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君子之剑，宁折不弯

　　梁城书院。

　　齐正贤和吕正元对坐房中，身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副棋秤。两人一边品茗一边对弈。

　　“这是怎么回事啊？到底在搞什么啊？”

　　王守岩焦急的在房里来回走动着，扭头看向下棋的两人，又气又急的询问道。

　　齐正贤和吕正元仍然在下棋，对王守岩的话毫不理会。

　　“刘家向白小楼发动了家族之战啊！你们还坐得住？你们还不管么？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王守岩一脚踢翻了案几，棋秤倾倒，棋子纷纷坠地。

　　“你们不管，老子去管。”

　　怒骂了一声，王守岩转身朝屋外走去。

　　“站住！”

　　齐正贤起身拦住了王守岩，“王蛮子，不要冲动。这事你不要管，也不能去管。就当成不知道吧！”

　　“什么？当成不知道？”

　　王守岩两只眼睛一鼓，狠狠的瞪着齐正贤，“老齐，还有老吕，我姓王的脑子笨，没你们那么多心眼。我只知道这事不公平，对白小楼不公平。我不知道公主殿下到底要干什么。也不知道公主殿下到底在想什么。我只知道再不去管的话，白小楼就要死了！白小楼是我大楚国的士子，是我梁城的士子。我身为梁城卫守将，有责任保护他。”

　　“是的，你有责任保护他。”

　　吕正元神色复杂的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王守岩的肩膀，“我身为梁城书院的山长，梁城所有的士子都是我的学生。我有责任教导他，也有责任保护他。但是……这大楚国……它姓姚！公主殿下的意思，我们无法违抗。更何况，山川之险，你违抗得了么？”

　　“老王，就算你想去，也去不了。”

　　齐正贤伸手指了指门外，“顾一平守在门口。老吕刚才要出去的时候就被他拦住了。除非……你打出去？”

　　“他姥姥的！”

　　王守岩暴怒的重重一脚踏在地上，房间里青石地面轰然破碎。

　　“唉，看这情形，我们之前都猜错了。公主殿下根本不是看重白小楼，想要收他为羽翼，而是想要置他于死地啊！白小楼这小子，到底哪里得罪了公主殿下呢？不应该啊？”

　　吕正元揪着下颌稀疏的胡须，皱着眉头怎么都想不明白。

　　“唉！金钟九响，天人之姿啊！这样的资质，前程不可限量啊！公主殿下为何……唉!”

　　齐正贤仰着头，满脸苦涩，一声长叹。

　　“不管了！打出去就打出去！顾一平那个混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老子就不信打不过他！”

　　王守岩一脚踢开房门，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站住！”

　　齐正贤连忙拉住了王守岩，“你发什么疯啊！顾一平根本就不是问题。就算顾一平再厉害，我们三个联手，还对付不了他么？但是就算打赢了顾一平，挡得住山川之险么？更何况，你这么做……是打算叛国么？”

　　“哈哈哈哈！叛国！叛国！”

　　王守岩怒极而笑，满腔悲愤郁结，圆睁的双眼中滚出了两行热泪，“老子竟然是要叛国？哈哈哈哈！金钟九响，天人之姿。我大楚国的人才，已经多到连这样的人物都可以随意弄死么？更何况，就算他不是天人之姿，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士子，甚至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庶民，就能这么随意弄死么？我进入军中的第一天，长官就告诉我，剑锋所向，不为杀戮，只为守护，守我国土，护我国民。就是这样守护的么？天理何在？”

　　吕正元紧咬着牙关，挥手一把掌拍碎了身边的案几。

　　齐正贤仰着头，负手而立，背后的双手紧紧的捏着拳头。

　　……

　　白小楼接过了战书。

　　鲜红的“战”字在阳光下如同鲜血一般艳红。

　　“果然出现了么？我果然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你最想看到的局面了吧！”

　　伸手抓起战书的一刹那，白小楼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

　　见到白小楼接过了战书，骑士冷冷的看了白小楼一眼，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片刻之后，门前的大道上响起了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

　　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如同森严的军阵一往无前的碾压而来。

　　事实上也确实是军阵。

　　三十名身披重甲手持巨斧的壮汉，排成三列军阵，踏着整齐的脚步不紧不慢的走来。

　　重甲战阵两边，各有十名人马皆披挂黑色盔甲的铁骑。重甲军阵后面是十名身穿锁甲，背负弩机的射手。

　　军阵后面是七个身穿锦袍，头戴金冠，腰间佩剑的士子。当中一人正是刘琛。此刻，刘琛骑着高头大马，随阵而行，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

　　家族之战，按照传统必须有各家士族见证。

　　鸣镝声响起之后，梁城各家士族纷纷来人到场旁观。

　　此刻看到刘家的阵势，众人议论纷纷。

　　“甲士！铁骑！还有……那是八牛弩！”

