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9章 为什么诸事总不能如我所愿？

　　难道这就是前人从痛苦感情中悟出的真谛吗？

　　可是，我不可以，也不允许……因此说：“海波，你听好了，我们爱就爱了，今后不许再言‘死’字，哪怕……将来……万一我有什么不好……”

　　“梅，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怎么不好了？你会有什么不好？告诉我，不要让我担心。”

　　“我是说……哪怕……将来……万一……”

　　他说：“将来万一你有什么不好，我陪你去，我们在一起有一天算一天……”

　　“你……”

　　“所以你必须好好的，你好我便好。”

　　“……”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在遇见陆海波之前就死掉，或者至少死在遇见他之前，或者在我还没有生病的季节里结识他。

　　他是那么执著的人，比我遇见的任何人都执著。

　　此时此刻，一边是他的生死相许，一边是我内心承受不了的疼痛，我该怎样拒绝，我还能拒绝吗？除非我根本不爱他，除非我想继续折磨他。

　　何况，事实上，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焚身焚心的地步，因为在他谈到“疼痛”和“死”字的时候，我的心里随之产生了那样可怕的念头：“如果陆海波有什么不好，我便随他而去……”尽管我没有说出口，但我知道自己会那么做，一定会那么做。

　　难道我们前生真有以命相聘的约定吗？于是，在七月荷香飘逸的那个夜晚，在凉凉的露水和朦胧的月光里，一段凄美的爱情终于诞生并留驻在遥远的天际。遥远天际的一端是我，一端是陆海波。我们像两个痴心的傻孩子，对着遥远的天际倾诉着爱的衷肠。

　　爱是一杯苦苦的咖啡……细细品尝就会感到一丝丝甜意。

　　在接下来短暂而又明丽的时光里，美好的爱情让我暂时忘却了生病的躯体，忘却了现实中所有的阻力和羁绊，忘却了我苍白无望的未来和人生。遥看窗外，骄阳下的天空是如此晶莹湛蓝，晚幕下的星子是如此夺目璀璨，太阳和月亮也仿佛增添了无限的光芒和生机。

　　因为爱了，也因为被爱，我和陆海波所有话语开始充满温馨、憧憬和美好的向往。

　　一天，他说：“梅，我要让你做个快乐幸福的小女人。”

　　我说：“真的可以有那样的生活吗？那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不过，我本来就是小女人，只是有点自以为是罢了，但就是不知道我可有那个命。”

　　他说：“你有个幸福的命，老天没告诉你吗？那我现在告诉你好了。”

　　“……”

　　又一天，他说：“梅，我昨天剪头发了。”

　　我问：“你的头发很长吗？”

　　他说：“不长，是两边长。”

　　“剪头发要丑三天呢，你慢慢丑吧！”

　　“那你慢慢笑吧。”

　　“……”

　　又是一天，他突然问我：“梅，你还想跟我去日本吗？”

　　我说：“该怎么去呢？我们两人一道算怎么回事呢？”

　　他说：“那你嫁给我吧，只要你嫁我就娶。”

　　“我怎么感觉像买青菜萝卜。”

　　他说：“那你是青菜还是萝卜？”

　　“算青菜吧，没滋没味。”

　　他突然改变话题说：“梅，为什么我心里感觉酸酸的呢？”

　　“大概是不想去日本吧，那种背井离乡的感觉就是酸酸的。”

　　他说：“我是觉得自己的经济条件太差了。”

　　我安慰说：“不去就不去吧，以后不要再提了。”

　　他说：“这不是你的心愿吗？我想去实现。”

　　我说：“海波，你要明白，不是所有的心愿都能付诸现实的，有些心愿只能是心愿而已。”

　　他说：“我明白的，可是我想把你的心愿都实现。”

　　“你不必这样，海波。”

　　我的回答好像让他有些生气，他问：“梅，我在你心中是外人吗？”

　　我说：“不是，海波，你在我心中是最亲近的人，而且，我们的心是相通的。”

　　“是，我们的心是相通的，可是，我总觉得你把我当外人，至少你有事情的时候不肯告诉我。”

　　我听出陆海波好像话里有话，但不明白他的所指。他是不可能得知我病情的，因为至今连西子也不知道我生病的事。因此平静地说：“海波，相信我，我没有事情……你也不要总是担心牵挂我，我希望你生活得轻松愉快，不要因为我而增加烦恼和负担。”

　　他说：“你在我身边，我想我会轻松愉快的。”

　　我会在他身边吗？我还能拥有那种幸福的日子吗？我不知道，但我不能欺骗他，因此说：“海波，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因为我怕你失望，如果我答应了，却做不到，我不想那样……”

　　“我不会强你所难的，梅子。”他顿了一下说，“可是，听西子说你最近很消瘦，是不是身体哪儿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

　　“哦，没什么，只是有些消瘦而已……”他的话让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仅仅听说我消瘦一些，并非得知我死在眼前，所以他的担心是可以承受的。

　　可是他却生气地问：“梅，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

　　我说：“你放心，海波，今后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他禁不住叮嘱说：“你今后一定要好好吃饭，按时休息，不要再那么没日没夜地写东西了，答应我！”

　　“我答应。”我急忙岔开话题说，“哦，海波，原来你不喜欢消瘦的女子哦……”

　　他急忙争辩说：“我没那么说啊，只要是你，是梅，什么样我都喜欢。而且，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真的吗？可是，如果只是你看着美，看着喜欢，而你的父母和亲朋好友都不喜欢，甚至反对呢，你该怎么办啊？”

　　“好办呀，那我就带着你离开他们，然后带你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陪着你终老一生……”

　　我是个徘徊在生命边缘的人，陆海波的话让我觉得活着是那样美好和真实。可是深夜独坐孤灯的时候，我对未来的一切又感到是那么无能为力。

　　在随后的日子里，记不清是第几天了，高明远突然从北京赶回来，据说是为了取我的病历，让北京的医学专家帮忙诊断。

　　晚上，他应邀到哥哥家吃饭。饭桌上，他流着眼泪，讲述他记忆中的我童年度过的一段时光。我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晚饭后的谈话，被匆忙前来与哥哥会面的几个外地人打断。

　　走进哥哥的书房，我心里一直想着陆海波。陆海波白天告诉我，他单身一人在上海，外人也许觉得他活得很好，其实他心里好苦，好孤单，好无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说出如此脆弱的话语，想必他是把她当成了亲人。

　　上海的气候与东北相差甚远，冬季阴冷，夏季潮湿，无尽的繁华夹带着无尽的喧嚣与嘈杂，对于陆海波这样一个乍到南方的北方人来说，阁楼似的居所他住不住得惯？接受谁的照顾？有没有受委屈？

　　静静立在水里像一尾鱼，轻轻跑在风里像一羽鸟，松月下弹琴会粘上月色松香。如他，如我。直至深夜独坐，看着灯影摇曳，想着远方的陆海波，泪水似窗外蜘蛛网上一滴欲坠的露珠。

　　那天晚上，高明远临走送我一串价格昂贵的佛珠。问他具体价格，他说是从北京雍和宫一位老僧人那里讨来的，图个吉利。

　　佛珠的颗粒比我的手指还饱满，米黄色，蒙■剔透，仿佛有薄雾不停地从珠心淡出。真的有佛吗？家人为我请了佛陀供在家中，可我为什么还总是走不出坎坷和灾难？为什么还要遭受病痛，甚至还要带给心爱的人痛苦和折磨？佛为什么不管我？为什么诸事总不能如我所愿？我想，高明远心里也是不相信的，他不过在为自己焦虑的心情寻找一丝安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