欠，你一定要记住，我会杀了你的，因为你是我成为‘天下第一’的最大障碍，我从来都没有动摇过这个念头，从来！”说完大步走出了破庙。

　　牙幽愣在当场，心中惊怒交加，心cháo久久不能平息。他低下头，见月光从庙顶的窟窿中洒在了妹妹恬静的睡脸上，牙兰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种圣洁的光辉中，嘴角依然挂着一丝笑意，仿佛对未来充满了向往。

　　牙幽摇摇头，思绪纷飞，抬起头从庙顶窟窿中恰好看到了那血红而又圆亮的明月，妖异的就像那诡异的五个夜，突然一阵困意袭来，坐在牙兰身旁，悠悠睡去。

　　寒风微怒，一片乌云悄悄飘来，将那血红的圆月渐渐遮住。

　　突然，一阵轻微的物体碰撞之声从庙外传来，牙幽猛的惊醒，jǐng惕xìng的将刀握在了手中。接着又是一人若隐若现的说话声：“大名鼎鼎的洛凡竟这么不抵用，你以为我真的是逃跑么，哈哈......“软筋散”的味道怎么样？你真......”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牙幽的刀已飞斩向了他的喉咙。

　　一身夜行衣的丁光躲过那一刀，惊讶道：“牙幽，还是你？你为什么要救他，据我所知他应该是你的仇人吧？”牙幽心中一震，自问道：“是啊！我为什么接二连三的救他？他杀了沙前辈啊！难道........难道真的全是因为妹妹么？”心中虽然犹豫，但嘴上却说：“哼！我不是救他，我只是不喜欢你杀人。”丁光道：“好，我发誓你一定会和那该死唐门一样没有好下场！”话完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对如喝醉酒般的洛凡道：“小子，算你走运！下一个月圆夜见。”说话间展开轻功向远处掠去。

　　牙幽喊道：“想跑？没有第六次了！”立刻追了过去，洛凡见状喊道：“小心有诈！”话音未落，丁光突然转身，向追来的牙幽撒出了一把铁蒺藜。

　　刀光流转，洛凡将暗器挡了下来，可丁光已经乘机消失在了视野中。牙幽愤然回过头向中毒的洛凡问：“你还可以走吗？”洛凡冷冷道：“可以！”牙幽又道：“那你一会儿，过来拿解药吧！他不可能逃走六次。”洛凡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牙幽退后了几步，踏出一套洛凡从未见过的奇怪步伐，身子忽左忽右，竟如舜移般快，瞬间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洛凡诧异的望着牙幽消失的方向，顿时如遭雷击般立在了那里，心如撕碎般痛。

　　他无力地问着自己：“如果牙幽在与自己决战时使用这步伐，自己还能打败他吗？”“如果牙幽不救自己，自己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么？”他又想到了父亲生前的夙愿，浑身痛苦的抽搐着。为什么自己十年苦练剑，还是与他有这么大的差距？难道我们之间的距离真的遥不可及？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如荆条般抽打着洛凡，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竟与梦想相差如此遥远，自己高傲的自尊怎能受到如此打击。

　　不可以认输，不可以！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洛凡忽然悲啸一声，跌跌撞撞的跑向了远方。

　　寒风突然怒吼，乌云顿被掀开。

　　当洛凡颓废的走到牙幽面前时，丁光正瘫坐在一树桩处，血从左肩汩汩流出，染红了大地，在血红的圆月下如一朵朵盛开的红花，并在月光下泛起淡淡光芒，诡异而恐怖。

　　但这一切洛凡看来都如此刺眼。

　　牙幽将一个瓷瓶抛给了他，道：“那是解药，丁光交给你处理，我要回去了。”说完不待洛凡回应，转身向破庙走去。他几乎可以肯定洛凡一定会杀死这狡诈而无恶不作的丁光，因为今晚对于洛凡来说是一个噩梦——在耻辱中的噩梦。

　　洛凡的确气愤极了，他瞪着眼猛地将药全灌进了嘴中，冲着牙幽吼道：“我一定会杀死你的！！你等着！”陡然又回过头，双目如刀般深深刺进丁光双眸中，狠狠道：“我也要杀了你！”话毕，扬起左手，化掌为爪，狠狠地向丁光天灵抓去。