　　“刘家竟然搞出这么大的声势？白小楼就一个人而已，还仅仅是异相初成，都还没开窍。至于出动这么强的力量么？”

　　“示威而已！哼，刘家这些年倒是存了不少好东西。”

　　“白小楼这小子可算是倒霉透顶了，平白无故惹出了这等祸事。本来我还以为他金钟九响，天人之姿，今后定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呵呵，可惜，他没有今后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资质太好也未必是件好事。”

　　“言之有理。白小楼这小子，可惜了。”

　　沉重的脚步声不曾停息，军阵腾起一路尘烟，缓缓向前。

　　“杀！杀！杀！”

　　一阵怒喝响起，军阵气势突然暴涨。

　　漫天烟尘如同遮天蔽日的黄沙，干涸、枯萎、死寂的气息之中，冰冷的铁甲坚定的不断向前、向前。

　　铁血煞气映红了天际，那一片火烧云似乎红得更艳了。

　　“黄沙百战穿金甲！这是军阵！”

　　“竟然连阵势都激发了？激发这个阵势，每一名军士都要消耗一枚黄玉，刘家这是在炫富么？”

　　“哈哈哈哈！”

　　“估计是当成下马威来用的。不过，这是点蜡烛给瞎子看了，白小楼这小子，哪分辨得出什么军阵？”

　　“下马威倒是真的，给白小楼看倒也未必。刘家摆出这些，要震慑的恐怕就不只是白小楼了。”

　　“哼！也就欺负一下势单力薄的白家小子罢了。若是……哼哼！”

　　各家士族看到阵势，一阵议论着。

　　军阵未曾停歇，仍在不断向前。

　　片刻之后，森严的军阵带着无边的杀气在白府门前列阵。

　　“杀！”

　　军阵当中，一众军士一声爆喝，声震四野，杀气冲霄。

　　随着这一声呼喝，漫天黄沙，无边的杀气，交织着干涸死寂与铁血杀戮的气势，铺天盖地的碾压而来，如同泰山压顶。

　　这就是军阵的杀气。

　　要是心智不坚，胆气不足之辈，很容易被这股杀气所慑，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甚至直接心胆俱裂，活活吓死。

　　“已经……来了么？”

　　白小楼看着杀气腾腾的军阵，对这股令人胆战心惊的军阵杀气恍若未觉，只是漆黑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冰冷。

　　伸手取下案几上的弱水剑系在腰间，白小楼按剑起身。双手整了整头上的金冠，正了正衣襟，白小楼迎着无边的杀气，举步向前。

　　朝阳如血，剑气如霜。

　　冰寒而锋锐的气息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利刃斩过，军阵杀气顿时被生生斩灭、搅碎。

　　“咔！”

　　杀气一破，凝结一体的军阵顿时散开，一众甲士身形微微一晃。

　　“咦？竟然破了军阵杀气？”

　　“确实破了！看不出啊，白小楼这小子，竟然有这么重的杀气？他小小年纪，又没经历过战场厮杀，竟然养出了这么重的杀气？了不得啊！”

　　“嘿嘿！本来以为是刘家捏软柿子，现在看来跟可能会碰上核桃呢！”

　　看到军阵杀气被白小楼破去，围观的众人有些意外了。

　　刘琛也很意外。

　　本来打算以军阵杀气直接震慑白小楼，好让他丧失斗志。没想到他竟然没受影响，反而击破了军阵杀气。不过，这仍然改变不了白家破灭的命运。

　　“白小楼，你既然接了战书，今日你我两家正式开战，直到一家灭族或者投降为止。”

　　刘琛骑着高头大马，来到阵前，挥剑指向白小楼。

　　“按照传统，你有一次请求罢战的机会。我们刘家宽宏大量，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同意改姓换宗，或者入赘我刘家，那么此事就此罢休，你我两家重归于好。否则，必将踏平白家，鸡犬不留。白小楼，你作何选择？”

　　“我作何选择？呵呵！”

　　白小楼摘下腰间的弱水剑，横举在胸前，眯着眼睛看向刘琛，“录籍入士的那一天，进贤司的管事告诉我，‘着锦显士子之贵，佩剑彰士子之德。’我问他，‘佩剑何德？’他说，‘君子之剑，宁折不弯，此乃刚强正直之德。’我深以为然。你问我作何选择？君子之剑，宁折不弯，这就是我的选择。”

　　“冥顽不灵！”

　　刘琛冷笑一声，“既然你毫无悔意，那就只能开战了。今天，白家必将夷为平地，白氏必将斩尽杀绝！”

　　刘琛调转马头回到阵后，拔起战旗指向白小楼，“杀！”

　　“杀！杀！杀！”

　　甲士举起战斧指向白小楼，大步上前。

　　“纵然举目皆敌！纵然孤军奋战！又如何能令我退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