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默记

　　再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殿中众人便全部接受了第一关考验。

　　玄月道姑点了一下人数，对玉落说道：“共有五十一人过关，你把他们领到‘青藤书屋’去接受你那呆子师叔的下一道考验吧。”

　　玉落向玄月道姑盈盈施了一礼，答道：“弟子遵命。”

　　话罢，玉落便领着通过考验的一众人等离开了天清殿。

　　青藤书屋虽然也坐落在紫阳观前院，却离天清殿有一段距离，玉落引领众人一路穿堂过院，来到了一处偏僻院落。

　　眼见那院落粉墙黛瓦，墙高近一丈却幽静古朴，院内有几枝绿树伸出了墙头，一对黑色的乌漆台门。

　　走近台门，只见门户半掩，一条小圆石铺就的小路伸向前方，路边几枝萧竹吐翠，一株石榴花争艳，葡萄树缠藤。路的尽头是三间平屋，正屋门口上方悬有一匾，刻有“青藤书屋”四字，门口两侧挂了副对联：“未必玄关别名教，须知书户孕江山”。

　　书屋侧前还有一方小池，池两岸有两株古树，一株腊梅，还有一株青藤。小池里养着几尾红锦鱼，池上正是两扇被打开的窗户，窗旁也贴了一副对联：“一池金玉如如化，满眼青黄色色真。”

　　屋内的临窗处摆了一张书案，摆有文房四宝。一位高冠博带的儒雅中年男子正在凭窗而立，浑然忘我地观看着小池里那几尾红锦鱼。这中年人便是玄月道姑所谓的呆子，本名宋濂，道号青藤真人。

　　见青藤真人看得出神，玉落便没有出声惊扰，径直领着众人进了书屋，而青藤真人也仿佛毫无察觉，依旧呆呆地凭窗观鱼。

　　众人站在书屋内静候了一会儿，终于见青藤真人将眼神从游鱼上移开。可他却依旧没有理睬众人，反而自顾自地走到书案前展开了一张宣纸，开始静静作画。但见他时而工笔细描，如绣花一般细致；时而又挥毫泼墨，很快便勾勒出鱼儿的栩栩动态。

　　玉落站得离青藤真人不远，忍不住叹道：“哟！鱼儿游到师叔的纸上来啦！”

　　青藤真人呵呵一笑，收起画笔，道：“是鱼儿先游到了我的心里。”

　　玉落指了指屋内众人，道：“禀告师叔，他们便是要前来参加第二关考验的人。”

　　青藤真人颔首道：“好的，我很快便能将他们测试完毕，玉落你且在此稍等片刻，到时候把那些过关之人带到你冬林师叔那边接受第三道考验。”

　　玉落自然颔首答应。

　　青藤真人接着转头对众人说道：“诸位！此关考验十分简捷，我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来看一篇文章，你们竭力去在心中默记，然后把心中所记誊写在纸上，记下来得越多，便越容易通过此关考验。而且提前给你们说清楚啦，考验之时，任何人不准游目偷窥旁人的誊写结果，如若违规者，将即刻被取消考验资格。”

　　看来这关考验便是要考较众人的记忆力。

　　众人之间有人轻声置疑道：“如果有人早在以前便见过仙长要我们背的文章怎么办？那岂不是失了公允？”

　　青藤真人面不改色，依旧笑道：“尽管放心，这篇文章乃是本人在几十年前拜入紫阳观修道之前，在外游学时偶有所感而作，你们绝对无人提早见过。还有人有其它疑问吗？”

　　一位黑瘦小子轻声道：“我斗大的字都不认得一个，怎么看文章啊？”

　　“呃、、、”青藤真人愕然道：“你们当中竟还有目不识丁的人？真奇怪你是怎么得到了参加本次纳徒大会的名额。”

　　黑瘦小子却丝毫不以为意，昂首道：“我本就只是一个乡下放牛娃，机缘巧合之下得遇贵派的济航真人，他说我资质尚佳，便赐了我一个名额让我参加此次考验。”

　　“既然如此，那我过会儿后再给你另出一题吧。”青藤真人道。

　　话罢，青藤真人从书案之上拿起一幅卷轴横展开来，但见卷轴上面书有一篇文章，字迹遒劲有力。

　　文章名为《送东阳马生序》：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无鲜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今诸生学于太学，县官日有廪稍之供，父母岁有裘葛之遗，无冻馁之患矣；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无奔走之劳矣；有司业、博士为之师，

　　未有问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书皆集于此，不必若余之手录，假诸人而后见也。其业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质之卑，则心不若余之专耳，岂他人之过哉?