　　丁光只觉劲风割面，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翌rì，牙幽没有将晚上发生的事告诉牙兰，怕她徒增伤心。牙兰虽觉得洛凡一夜间冷漠了很多，那眼神中除了冰冷，仿佛又增加了怨恨和决心，也隐约的少了些自信，当然奇怪归奇怪，料她多么聪明，也不会想到昨晚的曲折。于是牙兰仍然是兴高采烈的与牙幽跟着洛凡。牙幽曾经几次想开口说什么，却没有开口。而洛凡仍然我行我素，当两人不存在般。

　　这rì，三人进了离京城八十里的少泽城，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一家名叫“酒仙客栈”的客栈，规模虽不及当rì的“醉仙楼”，却也是城中最大的酒家了，于是便住下了。

　　在要房间时，牙幽刚要开口要两间，却见牙兰挤眉弄眼，时而向洛凡努努嘴，又故意咳嗽几声，牙幽恍然大悟，原来牙兰怕在洛凡面前丢人，暗示牙幽要三间客房，牙幽哑然失笑，立刻点了三间客房。三人客房依次相连，牙兰的在zhōng yāng，洛凡牙幽分居两边。

　　牙兰对自己的房间颇为满意，收拾好后，突然想看哥哥怎么收拾房间，于是进了牙幽房间内，却见牙幽忙得不可开交，当下嘻嘻一笑道：“哥，我帮你吧！”牙幽求之不得，连忙闪开，牙兰咯咯一笑，开始给牙幽整理床铺。牙幽一时闲得慌，突然想起自己的好朋友石云霄便在此城，于是对牙兰道：“妹妹，我出去会儿，见个老朋友，。”牙兰白他一眼，嗔道：“我帮你整理房间，你却去见老朋友，你倒是很高兴。”牙幽哈哈一笑：“回来时我给你买件礼物，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话完转身离去。

　　牙兰目送牙幽离开，她见哥哥今rì心情较往rì好，心中自然也是开心。牙兰心知肚明自从哥哥因自己与沙帮翻脸后一直闷闷不乐，沙帮对她兄妹俩的恩情牙兰也是心中了然，哥哥一向重情重义，现在逼他与沙帮决断，他自然是痛不yù生，想到这牙兰对哥哥更是感激，但转念一想，又幽幽叹道：“洛凡，我为你付出了这么些值么？你万一拒绝了我，我该怎么办？”忽觉脑中纷乱至极，于是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胡思乱想，进了梦乡。

　　渐渐的，牙兰觉得身子轻轻飘飘的，四周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牙兰惊恐极了，想要惊叫，嗓子却像被堵着般发不出声，无声与黑暗将她包围，她只有奋力挣扎着。

　　正在她焦急火燎时，四周的一切却又慢慢清晰了起来。

　　牙兰发现自己竟处在一个杨树林中，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向杨林深处走去。忽然，她看到了一个英俊的男子正在舞剑，他穿着一身白sè的长袍，玉树临风，白sè的珠冠纶巾系住头发，他的剑法大气而流畅如同一只展翅的鹰。

　　牙兰心扑通扑通剧烈的跳个不停，那是洛凡！那是那个她在梦中唤过千万次的男子。

　　这时天空渐渐的飘起了雨，雨丝沿着洛凡脸上深深的轮廓流淌，弥漫在他的胸腔，腰肢，握剑的手指，最终融入了他黑如墨的瞳仁中。

　　牙兰想轻轻唤他的名字，可怎么也发不出声。突然她眼睛一亮，见另一个人从林中走了出来，来人气宇轩昂，英姿勃发，手握一把硕大的寒刀。牙兰心中喊道：“哥哥，我在这！”但依旧无法出声。

　　牙兰试着向两人靠近，可她发现自己居然也动弹不得了。牙兰再次陷入了极度的恐怖中，但这不是最恐怖的。

　　她眼睁睁的看着，洛凡与牙幽未说一句话，刚一碰面便打斗起来。牙兰极力地喊着，尽力的动着，可丝毫无效。眼见两人愈斗愈烈，她却只能任凭眼泪冲刷脸庞，束手无策。接着她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呐喊，牙兰抬起头，她看到了自己有生以来最惊悚的一幕：洛凡的剑刺进了牙幽的胸膛，牙幽的刀斩下了洛凡的头颅，鲜血弥漫在雨雾中，刺鼻的血腥让牙兰干呕不止。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仿佛只有尖叫才能发泄心中的恐惧，猛的牙兰觉得喉咙一阵畅通，她终于尖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