　　半刻钟的时间很快便匆匆流过，青藤真人将卷轴收拢完毕，大声道：“好啦，你们准备开始默写吧。”话罢青藤真人在书案边的物架上拿下了许多笔墨纸砚供大家使用。

　　众人熙熙攘攘地挤上前去，竞相拿起纸笔，都想着趁快把自己所默记下来的文字书写下来，唯恐在片刻之间会遗忘半分。而屋内却并没有几张可供众人写字的书案，便又有不少人去院子内寻了一些青石或者木桩当作桌子，急忙在上面铺开纸张后奋笔疾书。

　　有的人成竹在胸，在默写的时候运笔如行云流水，显得十分潇洒顺畅；而有的人呢则可能是因为没有记下多少字，动起笔后仅在纸张上寥寥地划拉了没几下便把自己所默记下来的东西悉数写完，接着就开始紧皱眉头苦思冥想，琢磨着看能不能多回想出来几句文章。而于啸则是神色如常，不疾不缓地把整篇的《送东阳马生序》都工工整整地默写了出来。

　　在众人开始默写文章的时候，青藤真人又从桌案上随意取了张纸，飞快地在上面刷刷画出二十个形状各异的简单不规则图形，对那不识字的黑瘦小子言道：“也给你半刻钟的时间，你尽力去按顺序记下来这些图形的模样，过一会儿后你便默画这些图形，当然也是记下来得越多越好。”

　　黑瘦小子欣然听命。

　　再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青藤真人唤道：“把你们各自的作业交过来吧，记得写上自己的名字。”

　　‘但在众人呈交各自作业的时候，青藤真人却没有全部接收，用手指出三个人哼道：“你们三个刚才竟敢作弊，直接被判出局！”

　　这三个人顿时面面相觑，原来他们三个其实早已相识，刚才便故意一起躲在书屋外的一处僻静墙角相互参照印证各自默写的文章，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曾想竟然还是被身在书屋内的青藤真人觉察到了，其中一人兀自嘴硬道：“仙长误会了吧，我们没有作弊呀。”

　　青藤真人嗤笑道：“你们此番前来紫阳观参加考验不就是为了修仙问道吗？便应该知晓我们修行之人有诸多神妙手段，你们以为躲在墙角后面耍一些魑魅魍魉的伎俩便能瞒过我吗？！哼哼、、、说得难听一点儿，你们简直就是掩耳盗铃的蠢货。”

　　将那三人逐出青藤书屋之后，青藤真人开始翻阅众人呈交上来的作业，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只是简单地扫了两眼后，便皱起眉头将之弃在一旁，显然这份作业是并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再看下一份，很快也被青藤真人弃之一旁。

　　一连淘汰了两个人的作业，青藤真人终于在看到第三份的时候欣喜道：“云梦竹！不但将全文默写了出来，而且字迹娟秀多姿，宛若美女簪花，成绩足以列为优秀中的优秀！好好好，哪位是云梦竹？”

　　但见一位清秀女子盈盈站了出来，她的容貌虽然称不上美艳动人，却带有几分书卷气息，温婉道：“我便是云梦竹，多谢仙长夸奖。”

　　青藤真人微微一笑，转身在书案的笔筒中取出一支雅致精美的毛笔，递予云梦竹道：“虽然尚未可知你能否通过后面的几道考验，但就凭你在本关的表现，便足以让我另眼相看，便赐予你这支紫毫笔当作奖励吧。”

　　“紫毫笔！”书屋中有人忍不住艳羡道：“这种名笔可是价值千金啊！”

　　价值千金？！于啸真真切切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支写字用的毛笔怎能如此贵重呢？简直是不可思议嘛！其实也无怪于啸会如此吃惊，毕竟他自小都只是在偏僻山村生活，尚未见过多少世面。虽然在近几年跟从林先生学习了不少知识，算不得孤陋寡闻，但于啸目前还远远称不上是什么见识广博之辈，所以也并不知晓这紫毫笔为何会如此珍贵。

　　曾有诗人白居易便曾写过一首脍炙人口的《紫毫笔诗》：“江商石上有老兔，吃竹饮泉生紫毫，宣城工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由此诗便可知紫毫笔是多么地来之不易。

　　而经过精工细作的紫毫笔不但兼具‘尖、圆、齐、健’四德，而且可以在使用之时做到笔墨流畅、收发随心、开合自如，因此极受书画名家的仰慕和追求！本朝状元耿伟也曾写过一首《咏紫毫笔》，盛赞曰：“落纸惊风起，摇空邑露浓，舟奇与纪事，舍此复何从！”。当今皇室更是在二十年前把紫毫笔列为“贡品”，作了“岁贡青毫笔三百支，紫毫笔四十支”的规定。

　　云梦竹道：“多谢仙长抬爱，可这紫毫笔实在是太过于名贵，小女子我可不能接受。”

　　青藤真人呵呵一笑，依旧还是把那紫毫笔塞到了云梦竹的手中，言道：“你大可不必介怀，须知这紫毫笔虽然在世间略有薄名，却终究只是凡笔，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稀罕之物，你尽管安心拿着吧。”

　　言罢，青藤真人便继续翻阅作业，没用多久，便将其余达到考验要求的十**位人物挑选出来，只不过却再没有赐予谁什么奖励。而于啸虽然也默写出了《送东阳马生序》的全文，却因为字迹一般，只是被青藤真人评价了一句勉强优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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